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眾臣列班,商議安撫匈奴大計。
大司馬嚴尤諤諤直言,陳說利害,王莽不聽,當即賜封王昭君親侄王歙為和親侯,送匈奴使臣還至邊塞,並誘逼須卜當至長安,立為須卜單于。
匈奴呼都而屍道皋若鞮單于聞說王莽更立須卜單于,不由大怒,立反新朝,派兵大肆抄掠北邊。至此,除西域諸國之外,匈奴亦與中原王朝反目。
與此同時,西南邊報傳來,報說更始將軍廉丹攻打益州郡,不能取勝。
繼而又有告急文書入京,報說益州郡夷人棟蠶、若豆等起兵造反,擊殺郡守。越郡夷人大牟亦叛,屠殺官吏平民,侵佔財產。
王莽覽表不悅,當即下旨:命召廉丹回朝待罪,改派大司馬護軍郭興、庸部牧李曅代領其兵,攻打蠻夷若豆等部;另派太傅羲叔士孫喜為將,前去平定江湖盜賊。
大司馬嚴尤:天下皆反,朝廷兵馬不敷使用,如其奈何?
王莽:此又何為難事?立即傳檄諸郡,詔命大規模招集全國壯丁,以及死囚、官吏、平民家奴,名曰豬突勇士,以為精銳。以此迎敵,何賊不破!
尚書出班上奏:兵員雖得,軍資不敷支付,卻又奈何?
王莽:此事更易。復向全國徵稅,官民財產三什取一,換成綢絹,運送長安。
嚴尤:若與匈奴交鋒,我國中戰馬不敷使用,如其奈何?
王莽:卻又來!開動腦筋,何策不有?可命公卿及以下官吏,皆在府中養馬;據其官秩等級,以定養馬多少。則一年之內,十萬良馬唾手可得也。
嚴尤:匈奴善戰,天下皆聞。臣不知以何人為將,可期必勝。
王莽:這個不用你這個大司馬操心,朕自有妙策。
次日平明,長安城四門皆都張貼告示檄文,上蓋傳國玉璽大印。其文略云:
奉天承運,大新皇帝詔曰,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然匈奴為禍西北,數百年矣,不歸王化。今佈告天下,招集國中有奇巧技術者獻策,以攻匈奴,被採納者皆可越級提升。
檄文既出,京師轟動。旬日之間,上言建議者以萬人計,出入朝廷,填塞宮闕。
王莽覽其奏疏,只見五花八門,奇策百出,不一而足。
有說西渡黃河,不以舟楫,連接馬匹首尾,既可成橋,以渡百萬軍隊者;
有說不須籌備軍糧馬料,只要服食藥物,便可使軍隊旬月不飢者;
有說自己懷有奇術,能凌空飛行,一日千里,可偵察匈奴軍情者。
王莽看到此處,實在難忍好奇之心,遂命獻此計者入宮登殿,當面試驗。
獻策者領旨上殿,便以鳥羽做成兩翅,頭身都附羽毛,登高縱躍,以扣環紐帶操縱飛行。未料只滑行數百步外,便即跌落地上,摔得頭青臉腫,眾官無不大笑。
王莽知其皆不能用,但為保住朝廷顏面,亦都任命為理軍,賞賜車馬,等待出征。
時有夙夜連率韓博,聽聞天子專好獵奇,乃上書奏報,推薦異能之士。其疏略云:
今有奇士巨毋霸,出於蓬萊東南五城,西北昭如海瀕,身長一丈,腰大十圍,軺車不能載,三馬不能勝。來至臣府,欲求奮擊胡虜。霸臥則枕鼓,坐以鐵箸取食,此皇天所以輔新室也!若蒙陛下恩准,臣請即日將以大車四馬,上建虎旗,載霸詣闕。願陛下更作大甲、高車、賁育之衣,遣大將一人,與虎賁百人迎之於道。京師門戶若不能容,則請開高大之,以示百蠻,鎮安天下。
列位看官!你道世間焉有此等人物?原來韓博此奏,是欲效漢武帝之時東方朔,以此諷諫天子,勸其休要聽信無稽之談,遺笑天下。
