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著冒死上書,知道必遭梁氏報復,於是逃走出京,亡命江湖。
奏書遞上,朝臣相互傳看,無不驚嘆,以為美文。梁冀羞怒交迸,轉身出離大殿,立即秘密派遣心腹家人:前去捉拿袁著,不得違誤。
家人: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梁冀:立時殺死,提頭來見。
家人應喏而去,不到片時即回:小人到時,已是人去樓空,袁著已了無遺蹟也。
梁冀:檄令各郡,懸賞捉拿。若有藏匿,與彼同罪,誅戮全家!
袁著轉回故鄉,聞說郡縣奉命搜捕,風聲甚緊。於是甚為後悔,便就更名改姓,藏於鄉野。又聞公人來往巡捕,無處不到,只得假託病死,用蒲草編個假人,請友人買來棺材裝之,運回家中殯葬。親友聞之,皆來弔祭,郡縣官吏無有不知。
消息傳至京師,梁冀不信其實,依舊查問不休。最終命人掘墓開棺,得知其中偽詐,於是暗中使人窮追細查,並拷訊袁著故交好友,無所不用其極。
旬月之後,終在鄉間找到袁著,遂用竹板活活打死,其後隱瞞其事,不使朝廷知道。
太學生劉常乃是當世名儒,和袁著向來要好。梁冀召補令史缺額,以卑職侮之。
又有太原人郝薭、胡武,都愛發表正直言論及高深見解,皆與袁著友善。常聯名上書三公府,推薦天下志行高潔之士,而不向大將軍府推薦。
梁冀大為惱怒,命令中都官發出公文,捕捉所有向三公府上書薦賢者,皆都誅殺。尤其殺害胡武全家,共殺死了六十餘人。
郝薭知道不免於禍,就用牛車裝載棺材,拉到大將軍府門上書。眼見書信由門人送入府中,郝薭就在大將軍府前放聲高歌,然後服毒自殺。
由是朝野沸騰,京師大嘩,眾官議論朝政日非,暗無天日,自古以來無過於此者。
梁冀眼見已犯眾怒,由此不敢過份胡為,這樣才保全郝薭家人性命。梁冀及其門客所為類似殘忍惡毒之事,數不勝數。由此拍馬逢迎佞人升官,直言極諫勇者遭害。
元嘉元年四月,桓帝身穿便服,屢次走訪梁冀兒子梁胤家。
楊秉字叔節,乃太尉楊震之子,時任太中大夫,上疏諫止:君不入臣府,禮也。
桓帝不理,依舊自行其是。楊秉稱病辭官,桓帝不許,命其出任右扶風。太尉黃瓊力勸皇帝召楊秉回宮,楊秉卻知回宮不得,便即稱病避禍。
又有扶風人趙歧,乃名儒馬融從妹夫,因梁冀當權,故意改名「避難」。又卑視舅兄馬融阿附梁氏兄弟,毫無士人氣節,從此拒不相見。
趙歧三十七歲病重,親撰墓碑題字:漢有逸人,姓趙名嘉,有志無時,命也奈何!
