蘇容若見到阿禧,將要跟阿諾學武功的事說了,換來對方一陣鬼笑:「你小子也會伏低做小?我降不了你,也降不了他,現在,就看你倆誰能降誰?」
阿諾難得地開口地問話:「事情辦得如何?」阿禧眉飛色舞:「我讓他們定將此案查妥辦好,小爺回程要驗。」
這些官差憑什麼聽他的話去查案?水惜花候府世子怎會輕易被騙?他倆在刑部歷練,想來有些秘密。蘇容若心有疑問,但事不關已,並不多問。
晚飯後在客棧附近街道晃悠着消食,吳大勇偕孩子們尋來,見到三人倒頭便拜:「謝過郎君相救之恩。」
蘇容若連忙退到旁邊,阿諾扶起吳大勇不語,阿禧卻笑嘻嘻地說:「不急不急,等結果出來再謝不遲。」
女孩亦向前對阿諾三拜:「青兒謝郎君救命大恩。」阿諾微微點了點頭,仍舊緘默。鄉下姑娘也落落大方,蘇容若打量着少女清秀小臉,很有些好感。
「他的腿沒接好,使不上力。」修合堂黎大夫正巧行到蘇容若身邊,看着吳大勇的腿,以行家的口吻點評道。
蘇容若挑起眉頭:「難道還能再接好?」見對方點頭,心裏一動:「你可否,幫我一個忙?」
半個時辰後。蘇容若趴在窗戶看對面客房和走廊,藥店夥計們往來不息地端水送藥,屋中黎大夫在重新為吳大勇接骨。
阿禧摸了摸腦袋,眼有疑色:「你一向不管閒事,今日怎麼轉性了?」蘇容若淡淡道:「我自有理由。」
吳大勇與族長鬧成這樣,今後在鄉里處境必定艱難。他一身武功,為人忠勇,自己遲早需要人手,不如趁機做個人情,將他收為已用,也算各取所需。
她自以為周全,卻沒算到世事易變,人心難測,將來這幾人在時代動亂中的選擇,結局竟是違背人倫的慘烈,亦極大程度地影響到了她。
突然記起一事,皺眉問道:「高句各部散落在白山黑水和天倫草原之間,與赫連朝關係頗為友好,吳大勇怎說自己在與高句的衝突中受傷?」
她並不關心時局,但商隊一路往北,若遇兩國爭鬥,安全豈非成了問題?
阿禧回答:「高句大小部落間關係鬆散,各有生存之道,大族長只是被推舉出來解決爭端,與鄰國交往而已。遇上災年,有些人生活難以為繼,便南下搶劫,只這百十來人的衝突,不用上稟洛京,地方邊軍報備便可。」
知她擔憂,又補充道:「放心,不會襲擊商隊,若我朝的糧食布匹藥物到不了高句。他們自己人都要搞死他。不到活不下去,是不會來搶的。」
「既如此,赫連朝何不在災年救濟他們?如此,可免雙方人員傷亡。」蘇容若松下口氣,問。作為商人,她覺得錢能解決的事就不必動武。
茶壺大肚突鼓,淺淺幾筆勾出花葉新濕青紅之景,阿禧拎起倒茶:「你這想法,倒和太子殿下一樣。殿下說只要不涉道義,利益之爭大可不必打仗。」
蘇容若干咳一聲:「嗯,那個,太子仁慈,我卻是因為怕死。打仗耗費錢糧,不如分些給災民,雙方不搭性命,豈非兩全其美?」
阿禧和阿諾對視一眼,臉色微暗:「我亦覺得在理,可陛下說狼不可養只能打,今年給了明年他們要更多。」
蘇容若不由失笑:「難道赫連朝不能着人視察災情,統計受災所涉人數?嘿嘿,我看,這不過是個藉口。」
忽然想起了空的預言,她的笑容便慢慢地淡了:當今皇帝號武安,上位才十年,就已經戰西漠,防伊哈,滅雲國,打突厥,下一步他要做什麼呢?真要把天下折騰得動盪不安?到時谷蘇兩族能否自保?若不能,她該怎麼辦?
她想着心事,阿禧不知為何也難得地沉默,阿諾更不主動開口,房間一時寂靜,只碳爐上的水壺,輕輕地吐着熱氣,氤氤薄軟地,撲簌迷離。
商隊很快到達目地的。
錦州,關外咽喉要道,遼東重鎮,氣候溫和,資源豐富,距高句二百里,皇帝的庶弟遼寧王在此擁兵五萬,轄制東北兩州。
聽完阿禧介紹,蘇容若才知道,除去各公府的軍隊,皇室直屬有神皇軍二十餘萬。安王手中八萬,拱衛着宮城和京畿,其餘的則由諸王統領,協同邊陲或地方,保護帝國安全,捍衛赫連皇室的統治。
藥市和現代行業展會類似,各藥莊租賃場館,佈置展廳,宣傳產品,沒有炫目的廣告,白紙黑字,陳述各自經營藥品,倒也樸素簡潔。
阿禧一如既往地閒不住,不到十日便拉着兩人游完吃遍錦州城的大街小巷,然後很不滿意地評論:無趣。
蘇容若當晚講給父母聽時,恰逢谷氏參茸供應商白大當家在,當即就安排他的孫子帶幾人去他的藥莊遊玩。
兩家合作多年,頗有信任,這一路平安無事,蘇谷二人也就允許,並差了倩娘和小枳隨身照顧。
白山離錦州城向北百餘里,正如白小郎滔滔不絕的介紹:山勢高峻雄險,蜿蜒磅礴,如條巨龍一般,自高句直抵赫連境內,山內湖泊冰川密佈,奇珍異寶繁多,只引得一批又一批江湖豪俠,草莽綠林,方士醫家絡繹不絕。
幾人快馬加鞭,第三日便進得藥莊,放眼一看:青石和原木建起房屋,通透高大,屋子間道路縱橫平整,路邊種有花草植被,枝蔓茂盛,花色鮮妍。
蘇容若皺眉嘀咕:「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此四月初,便是江南,亦正是滿城風絮,梅子黃時的春景,這北國山里,倒像夏季一般?」
「聽說今年白山南峰迴暖早,來的人比往年多。」阿禧站在她身邊,打量莊內絡繹不絕的訪客,和幾乎小跑着的下人,轉過臉來低問:「人間四月芳菲盡,小若,講真,你究竟何處得這許多妙句?」
蘇容若暗自懊惱,不小心又說了這時空沒有的東西,淡淡地盯着阿禧上下打量:「阿禧,講真,你究竟如何騙那水惜花和清水鎮的官差信你?」說完往前緊趕,拉着倩娘衣袖,再不回頭。
阿禧怔在原地,阿諾卻笑出聲來:「容若聰明,他不探究我們,你何必探究他?他不肯說出,定有他的理由。」
阿禧討了個大沒趣,無奈地摸摸鼻子,自嘲地笑:「臭小子總讓我吃癟,可小爺我,偏偏就喜歡。」
次日,白小郎領着他三人參觀藥莊,人參種植園,麋鹿養殖地,其佈局和管理,和陌桑大同小異,唯經營的產品種類不盡相同。
蘇容若不動聲色地觀察,這時空已有流水作業的概念,只差了標準化,系統化和數據化,若她繼承藥莊,便需要從這幾方面加以改進。
但這些未來的事,她也不多想,只是放開心思,和兩少年一道,吃山珍,飲清泉,看美景,當然,還觀察衣着各異,口音不同,來自四面八方的客人。
青山綠水,沒有便宜父母的約束,她暗覺愜意,卻不料一件意外,很快結束了這比前世度假更悠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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