王莽覽奏,惱羞成怒,便即回復,詔命將巨毋霸留在新豐縣,更其姓氏為巨母,意謂是因文母太后駕崩,而此人出現,是姑母欲使自己成為霸王之符命。同時命將韓博關進監獄,以出言不當、戲弄天子為由,終於將其處死。
自古以來,因開皇帝玩笑而喪失性命者,韓博當是第一人。
旬日之後,大司馬嚴尤上奏:二十萬大軍徵集完畢,屯於京師郊外,等候帝詔。
王莽聞報大喜,當即下詔:既是如此,便遣嚴尤、廉丹二卿為將,率軍攻打匈奴。復將二卿都賜姓征氏,稱為二征將軍,命務必誅殺欒提輿單于,而立須卜當代之。
聖旨既下,大軍於長安城西馬圈祭旗誓師,準備西征。
主帥嚴尤止住三軍,復上書奏道:微臣以為,國事紛擾,有緩有急。當今之計,匈奴之事可暫且罷置,首要之事,是平山東盜賊。臣冒死上言,伏乞聖裁。
王莽覽奏,怒火萬丈:箭在弦上,豈可不發?此賊一貫消極怠戰,朕不用你便了。
於是下詔,命將嚴尤免職。滿朝文武見此,皆都震驚,但無人敢言。
時有議曹史范升,代郡人氏,欲詣闕進言,先向大司空王邑呈遞簽呈。其書略云:
子不間父母,方稱孝子;臣不毀君王,乃謂忠臣。今眾人異口同聲,歌頌皇上神聖,讚揚閣下英明。今天下大事昭如日月,震比雷霆,然天子不見,閣下不聞;則天下萬民,闔喚蒼天?閣下以善政不言,過失猶小;以惡政行之,失則大矣。兩者必居其一,則無怪乎天下怨恨,皆歸於公。天子今恐遠方不服,臣卻以國內百姓不滿為憂。今正逢春始,卻徵調壯丁役使遠方,粗食不充,田地荒蕪,糧谷騰貴,一斛數千錢,官民水深火熱,豈誰為國!臣恐不久,胡貊守闕,盜匪入帷矣。臣有良策,請引見天子,臨闕奏之。
王邑看罷,冷笑數聲,置之不理。
大軍未發,翼平郡連率田況奏報,說郡縣對民間財產估計不實。
王莽遂命再徵稅一次,並謂田況忠心為國,升為伯爵,賜錢二百萬。民眾本來不堪困苦,今又被征賦,皆都咬牙切齒咒罵田況,恨其早死。
青徐二州百姓家財盪盡,由此扶老攜幼,拋棄家園流亡,終致老弱死於路上,強壯加入盜賊。遂皆推東海郡治縣人刁子都為首,乃率流民起事,轉戰於徐、兗一帶,擁眾六七萬人。由此北望赤眉,南聯綠林,齊魯吳楚一帶皆反。
春正月,王莽詔命大赦天下,根據三萬六千年日曆,改年號為地皇。
為征匈奴,又下詔書:予之皇初祖考黃帝平定天下,將兵為大將軍,內設大將,外置大司馬五人,大將軍至士吏凡七十三萬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萬人。予受符命,稽考前人,將條備焉。因此詔命,設置前大司馬、後大司馬、左大司馬、右大司馬、中大司馬職位,各州牧至縣宰都賜予大將軍、偏將軍、裨將軍、校尉稱號。
詔旨既下,天使四出。於是乘坐驛站傳車使者經過各郡,每天將近十批。各郡倉庫中沒有現存糧食供給,駕傳車馬匹不夠,就掠取民間,徵用路上行人車馬。
秋七月,大風摧毀王路堂。
王莽又借符命,詔立王安為新遷王,將太子王臨降為統義陽王。又下詔書,說黃色寶貴,紅色輕賤,命郎官、侍從官都穿深紅色衣服。
當時常有望氣者入宮求見皇帝,都說京城中宜大興土木,以壓制邪祟。
王莽深信不疑,便命在長安城南興建九座皇家祭廟。其中黃帝廟最大,東西南北四方各長四十丈,高十七丈,其它祭廟減半,規模十分宏偉。
為修建皇家祭廟,復下詔廣泛徵召全國工匠及捐助錢糧者,人馬糧草絡繹於途。
九廟設計極盡工巧,支出數百萬錢,役夫喪生者萬人左右。
當月大雨,連綿六十餘日不停。