再有名士周舉之子周勰,梁冀三召不應。梁冀又舉周勰為賢良方正,仍不應舉。
梁冀又備厚禮用公車迎之,還是託病堅持不去。後來乾脆隱居深山無人跡之處,杜門謝客十餘年,住處長滿荊棘。
梁冀親弟梁不疑與其兄頗有不同,素來喜讀經書,禮賢下士。
梁冀暗中嫉妒,就通過中常侍轉告桓帝,調任梁不疑為光祿勛。又暗示眾臣,共同上書推薦己子梁胤,使其升任河南尹。
梁胤時才十六歲,容貌醜陋,不勝官衣官帽。凡路上見到者,無不嗤笑。
梁不疑引兄為恥,於是辭官回家,與弟梁蒙閉門不問外事。
梁冀暗中派人,化裝守候二弟門前,見有人來往串門,便記其名姓,列為異黨。
數日後,家人還報:南郡太守馬融、江夏太守田明,曾去拜訪梁不疑。
梁冀聞報,便暗示州郡官員尋事陷害,將二人處以髡刑,並加鞭打,充軍到朔方。結果馬融自殺未遂,被押解者救活,田明終究死在路上。
字幕:馬融,字季長,扶風茂陵人,名將馬援從孫。
鏡頭閃回,敘述馬融生平。
馬融自少美辭貌,有俊才,早年隨儒士摯恂遊學,以數次拒絕朝廷辟命而名重關西。
漢安帝時,馬融入仕大將軍鄧騭幕府,歷任校書郎、郡功曹、議郎、大將軍從事中郎,以及武都、南郡太守等職,名重朝野。
馬融博通五經,而且自負,嘗對諸弟子及賓客自誇道:若論今世註疏經書諸家,賈逵精而不博,鄭眾博而不精,惟我馬融,既精且博。
只因恃才孤傲,自謂清流領袖,文化先驅,馬融最初也曾特立獨行,並常與梁冀等外戚頂撞。但吃了幾次苦頭,就軟弱下來,就此投降阿附。
梁冀誣奏太尉李固之時,長史吳祐聞而請見,上堂與梁冀激烈爭辯,大將軍不聽。
吳祐回首見馬融在坐,並正為梁冀起草誣陷彈劾李固奏章,因而怒道:李公本來無罪,天下人皆知。今其罪名,卻成於卿手。李公即誅,卿有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
馬融被說得滿臉通紅,無言可答。此事之後,卻又主動為梁冀撰寫《西第頌》,贊其奢侈豪華府宅。因而馬融人品便被世人等而下之,至為高潔之士不齒。
閃回結束。馬融充軍朔方,自殺未遂,得以免罪召還。
馬融還朝,再任議郎,又在東觀校勘儒學典籍,並參與續寫《漢記》。公事之餘,馬融又設帳教授門徒,座下弟子常有千人之多。涿郡盧植、北海鄭玄,都是馬氏門下。
馬融性格放達任性,擅鼓琴,好吹笛,任性而為,不為儒者小節所拘。常坐高堂,懸掛絳帳,前面教授門徒,帳後設置女樂。弟子按順序傳授,少有能登堂入室者。
畫外音:馬融「前授生徒,後列女樂」奢靡教學之風,對以後魏晉清談家產生不小影響。直至唐貞觀二十一年,太宗李世民詔令歷代先賢二十二人配享孔子,其中就包括馬融。
閃回結束,按下馬融,復說大將軍梁冀。
梁冀歷經三帝,掌權二十餘年,驕橫氣盛,百官不敢正視,無人敢違其命。
漢桓帝大權旁落,萬事都不能親自過問,因而對梁冀日益不滿。
延熹元年,太史令陳授通過小黃門徐璜,向漢桓帝陳述日食災異,說天象示警,是應歸咎於大將軍。梁冀聞知,暗示洛陽令逮捕陳授拷問,致陳授死在獄中。
桓帝因此大怒,立誓欲除梁冀,並暗令近侍,留心尋其過錯。
時有掖庭吏鄧香,其妻生女鄧猛,機巧可愛。鄧香死後,其妻改嫁給梁冀妻舅梁紀。
梁冀妻孫壽將鄧猛引薦到掖庭,被桓帝寵幸,封為貴人。
大將軍梁冀見此,欲認鄧猛為女,以固己勢,由是改稱為梁猛,令人告知鄧母。
鄧猛姐夫邴尊擔任議郎,甚為正直,不肯阿附梁氏。梁冀恐其改變鄧猛母親心意,就勾結刺客,在偃城刺殺邴尊,然後又想殺死鄧猛之母。
鄧母家住延熹里,與中常侍袁赦是為鄰居。
刺客趁夜爬上袁赦家屋頂,欲從此處進入梁紀家,刺殺鄧貴人之母。未料卻被袁赦發現,當時擊鼓召集手下,將刺客驚走,再將此事通告給鄧母。
鄧母馬上跑到宮中,向桓帝哭訴女婿邴尊已被大將軍殺死,今又遣刺客前來殺己。
桓帝聽聞岳母所述,愈發大怒,由此立志除掉梁冀。因宮中皆是大將軍耳目,不敢公開商議,遂藉口如廁更衣,命心腹太監唐衡隨從服侍。
入廁蹲坐已定,桓帝悄聲問道:卿可知內侍之中,有誰跟梁冀不和者乎?
