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始終不肯穿袈裟,如果有人問起他一身佛系家當哪來的,他就自稱【行者】好了。
話說,孫悟空也有孫行者的別稱,又不見那猴頭要剃光頭?
沿着荒蕪的大路,唐生一路往東,沒走五公里,眼前景觀驀地一變。
荒蕪的平原上,有一條乾枯的河床。這種說法不正確,水位降低後,好歹還有一條小溪。小溪東面是一片高大森然的林子。
林子很淺,疏疏落落幾排樹後面,就是阡陌交錯的旱田。遠處不光傳來鳥叫聲,也有不少人聲傳來,很是熱鬧的樣子。
跟觀音禪院那條不知多久沒人走過的大路不同,路到了林子這邊,就能明顯看到路邊濃密的草堆被柴刀之類的利器經常修剪。
看到熟悉的田園風光,唐生的心一下子舒暢起來了。
原本黑雲山也很美,可那個充滿原始感的深山裏,因為遍佈妖怪的關係,連茂盛的樹木都給人一種窒息感。
那種大晌午,依然覺得森林陰暗而壓抑的感覺,在這裏是沒有了。
不用再擔心會不會有一條藤蔓悄無聲息地伸了過來,悄悄勒住他的脖子,給他致命一擊。
這是一種從鬼蜮回到人間的恍惚感。
不出意外地,唐生走進大道沒多少步,就聽到有個老農熱情地打招呼了。
老農帶着斗笠,扛着鋤頭,笑嘻嘻地說道:「喲!小哥,你也是來搶【太歲酒】去賣的嗎?」
這個『也』字就很精髓。
唐生本能地點點頭,他在陳老漢那裏聽說過高台鄉的特產:「話說,老丈,這是怎麼一回事?以前不是說【太歲酒】停了兩年的嗎?」
聽到唐生搭得上話,老農更熱情了:
「嘿,還不是趙員外那兩個瘟神兒子惹的禍。」
通過老農絮絮叨叨的熱情解說,唐生總算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前兩年,員外兩個好大兒看多了仙俠怪志小說,開始沉迷斬妖除魔,其實就是瞎搞,把鄉里鬧得雞犬不寧。聽說還砸了趙員外家裏酒莊裏裝酒引子的大缸,結果員外家的【太歲酒】品質一落千丈,變成最普通的靈芝酒了。
「這不,那兩個瘟神一走,員外家的酒又好了。有了【太歲酒】,高台鄉又要富起來咯!」老農那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是裝不出來的。
唐生看到如此淳樸的笑容,深感共鳴。
一個地方只要有一個拳頭產品,就能輕易帶起整個地區的經濟發展。
高台鄉的【太歲酒】遠近馳名,聽說喝了可延年益壽,是人都說好。趙員外每次要擴大【太歲酒】的生產,都會提高對農民糧食的收購價。今年隔壁幾個鄉是糟了災,但高台鄉的冬小麥長勢竟然還可以。
老農如此開心,就是因為待到冬小麥收穫,就能交出稅金,日子又能過下去了。
兩人一邊聊着,一邊朝着高台莊走。
正午的太陽光下,遠處一座榫卯結構的四角牌坊明晃晃地矗立在鎮子大門口,牌匾上龍飛鳳舞的【高台鄉】三個朱色大字尤為顯眼。
僅僅是來到鎮口,就能感受到喧囂的人聲化作滾滾聲浪撲面而來,吹拂着唐生的面頰。
遠處人頭涌涌,少說擠了好幾百人,他們高舉着手臂,手全是碎銀。
「給我打一壺【太歲酒】!」
「我要三斤!」
「給我來兩斤酒槽子。」
一個個衣着打扮各異的壯漢擠在那個【趙氏酒莊】大門口,前排的人在推搡,後面的人在踮着腳大喊大叫着。
不遠處,驢車、馬車、牛車,各種車子將鎮口這個少說有五、六百平米的大廣場堵個水泄不通。
酒莊的掌柜滿頭大汗,不停地揮舞雙臂高喊:「別擠!別擠!今年【太歲酒】產量管夠。請大家排隊!排隊啊——」
夥計們想方設法維持秩序,可人太多了。
直到掌柜發狠大罵起來:「誰他娘的還擠?把酒砸了,以後我們趙家的酒就不賣給他。」
人群的騷動這才稍稍平息,但每一雙眼睛依然是通紅的,透出明晰的狂熱。
唐生看得目瞪口呆,人群這樣子,像極了他穿越前股市連漲5天的瘋狂勁。
到底是什麼酒,有如此魔力,讓人們覺得買到就是賺到?
前面一個買到酒的夥計喜上眉梢,他走出來的時候不斷有人招呼他:「小哥,你那份賣我一半行不?我開兩倍價格!」
「不賣不賣!拿回老家,就是三倍利潤。我在這賣你,我豈不是傻子?」
怪不得剛剛那老農對於唐生這個陌生人絲毫不感到意外。這裏的外鄉人實在太多了,也太狂熱了。
不過,這種龍蛇混雜的情況,唐生樂得看到。
像那種小鄉村,只要有一個外來者就會被全村人盤問的狀態,那才叫糟心。
看着這熱鬧場景,唐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似乎前幾天他接連碰到妖魔鬼怪的事,只是一場夢。
他暗道:如果我活在這樣的鎮子裏,或許也能安穩地過日子吧。
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恐怖的現實突如其來地「啪啪」抽了他兩個殘忍的耳光。
一個客人捧着一個小缸的酒糟出來了,他還樂呵着:「哎喲,果然還是那個味。趙家的【太歲酒】,連酒糟也能延年益壽。」
看着那客人用筷子夾上來的那玩意,唐生如遭雷擊。
這不就是昨晚那個掛在佛像後面的僧人身上的血靈芝嗎?
唐生懵逼的樣子,被老農取笑了。
「沒見過吧。這就是高台鄉的『血太歲』,又叫肉靈芝啊!」
很顯然,這跟唐生所了解的肉靈芝不同。
肉靈芝,又稱太歲。
根據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肉芝狀如肉。附於大石,頭尾具有,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澤漆,青者如翠羽,黃者如紫金,皆光明洞徹如堅冰也」。並把它收入「菜」部「芝」類,可食用、入藥。
高台鄉的血太歲不是這種東西,它的形狀更像是靈芝,只不過顏色更鮮艷。
巧了,昨晚唐生埋了那和尚屍體時,順便留了幾棵在袋子裏。
當他夢遊般從口袋裏掏出那棵血靈芝(血太歲)時,竟被不遠處一個眼尖的酒莊夥計看到。
「喲,客官!這麼巧,你哪弄到的血太歲?我們酒莊正好大量收購。童叟無欺!」那夥計熱情地拉着唐生的手,帶他從酒莊另一個寫着【收購血太歲】招牌的門口進去。
唐生全程宛若夢遊,直到他手裏被塞了幾兩銀子,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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