忽一日,大司空屬吏王丹向朝廷告密,說有鉅鹿郡男子馬適求等人,意圖謀反,欲發動燕、趙等地兵馬,在密謀之時泄露消息,為小臣所知。
王莽覽奏,賜封王丹為輔國侯。立遣三公大夫逮捕審訊馬適求黨羽,牽連到各郡國才俊之士數千,都被處死。自此舉國大興告密之風,奸巧欺詐之徒,皆以誣人造反為務。
汝南人郅惲深明天文星象,上書奏道:天兆漢室必當復興。屢生異象者,是示以陛下覺悟,歸於臣僚者。陛下寶位取之於天,宜還於天,謂知天命。
王莽覽奏大怒,命將郅惲擒拿進京,下入詔獄;後又赦免,以示寬容。
地皇二年春正月,新朝皇后病死,諡曰孝睦皇后。
王莽下詔:皇后大喪,諸皇子王公勛戚皆許上祭。惟皇后親子統義陽王臨不孝,行為荒悖;且亂言天道星相,包藏禍心,故不許臨喪,命在府中思過。
朝中眾臣聞詔,再次震驚,私論紛紛。
鏡頭閃回,景陽宮中,皇后生前。
皇后本是王莽結髮原配正妻,為人性情賢婌,貞靜端莊。初因丈夫王莽為沽名釣譽,逼死自己親生數子,皇后不敢明言,但只為之涕泣,以至失明。
王莽見此,心中也頗為後悔,便令太子王臨居於宮中,奉養母親。
皇后侍者原碧貌美非常,王莽本已臨幸;太子王臨既居內宮,亦與其私通。
天長日久,太子因恐事泄,便與原碧密謀,欲殺生父王莽,以免大禍臨頭。
然而原碧膽小怕事,只能參與密謀,不敢親自動手。
王臨歸見其妻,面帶憂色。
太子妃乃是國師劉歆之女,因家傳秘術,自幼善觀星相。因見太子臉色不愉,愈加相信自己觀星所斷,於是忽作驚人之語道:我說什麼來?昨夜觀星,便知宮中將恐有白衣之會;今日再看夫君臉色,果然不差。
太子猛吃一驚,以為被妻子看出心事,急問道:什麼白衣之會?
太子妃:白衣之會,便是穿孝,意謂這皇宮之中,將有喪事發生也。
太子:此話可真?
太子妃:怎麼不真?我家傳觀星絕藝,百不失一!
王臨聞言大喜,暗道:此是我謀且將成功,必是舉國為父皇掛孝之兆也。
心中雖喜,卻不說破,也不形於顏色。
未料太子其事未舉,便被父皇借大風降兆為名,貶為統義陽王,並命搬離皇宮。
王臨不知父皇是為消災,還以為自己密謀已泄,出宮還第之後,愈增憂恐。
其後未久,忽聞皇后病重。王臨大懼,這才頓悟,妻子所云宮中將有白衣之會,是指母后,而非父皇。乃借問疾為名,上奏皇后母親。其奏略云:
臣啟母后,皇上對於子孫要求至嚴,天下共知。兒之長兄及次兄,俱在三十歲時便被父皇逼死,母后不記否?今兒臣復至三十,誠恐母親一旦不保,則兒不知死所矣!
皇后讀子密奏,憂嘆不已,轉思無計,置於榻側。
適逢王莽入內探視妻疾,見其書大怒,便疑王臨懷有惡意,欲要弒父篡逆。
其後未幾,皇后病重不起,終於薨逝。於是皇后大喪,王莽不令王臨上祭。
閃回結束。皇后葬禮即罷,王莽終不放心廢太子之事,遂詔命案事使者司,派從事及侍者往皇后宮中,收捕原碧拷問。
原碧以為事情敗露,又不耐酷刑,遂具服認罪,自承與太子通姦,並欲謀殺天子。
王莽見到原碧供狀,怒不可遏,七竅生煙。但思似此父子同奸亂倫之事,乃係家醜秘聞,如何可以外揚?由是暗中指派中黃門,毒殺案事使者,就將屍首深埋獄中。
既將案事使者滅口,又命中黃門前往前太子府,賜予王臨毒藥,令其自殺。
王臨自知不免一死,但不肯飲藥,乃拔劍自刺而死。
王莽老來逢此人倫慘變,追根求源,遂遷怒國師公劉歆,親下詔責道:統義陽王臨本不知星相之變,何敢起謀逆之心?皆因令女告之,事從此起。卿其何辭?