唐衡答道:有中常侍單超、徐璜、具瑗、左悺,私下都對梁冀十分不滿。
桓帝大喜,還於內宮,暗命唐衡將單超、左悺叫到密室。
二人入內,參拜天子。桓帝問道:今大將軍梁冀把持朝政,內外皆為其親信控制,朝中大臣亦皆惟命是從,國將不國矣。我欲除之,卿等以為如何?
單超回奏:梁冀乃是國之奸賊,早該除之。只是我等無智,未知陛下方略如何?
桓帝:我意甚明,惟卿等謀劃消滅梁氏計策。
單超:若滅梁氏不難,只恐陛下中途猶豫不決。
桓帝:梁冀理應消滅,朕絕不猶豫!
單、左聞言大喜,於是奏請復召具璦、徐璜入內,與唐衡共計五個中常侍,當天子之面噬臂歃血為盟,共謀滅梁大計。
天子與五常侍密議之事,早有宮中耳目,偷偷告知大將軍。
梁冀雖不知其所議為何,但猜疑對己不利,就派中黃門張惲入宮,以防止政變。
未料五常侍早有準備,張網以待。具瑗先下手為強,立將張惲逮捕,然後奏報天子:張惲未奉有司之命,突然帶兵持械入宮,必是圖謀不軌。
桓帝聞奏,於是親臨前殿,立即召見諸部尚書,公開梁冀罪行;並下詔令:命尚書令尹勛持節,率領丞郎以下官員,皆帶兵器,守住宮廷官署,並收各種調兵符節,送回宮中。
各部尚書聞說欲除梁冀,無不雀躍,精神振奮,齊呼萬歲。
漢桓帝見眾心一致,信心大增。未過片時,各種調兵符節已經收齊,送入宮中。
桓帝於是居高而坐,分兵派將:派黃門令具瑗,帶左右兩廂騎士、虎賁、羽林、都候劍戟士等,共計一千多人,使司隸校尉張彪為將,前往包圍梁冀住宅。
具瑗、張彪:喏,臣等遵旨!
桓帝:再派光祿勛袁盱,持符節沒收梁冀大將軍印綬,改封為比景都鄉侯。
袁盱:喏,為臣遵命!
於是帶兵出宮,連夜包圍大將軍府。梁府家兵見有帝旨,不敢反抗,棄械束手。
梁冀出其不意便被控制,並被收去印綬,知道大勢已去,便與妻子孫壽皆都自殺。
袁盱即命具瑗及張彪留下抄沒梁冀家產,自己快馬回宮,向天子繳旨。
桓帝聞報,知道大事已定,遂向百官宣詔:命將梁冀子河南尹梁胤、叔父屯騎校尉梁讓,親信衛尉梁淑、越騎校尉梁忠、長水校尉梁戟等人,連同梁、孫兩家內外宗族親戚,全部逮送詔獄。不論老少都處死刑,暴屍街頭。梁不疑、梁蒙已死,家屬不究。
眾官聞此,全體下拜,齊稱萬歲。
梁氏宗族既除,復又清算朝堂。天子詔曰:凡因梁冀推薦所立三公,皆都罷黜。太尉胡廣就地免職為民,司徒韓演、司空孫朗逮捕入獄,聽候處置。
眾官聞此,面面相覷,不再山呼。
畫外音:梁氏既被扳倒,受此案牽連而被處死卿校、刺史,以及二千石官員數十人,梁府故吏及賓客被罷職者三百餘人,朝廷為之一空。梁冀私生子梁伯玉時年十五歲,終被從夾壁中放出,得以重見天日,狀若呆傻,凡事不知。桓帝聞其命運坎坷,憐而赦之。
鏡頭轉換,洛陽城中。
當時政變突然從宮中爆發,使者來回奔馳,滿朝公卿齊集朝堂,不知所措。城中官府、街市、里巷俱都紛擾動亂,時過數日,方才平定下來。
滿城百姓聞說梁氏家族已倒,無不拍手稱快,沿街醉歌者不絕於耳。
朝廷沒收梁冀全部財產,變賣所得共獲三十多億,用以充實國庫,因而減免天下百姓一半租稅。又命開放梁冀私人林苑,遷徙貧民入居,在裏面安身立業。
延熹二年八月四日,諸事已畢,漢桓帝升朝坐殿,猶如背上芒刺盡去,渾身輕鬆。
乃獎賞誅功臣,詔曰:中常侍單超、左倌、徐璜、具瑗、唐衡五人,謀誅梁冀有功,敕命皆封列侯。任命大司農黃瓊為太尉,光祿大夫祝恬為司徒,大鴻臚盛允為司空。
敕封已罷,復詔命設置秘書監官。
單超等五人同日封侯,從此朝政大權剛從外戚之手奪回,復又落入宦官手中。五侯及其親屬由此專橫,不僅朝中官員反對,就連桓帝也始擔憂,故對五侯漸漸限制。先是重用宦官侯覽等,以分五侯之權,繼而借其親屬違法暴行,進行逐一打擊。
桓帝雖對宦官五侯抑制,並不予以清除,只是稍加抑制,仍由其掌握大權。
新被重用宦官上台,也同樣殘暴專橫,魚肉人民。中常侍侯覽貪侈奢縱,前後強奪民田一百餘頃,住宅三百餘所,更模仿皇宮修建大宅十六區,起造樓閣、池塘、苑園。
由於宦官專權,爪牙遍佈朝野,察舉選拔人才制度便遭嚴重破壞。
冬十月初五,桓帝到達長安,巡視未央宮,祭祀高廟;十一月又祭西漢十一陵,命中常侍單超為車騎將軍。賜長安百姓每人十斛粟,園陵每人五斛,巡視所經諸縣三斛。
延熹三年正月,新豐侯單超病死。
桓帝特賜東園秘器、玉匣等物,又發五營騎士、將作大匠等為其修築墳冢。
此後武原侯徐璜、東武陽侯具瑗、上蔡侯左悺、汝陽侯唐衡等四侯勢力轉盛。朝野吏民分別號之為徐臥虎、具獨坐、左回天、唐雨墮,是曰或似臥虎,無人敢碰;或為獨坐,驕貴無雙;或有回天之力;或似天之墮雨,流毒遍於天下。
四侯權傾天下,宦官勢力達到極盛。天下受其黨羽毒害,因此豪傑並起,黎民揭杆。
字幕:延熹三年九月,勞丙在泰山郡、琅邪一帶聚眾起義,攻打郡縣,殺掠官吏。十一月,泰山郡叔孫無忌聚眾起義,攻殺郡都尉侯章,攻破郡縣。
告變折報進京,漢桓帝詔命御史中丞持節,督州郡兵馬進剿,然而屢不能勝。又以中郎將宗資帶兵進討,叔孫無忌及勞丙先後失敗。
與此同時,交趾太守上奏:九真蠻屯據日南郡多年,拒不降漢,勢力漸盛。
桓帝覽奏,乃命以桂陽太守夏方為交趾刺史,前往鎮撫。
夏方在蠻夷中素以恩威並具著稱,到任不久,日南蠻二萬餘人相繼投降。
當年十二月,武陵郡復又上報:郡中蠻族叛漢,進兵攻略江陵。
漢廷聞報,遂派車騎將軍馮緄進討。兵至江陵,武陵蠻或降或散,隨即平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及至年末,長沙郡守復又上報:本郡蠻匪於三年前叛漢,今已滋生蔓延至數萬之眾,抄掠郡縣,漸不能制。奏請簡拔能臣,前來平叛。
朝廷聞報,乃命拔文安縣令度尚為荊州刺史,令其率兵征討。
字幕:度尚,字博平,山陽郡湖陸縣人。
鏡頭閃回,敘述度尚其人。
度尚出身寒微,幼年喪父,侍母至孝。年輕時不喜讀書,也不修養品行,所以不被鄉里推舉。因為太過貧窮,只好幫同郡宦官侯覽看田,因此得以擔任郡里計吏、郎中。
在此期間,度尚方才用心讀書,致力經學,因而通曉《京氏易》、《古文尚書》。因被郡守推薦於朝廷,出任上虞縣長,為政嚴峻,發奸糾過,眾人以此為奇,呼為神明。
度尚為官清廉,轉任文安縣令。適遇災害之年,遂下令開倉賑災,全縣百姓因此得救。
冀州刺史朱穆巡行到此,見到度尚,甚奇其才,遂向朝廷舉薦,建議重用。
閃回結束,度尚升任荊州刺史,就此走馬上任。
長沙蠻叛軍聞說度尚到來,主動迎戰。兩軍相交,叛軍不敵,潰散大半。於是其鋒稍斂,各自離開所據縣境,暫時隱入山林。
延熹五年,長沙、零陵叛軍復又發展到七八千人,威勢重振。首領於是自稱將軍,率部分路出擊,向南攻入桂陽、蒼梧、南海、交阯等郡。
此時交阯刺史已非夏方,被叛軍一觸即潰,與蒼梧太守望風而逃,兩地全都失陷。
朝廷派遣御史中丞盛修募兵討伐,仍舊無法克敵。豫章艾縣六百多人應募參軍,卻未得到賞賜,亦在憤怨之下造反,焚燒長沙諸郡縣,攻益陽,殺其縣令,部眾漸強。
桓帝聞報大怒,又派謁者馬睦為監軍,催督荊州刺史劉度進擊。結果官軍再次戰敗,為叛軍所擊破,馬睦與劉度二人皆都逃走。
官軍敗訊傳到京師,桓帝無奈,只得詔令公卿,舉薦可以代替劉度人選。
尚書朱穆進奏:臣舉荊州刺史度尚,文武兼備,可使前往平叛,必獲克諧。
桓帝覽奏大喜:若非卿言,朕幾乎忘之!