劉歆無由自辯,為免滅族之禍,只得逼令女兒自殺。
便在統義陽王夫婦自殺當月,可煞作怪,新遷王王安亦隨後莫名其妙病死。至此王莽髮妻所生四子,宇獲安臨,皆都死亡殆盡,一個不留。
王莽見王安已死,自己再無嫡系後嗣,自此後悔莫及。忽想起自己當初封侯之時,曾臨幸侍者增秩、懷能二女,分別生子王興、王匡,皆留居新都舊國,未接至長安宮內。
如今嫡子已絕,只得退而求次,乃下詔旨,命以王車派遣使者,迎二庶子至京,封王興為功修公,王匡為功建公。
時有卜者王況,行至魏成郡,見大尹李焉,對其閒話之間說道:天子後嗣絕矣,王興、王匡二子來歷不明。貧道以先天卦數卜之,漢家必當復興,並有李氏為輔。
說者或許無意,聽者委實有心。李焉聞此,便請王況偽作讖書,計有十餘萬言。
讖書傳至長安,有人獻入內宮,向天子告發。王莽覽書大怒,命將李焉及王況二人皆鎖拿至京,秘誅殺之。
時隔未久,兩路遠征大軍敗報迭至。
太師羲仲景尚、更始將軍護軍王黨率兵東征,出擊青、徐叛賊,累年不果。
國師和仲曹放相助郭興征伐句町,損兵折半,亦不能克。
王師雖然剿敵無功,然而放縱害民有能,百姓由此陷於重困。
王莽覽奏,猶不醒悟,又命轉運全國糧食、絲帛,運往西河、五原、朔方、漁陽四郡,每郡以百萬計,欲以此為資,進攻匈奴。
此時須卜當因病去世,王莽將宗室庶女嫁給須卜當子後安公須卜奢,尊寵深厚。
是年秋,隕霜殺菽,關東大飢,蝗蟲成災。
王莽既減輕私鑄銅錢之法,犯者愈眾,由是復重刑罰,命伍人相坐,沒入為官奴婢;其男子檻車,女子步行,以鐵瑣琅當捆索其頸,傳詣鍾官服刑者以十萬計數。到者則拆散其夫婦,離棄其子女,致愁苦困死者什之六七。
閏八月,丙辰,大赦天下。
郎官陽成進獻符命,並上書勸諫:陛下春秋正盛,應繼立皇后,勿使中宮有缺;更應遍選天下美色,以充後宮。豈不聞黃帝因御一百二十少女,致成神仙乎?
王莽覽其符命大悅,遂遣中散大夫、謁者分行天下,博採鄉里淑女,登記名冊。
天下百姓聞此,俱各激憤,紛起反抗。是歲吳楚青徐之地未寧,又有南郡秦豐聚眾近萬人;平原女子遲昭平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俱反新朝。
王莽大憂,召問群臣擒賊方略。
群臣皆都奉承上奏:此天囚行屍,命在漏刻,何勞陛下憂慮!
故左將軍公孫祿當時位列朝班,抗然奏道:老臣有本上奏!
王莽:老愛卿有本,只管奏來。
公孫祿:臣此奏驚天動地,可挽大新氣運,可致天下太平。惟忠言逆耳,故不敢言。
王莽:恕你無罪,自管奏來。
公孫祿:臣謂若要大新江山永固,天下太平,必除朝中諂佞之賊。
王莽:我朝君明臣賢,誰為諂佞?
公孫祿:陛下安坐,聽老臣講來。太史令宗宣典掌星曆,測候氣變,今以凶為吉,亂天文,是誤朝廷之賊;太傅平化侯唐尊,飾偽以偷名位,是誤人子弟之賊;國師嘉信公劉秀,顛倒《五經》,毀師法,是令學士疑惑之賊;明學男張邯、地理侯孫陽,偽造井田,使民棄土業,是害民之賊;羲和魯匡,設六莞以窮工商,是亂國之賊;說符侯崔發,阿諛取容,令下情不能上通,是欺君之賊。陛下宜誅此數子,以慰臣民,則必天下太平。
王莽:咄!我看你是老糊塗矣,何狂悖如此?
公孫祿:陛下稍安,臣言未畢。
王莽:容你說完。
公孫祿:臣謂匈奴不可攻,當與和親。臣恐新室之憂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
王莽聞奏惱羞成怒,喝道:我看你不是老悖,而是吃醉酒了。虎賁士何在?速扶此老兒出殿,遣送回府,命無事不得隨意入朝。
公孫祿:何須虎賁武士,我自會行走,亦識得回家之路!