於是立即下達詔旨,命度尚便以荊州刺史之職,帶兵南征平叛。
度尚領旨謝恩,乃親率部曲,開赴荊南諸郡。乃親與麾下眾將同甘共苦,復招募當地少數民族蠻勇入伍參軍,設置殲敵賞格,以此激勵將士。
厲兵秣馬已畢,然後率軍進擊益陽,勢如狂風。於是一戰大破叛軍,受降數萬人眾。
叛軍殘眾敗入桂陽,投奔叛首卜陽、潘鴻,陳說度尚用兵如神,難以拒敵。卜陽、潘鴻由是心生懼意,不敢與其交鋒,由是撤出桂陽,遷徙至山谷之中。
度尚率軍窮追數百里,攻入南海,擊破三屯,繳獲輜重無數。欲待再次進擊,但士卒都為到手財寶吸引,已無鬥志。
度尚思慮遲則生變,故意在軍中揚言:卜陽、潘鴻乃為悍賊,擅長攻守之道,我如今兵少,不可輕進,應等諸郡援助軍隊抵達,再合力圍攻。
於是下令紮下營柵,按兵不動,且許士兵可以打獵為戲。士兵喜悅,俱都出營打獵,不復以戰事為備。度尚見眾軍皆出,密令親信潛入大營,將所獲輜重珍寶焚燒殆盡。
士兵打獵回來,以為失火,見此流淚哭泣,痛失輜重錢糧不已。
度尚先是溫言慰勞,並趁機說道:我聞卜陽在山中所藏財寶無數,足夠你等幾世富裕,只恐你眾將不盡力而已。今日所失甚少,何必介意!
眾將聞言,皆都憤慨踴躍,自告奮勇,願深入山谷擊敵。
度尚下令:明早率軍進擊!
卜陽、潘鴻自謂堡壘堅固,漢軍又無動靜,必是地埋不熟,未敢輕進,由是不設防備。未料漢軍如同神兵天降,竟然破壘直進,叛軍由是大敗。
度尚出兵三年,終於平定荊南所有叛軍,奏凱而還。
鏡頭轉換,按下荊南擾亂,復說西南諸夷及隴西諸羌。
延熹四年六月,犍為屬國夷起兵叛漢,攻打郡縣。
益州刺史山昱進兵征討,斬首一千四百級,夷兵隨即散去。
與此同時,零吾、先零等諸種羌繼又起兵叛漢,攻略三輔。十月,零吾、先零、沈氐、牢姐等羌合兵,進攻并州、涼州,聲勢甚盛。
義從羌人本來久已歸附漢朝,此時又皆歸附諸羌,隨同反叛。
漢廷聞報,乃詔命以皇甫規為中郎將,使持節監督關西兵進討。皇甫規進兵擊破諸羌,初戰克捷,斬首八百餘級。諸羌畏懼皇甫規之威,相勸歸降者十餘萬人。
次年,沈氏等羌又攻略張掖郡、酒泉郡等地。皇甫規徵發降漢羌騎進兵隴右,沈氐羌自動瓦解,大豪滇昌率十餘萬人詣皇甫規大營投降。
其年冬,滇那諸羌又起兵叛漢,攻略武威、張掖、酒泉等郡。
延熹六年,賊勢轉盛,涼州盡為羌人所佔。隴西太守孫羌率軍擊破諸羌,斬首三千餘。
六年冬,漢廷以段熲出任護羌校尉,主持羌事。羌人封僇、良多、滇那等酋豪三百五十五人敬畏段熲之名,於次年春季率三千餘落投降。
段熲繼而於秋後進兵,擊破拒不投降之當煎、勒姐羌,斬其酋豪,俘斬四千餘人。
延熹八年,段熲再破勒姐、當煎羌,斬俘數千餘人,並乘勢追擊。
羌人一退再退,飢困敗散,退至武威一帶,涼州漸至平定。
畫外音:當桓帝在位之時,國勢由盛轉衰,已經不復東漢初時景象。又值朝中宦官用事,各州郡縣官皆都盡情搜刮奉請,以保官位,由是天下幾乎無官不貪。自延熹六年以來,鮮卑騎兵攻略遼東屬國,抄掠人口財物;武陵蠻平而復叛,攻打武陵郡縣;桂陽郡民李研聚眾起義,亦攻打郡縣,殺官屠吏。由是天下擾亂,處處狼煙烽火遍地。
鏡頭轉換,按下四境,復說朝野。
自梁冀被誅,漢桓帝雖命五侯執掌朝中大權,但亦知僅憑宦官不能治國理政,復思良臣。於是按圖索驥,想起前被罷官之楊秉,遂詔命重新啟用,命為太僕,又調任太常。
時有白馬縣令李雲因直言獲罪,被宦官誣陷下獄。
楊秉上書為李雲爭辯,言辭激烈,觸怒天子,因被免官歸田,繼又召為河南尹。
宦官單超兄子單匡時任濟陰郡太守,仗勢貪污放縱,吏役上行下效,導致民怨沸騰。
兗州刺史第五種,乃是前司空第五倫曾孫,清正廉潔不懼權貴。因派從事衛羽調查審問單匡僚屬,查出贓款六千萬錢。衛羽搜集供狀及贓款,上報刺史大人。
贓證俱在,第五種於是具折上奏,告發單匡貪墨,一併彈劾其叔單超。
單匡為脫困迫,遂出重金賄賂刺客任方,命其行刺衛羽,殺人滅口。不料卻被衛羽提前發覺奸謀,暗中安排埋伏,並請江湖高手相助,反將任方逮捕。第五種審出任方供狀,更增人證,遂命押往京師,囚禁在洛陽獄中。
洛陽監獄人犯,正當河南尹楊秉治下,需要經其覆審。單匡害怕楊秉窮追此事來龍去脈,便派心腹買通獄卒,密令任方越獄逃跑。獄卒既受重賄,於是放出任方,與其一同遠遁。
越獄案件事發,驚動朝廷,尚書由此派員詰問河南尹。
楊秉答道:任方為非作歹,實由單匡主使。今其既然越獄逃走,請用囚車將單匡押解到京師,當面考問,其作奸犯科行跡定會立刻清楚。
尚書以此回報朝廷,卻被四侯抓住把柄,反告河南尹瀆職,縱放人證,誣陷良臣。楊秉由此竟被判罪,送到左校罰作苦役。後因久旱不雨,桓帝宣佈大赦天下,因被赦免。
其後不久,又遇天象生變,發生日食。泰山太守皇甫規等人趁機上書為楊秉辯冤,稱其忠誠正直,不該長期壓制不用。
桓帝下詔,公車徵召楊秉與處士韋著入朝,二人均稱病不至。有司彈劾二人對朝廷大不敬,要求所屬郡守治罪。
尚書令周景與尚書邊韶上奏,認為應再徵召二人,如果還不應徵,再討論如何處罰。
朝廷於是再次徵召,楊秉只得再次入朝,被任命為太常,其後繼任太尉。
畫外音:周景曾為梁冀故吏,故在梁冀伏誅後遭到免官禁錮。但朝廷因為周景素以忠正聞名,又多曾與梁氏爪牙為敵,不久後便解其禁,復拜為尚書令,又改任太僕、衛尉。延熹六年接替劉寵,升任司空。由此力薦重新啟用楊秉,就此補敘說明。
楊秉就任太尉之職,遂向朝廷說明當初任方越獄過程,並提出獄卒同時失蹤,必是受了單匡收買,裏應外合,通同作弊。
桓帝聞奏,似有所悟,欲使廷尉有司複查此案。徐璜、具瑗等四侯見狀,紛紛上奏,以人證全無為由,諫阻不可捕風捉影,妄興冤獄。桓帝被眾宦所惑,於是不了了之。
司空周景、太尉楊秉眼見中常侍攬權,以致朝政日非,於是聯名上疏,奏請詔命各有司部門,核察天下各郡縣貪殘不法官吏,以靖朝綱。
桓帝覽奏,當即批准。
楊秉於是開列名單上奏:匈奴中郎將燕瑗、青州刺史羊亮、遼東太守孫渲等,牧守以下五十多人,俱有貪腐情狀,行賄賣官,惑亂朝廷吏治。此僚不除,國無寧日!