說畢作揖下殿,一路冷笑不止,笑聲響徹金殿內外。
公孫祿人影遠去,笑聲依舊在大殿中迴蕩。
太史令宗宣等被彈劾諸臣,見天子不納公孫祿之諫,並將其轟下殿去,亦都隨之訕訕而笑。各種笑聲混在一處,在金殿之中凝而不散。
王莽在此笑聲中思索半晌,回思公孫祿所奏句句中肯,不由暴喝一聲:別笑了!
各種笑聲嘎然而止,便似一團遊絲,忽被憑空斬斷。
王莽:公孫祿雖然狂悖,其奏並非無理。傳朕詔旨,左遷魯匡為五原卒正,以息百姓怨誹。其餘被劾眾臣,雖不加罪,亦須回府自思己過,勿負國恩。
鏡頭轉換。荊楚大地,饑民遍時;綠林山中,義軍湧起。
畫外音:此時雖然天下紛亂,叛民四起,但人民都是由於饑寒貧苦,這才起而為盜,常盼能夠返回家園。雖然聚眾萬計,但不敢攻城殺官,只劫掠食物,當天吃完而已。但王莽不懂此理,只剿不撫;更不行善政,以消其患。以至遍地狼煙,愈演愈烈。
地皇二年初,王莽敕命荊州牧,全力圍剿王匡、王鳳綠林軍。
荊州牧不敢違旨,聞風而動,乃選募壯丁二萬,於當年二月發兵綠林山。
王匡、王鳳聞報官軍前來,起兵相迎,在雲杜大戰,殺死官軍數千,盡獲其輜重。
荊州牧收拾敗兵,灰心喪氣,正欲歸師,忽見一支軍馬如風般趕至,為首大將正是馬武,一馬當先,直入中軍。官兵初敗,各無戰心,馬武所到之處,無不披靡。
荊州牧大驚,急驅車旁逸,離開軍營,向荒野中而逃。馬武策騎狂追,一矛刺入車中,復回手一鈎,車轅倒地,荊州牧被摔出車外。
馬武刺殺驂乘,對荊州牧喝道:某等為盜,只殺貪官污吏,不反朝廷。聞你從不害民,便暫寄此頭,回去可也,只此後不可替那狗皇帝效力,迫害貧民!
荊州牧諾諾連聲,乃引殘部狼狽逃回。
綠林軍乘此大勝,攻陷竟陵,襲擊雲杜、安陸,大量擄掠,復退回綠林山中,部眾增至五萬餘人。
時有大司馬掾吏到豫州辦案,被綠林軍俘虜。因知其為官清廉,不曾害民,便將其釋放,甚至派人護送歸縣。
掾吏對義軍心懷同情,遂連夜奮筆疾書,具本上奏朝廷。其疏略云:
今百姓聚眾為盜,實因貧窮之故,且為官吏徵稅所逼,非欲造反也。臣請朝廷免其欠稅,招撫還鄉,復為良民,則天下太平矣。
王莽覽奏大怒,詔責四輔、三公:吏者,理也。宣德彰恩,教養黎民,仁政之則;制豪察奸,捕殺盜賊,正義之節。今盜發而不能捕,每以千百為聚,大舉造亂,豈饑寒可釋之耶?爾四輔、三公,應嚴誡卿大夫、卒正、連率及各庶尹,嚴教善民,擒滅盜賊。再謂盜賊是因饑寒所迫,並為其張目者,即刻逮捕治罪,絕不姑息!