朝廷命人查核其罪,結果皆都證據確鑿。於是依律擒拿入京,交付廷尉下獄鞠審,或被處死,或被免職。天下郡縣官吏聞此,無不肅然。
黃瓊時為司徒,居於三公之首,更奏免州郡貪官污吏,因而處死流徙十餘人。由是海內稱快,因此都希望黃瓊、楊秉、周景三公雄起,整頓朝綱。
然而四侯擅權已成定局,朝廷動亂不寧,黃瓊年老多病,自己考慮無力匡正朝堂,於是託病在家,不再上朝。其後因為京畿發生寇賊騷擾,又發地震,黃瓊終被免職。
延熹七年,黃瓊病重,臨終前上疏勸諫,陳述李固、杜喬、李雲、杜眾等人冤屈。又彈劾尚書周永,在梁冀得勢時為其黨羽,失勢時又投靠朝廷,實為鑽營宵小,不可重用。
上疏已畢,黃瓊逝世,享年七十九歲。朝廷追贈車騎將軍,諡號為「忠」。
四方名士聞之,不遠百里前來赴喪者絡繹不絕,多達六七千人。
延熹八年二月,太尉楊秉再次上疏,以殘暴貪婪之罪,奏請徵召中常侍侯覽之兄、益州刺史侯參入京,鞠審情實,按律治罪。
桓帝回護不得,只得詔准,命征侯參入京。
侯覽聞之,急遣心腹出京,搶在天使之前到達成都,透露信息給兄長侯參,囑其攜帶重金進京,上下打點疏通,以圖免罪。
鏡頭轉換,便說益州刺史侯參。
侯參既得兄弟指點通融,當即心安,由是有恃無恐。不久天使到來,接罷聖旨,便即搜羅庫銀珠寶,裝載車輛,打點起行。路上不則一日,行至西京,夜宿長安館驛。
驛吏見來者氣勢非凡,暗中打聽,知是中常侍侯覽之弟,堂堂益州刺史奉旨進京,於是盡力趨奉巴結,極具牛酒盛饌招待,希圖攀龍附鳳,就此顯貴。
侯參大喜,當夜吃個醉飽,即命撤去殘席,打發從人各歸下處,預備就榻休息。
驛吏及從人應諾,道聲安置,俱各退下,掩門而出。
時過三更,明月灑窗,疏影扶搖,萬籟俱戚。侯參寬衣解帶,剛欲登榻,忽然門戶半開,一個人影閃入屋中,立在侯參面前。其快如風,形如鬼魅,半無半點聲息。
侯參嚇了一跳,見來人背對月光,道裝打扮,面目昏暗,不甚清楚。於是勉強鎮定心神,喝問道:尊駕是誰,夤夜入我臥室,意欲何為
來人不答,從容入座,兩道目光如同利劍,在侯參臉上一轉,問道:你是益州史侯參
侯參:既知是我,何敢天膽入我寢臥
來人聞言冷笑:無恥狗官。你可知我是何人
侯參:正要請教。
來人輕輕轉頭,將臉面沖向月光:刺史大人,這回你可看清楚了
侯參細觀之下,不由大驚,手指來人,顫聲說道:你是匈奴中郎將張耽!
張耽:說的不錯,算你還有些眼力。某便是昔日匈奴中郎將,前任鬼谷掌門,而今遊方道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張耽是也。
侯參:早聞大名,不曾相會。但你我素昧平生,道長今來此處,究系何故
張耽:我鬼谷門前輩掌門張良仙師,曾與太祖高帝有約,凡遇專權攬政,惑亂朝綱,傾覆漢室社稷,而朝廷不能控制者,鬼谷門弟子便可代天除之,此事你可知道
侯參:略有耳聞。但你江湖門派規矩,與我何干
張耽:與你無關?你弟侯覽,位居權宦五侯之一,屈害忠良之臣,誣陷國家干城,蠱惑聖聰,撥亂朝政,哪個不知你不學無術,更無治國之能,全靠鑽營得居高位,傾其益州所有以為私產,使千萬黎民淪於水深火熱之中,哪個不曉你今獲罪於天,卻又齎持重金入京打點,希圖免罪,試欲欺瞞哪個既朝廷難奈你何,須難逃我鬼谷門神目如電!
侯參:憑你區區一人,也敢來管老爺閒事這館驛之中,全是我家兵隨從,不下數百之眾。你若知趣,悄悄退出,我不聲張便了。若是不然,我只呼喚一聲,你便為肉醬矣。
張耽冷笑:不知死的東西,還敢出此浪言!
說罷身形微動,伸出一指,勢若閃電,點中侯參胸口膻中大穴。侯參欲待張口呼喊,早覺氣滯胸悶,軟軟坐倒,再無聲息。
張耽上前,就榻側衣架上抽下侯參適才所解衣帶,套在侯參脖頸,只一提便即拎起,掛在房梁之上;復挽一個扣兒,任其晃晃晃悠悠,來回搖擺。
如此從容行事已畢,於是躡足出室,縱身翻上房頂,揚長而去。月光映照之下,便如一道輕煙相似。當時驛館中家將僕從數百,竟然絲毫不覺。
次日晨起,驛吏前來伺候早餐,方知刺史大人已經懸樑自盡。由是大驚,不敢隱瞞,遂命保持現場,急報入京兆府衙。
京兆尹袁逢接報,率人搜查館驛,並未查出他殺跡象,反倒發現侯參隨從眾多,並攜行李車三百餘輛,其中所載皆為金銀珍寶,價值連城。
由是深感案情重大,便派專人押解侯參隨從及金銀珠寶至京,詳文上奏朝廷。
太尉楊秉接報,便以此為證,上疏天子:侯參奉詔入京,竟攜如此厚禮,必為賄賂其弟,希圖免罪,或保官職。侯參懼罪自殺,必請罷免侯覽,庶保國家體制。
桓帝迫不得已,詔命將侯覽免官。但此後不久,又詔復其職。
鏡頭轉換,侯覽免官之時,司隸校尉韓縯趁熱打鐵,上書劾奏:黃門上蔡侯左悺,及其兄太僕左稱貪贓聚斂,放縱賓客,侵害百姓,罪惡累累,不可不查。
奏疏既上,天子詔命調查。證據確鑿,不容爭辯,左悺、左稱兄弟因而畏罪自殺。
韓縯隨即又劾奏:中常侍、東武陽侯具瑗,縱容其兄沛國相具恭,貪贓枉法。
經過調查,所奏屬實,證據確鑿。結果具恭被收入獄,具瑗詣廷獄謝罪,繳還東武陽侯印綬。桓帝下詔,只貶具瑗一級爵位,由東武陽侯降為都鄉侯而已。
延熹八年三月,河南尹李膺表奏北海太守羊元群貪贓枉法,聲名狼藉,請治其罪。
結果羊元群賄賂宦官,得以逃脫罪責,李膺卻反坐誣告良臣,因而入獄。
與此同時,廷尉馮緄據罪判定宦官單超之弟、山陽太守單遷死刑;大司農劉家祐依法沒收中常侍蘇康、管霸所強佔天下良田。然而因此皆遭宦官誣陷,相繼入獄。
太尉陳蕃屢次上疏,為李膺等人辨冤,桓帝皆都不聽。
司隸校尉應奉見此,復又上疏:李膺、馮緄、劉祐雖然屢觸陛下之怒,然而皆是有用之材,且素有功績,請求赦免,以備不虞之用。
於是桓帝准奏,命將李膺等人赦免出獄。
期月之後,山陽太守翟超得罪侯覽,東海相黃浮得罪徐璜,被收入獄。太尉陳蕃、司空劉茂上疏請赦,桓帝不許。自此朝中清流與宦官漸成水火,各不相容。(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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