於是四輔唯唯,三公諾諾,天下官吏惶恐,不敢復說盜賊之事。州郡又無調動軍隊之權,盜賊此起彼伏,愈不能制。
時有翼平連率田況,素以果敢聞名。為求自保本郡,乃發郡中年十八以上百姓四萬餘人,大開武庫授以兵器,與眾人刻石為約,共防盜賊。
泰山赤眉軍樊崇等聞之,不敢入界。
田況上書,自請出界擊賊,王莽詔准。於是止留二萬軍馬守城,自率二萬精卒出城,四面征討。兵鋒所向,義軍皆破,天下皆知田況大名。
王莽聞說田況建此大功,非但不賞,反下詔責備:朝廷未發給虎符而擅自調軍,是謂擅動干戈,罪同誤軍。因卿能消滅盜賊,姑且不罪,命代理青、徐兩州牧職。
田況不服,上書抗奏。其書略云:
盜賊初起,其基甚弱,吏役可擒。因縣府官吏謊言欺郡,郡欺朝廷,百人謂十,千人報百,以致蔓延數州。朝廷嚴查,則郡縣忙於應付責問,供給上司酒飯資費以贖己罪,而不憂盜賊。將帥又不衝鋒陷陣,一戰而敗,士氣低落,徒耗民財。前幸有朝廷赦令,盜賊欲散,官兵反又截擊,賊復惶恐入山,輾轉相告,愈加驚駭,旬日復聚眾十萬,故盜賊愈眾也。今洛陽以東,米價每石值兩千錢。臣聞陛下欲詔遣太師與更始將軍前來征伐,則沿途民窮財盡,何以供給?臣謂應在州牧、大尹以下挑選官吏,明確賞罰,使收集鄉聚,遷老弱居民於大城,儲糧堅守。盜賊攻城不下,所過無糧,勢必不能群集。如此,撫必降,攻必滅。今空遣將帥,天使到處,官民懼逾盜賊。臣謂宜將其全部召回,以使郡縣官民休息。陛下若委青、徐兩州便宜之權予我,臣必平定之;若不能平,願納項上首級。
王莽覽奏,非但不喜,心中反生畏忌,遂派別官代領其軍,詔命田況入朝,任命為師尉大夫。田況既赴京師,盜賊及義軍無不彈冠相慶,齊地局勢便即不可收拾。
地皇三年,綠林山中忽然大發瘟疫,蔓延而不可制。只旬月之間,五萬義軍,死者近半。王匡與諸將商議,只得撤離綠林山,別尋他處安身。
綠林軍於是被迫出山,分作南北兩路,各奔前程。
南路之軍,由王常、成丹率領,西入南郡,號稱下江兵;北路主力之軍,由王匡、王風兄弟率領,北上南陽,號稱新市兵。
當時又有平林人陳牧、廖湛,聚兵起義,號稱平林兵。
三支義軍各佔一地,勢力漸復壯大。
山東齊魯故地,只因田況奉調入朝,樊崇赤眉軍軍威復振,其後大敗朝廷所派官軍,迅速發展到十餘萬人。
眼見農民起義風起雲湧,新朝統治已是岌岌可危,中原一帶地主豪強也趁機起兵。
時有南陽西漢宗室劉縯、劉秀兄弟,策動族人賓客起兵舂陵,號稱舂陵兵。其後與綠林、平林、赤眉三路人馬遙相呼應,連敗官軍,隊伍迅速發展,亦達十餘萬人。
此時在河北諸郡,亦有數十支義軍,先後並發。其中較為著名者有銅馬部、青犢部、上江部、城頭子路部等。
江南之地,又有張霸江陵義軍、羊牧江夏義軍、秦豐南郡義軍、王州公廬江義軍。這些義軍少則數千,多則數萬,往往跨州連郡,便成燎原之勢。
休說諸國外郡,便在國都附近三輔地區,小股起義也多到不可勝數。其後甚至在長安城中,也有盜賊出沒,白日橫行。
此時旱、蝗、瘟疫、黃河決口改道等災害頻現,天下劇烈動盪,國庫耗費殆盡,無力撥款賑災,民眾難以為繼,故皆起為盜。天下糜爛,再不可收拾。
全國各地告急文書紛至長安,猶如雪片。王莽此時左支右絀,再也顧不得西擊匈奴,東征高句驪,只得火燒眉毛,且顧眼前。遂下詔命:速置捕盜都尉官,令執法謁者追擊盜賊於長安城中,建鳴鼓攻賊幡,而使者跟隨其後。
地皇三年春正月,九廟終於修成,百官奏請納奉神主。
王莽大喜,親率眾臣謁見,自乘六馬大駕,以五采毛為龍文衣,著角,長三尺。又造華蓋九重,高八丈一尺,載以四輪車;輓車者一路皆呼「登仙」不止,令在前引路而行。
百官觀之,皆都竊相私語:此物明明酷似靈車,何謂仙物也?
當年二月,山東來報,樊崇率赤眉軍大敗官兵,陣斬太師羲仲景尚。
王莽大怒,遂遣太師王匡、更始將軍廉丹率眾離京,東出討賊。
夏四月,王匡、廉丹會合諸將,率銳士勁卒十餘萬人,浩浩蕩蕩一路往東。
廉丹臨行,徵召同郡名士、前朝左將軍馮奉世曾孫馮衍隨軍同行,以為幕僚。
官軍所過之處,王匡及廉丹放縱軍士,沿途搶掠百姓,甚至殺良冒功,無所不為。
關東諸郡由是大擾,不怨盜賊,反恨朝廷。地方官民不勝其苦,皆都傳言:寧逢赤眉,不逢太師!太師尚可,更始殺我!
至此地步,卒如田況之言。天下糜爛,不可收拾。
大軍逶迤東行,來至定陶,就此安營紮寨。
安營方畢,見西方一騎飛馬而來,直至轅門停住,口中稱赦,高舉詔書。
門軍報入大營:啟稟主帥,天子陛下派來信使,傳達密書,見在帳外。
廉丹:速速請入。
天使入帳,向廉丹微一頷首,直帥案,面南而立:天子密詔。
廉丹聞此,急忙揮手,摒退部將侍從,離開帥位,向北跪倒:吾皇萬歲,萬萬歲!
天使:此是天子密詔,將軍自己看吧。
廉丹雙手接過,跪讀其書:將軍身受朝廷重託,率舉國人馬以征,若不能勝敵於沙場,則當捐身於荒野。若其不然,則上不能報君,下不能盡責,面對三軍家眷也。
天使:皇上的意思,將軍想是看明白了?
廉丹:完全明白,臣惶恐異常,必盡全力為之。
天使:那就好了。咱家差事送到,這就告辭。
廉丹虛讓幾句,不敢挽留,恭送天使出營,望其上馬絕塵而去。然後返回帥賬,趁夜將幕僚馮衍喚至,以詔書示之,便問對策。
馮衍答道:我聞順時以成大業,常道所崇;逆常伐舊,權變者重之。故成大事者不依常規,循大體者不守小節。昔逢丑父代齊頃公成擒,鄭祭仲復立公子忽,賢者之謀也。
廉丹:先生休要拽文,只說我當如何行止?
馮衍:古雲機至勿怠。張良五世相韓,謀刺秦始皇於博浪沙,勇超賁育,名越泰山。高能者必遭非議,獨謀者必謂多餘。當斷不斷,必生禍患;良機休失,時不再來。
廉丹:卻又來!先生只是引經據典,何不明言?
馮衍:天機勿泄,明言不得。此決斷之機也,請將軍三思。
廉丹仔細琢磨,終於品出言外之意,不由嚇出一身冷汗,低聲問道:依先生之意,是欲勸我趁此擁眾自立,坐觀朝廷成敗;再乘其蔽,以謀奪天下乎?
馮衍:將軍天縱聰明,則不需學生贅言也。
廉丹不敢答言,送出馮衍,思索再三,委決不下。次日清晨,傳令拔營起寨,繼續進兵。行至天晚,前至睢陽,下令安營紮寨,埋鍋造飯。
篝火狐鳴,更鼓點點,刁斗無聲,夜闌人靜。
中軍大帳之中,廉丹走來走去,心緒煩亂,片刻不寧。
馮衍手執茶盞,察言觀色,知其難下決心,再次開口勸道:善明見者,觀物之未成;懷智慧者,慮事之未生。況天下人皆必料之事哉?凡禍患皆發於疏末,因皆由細微漸聚,常人不覺也。敗悔無及,良機莫失,將軍察之。
廉丹知其言之有理,但自己優柔寡斷,又不能決。
鏡頭閃回,領兵出征之前。
長沙太守郅惲仰觀天象,知道大新朝將生大變,便起異心。因聞新帝王莽拜廉丹為討賊主帥,將舉國兵馬委之,於是當即寫書一封,密送廉府。
廉丹拆其書信,見內中略云:今鎮星、歲星、熒惑三星,皆重現於翼、井二宿,乃漢楚分野,是謂漢朝定會再受天命。若有人能順應天時,就此策划起事,則必建不世之功。將軍乃前朝老臣,豈有意乎?
廉丹讀罷,汗流浹背,既不覆信,亦不告發。
閃回結束。此時中軍帳中,面對馮衍屢次苦勸,廉丹兀自決心難下。
次日天明,金雞報曉,旭日東升。
大軍早餐已畢,哨馬帶領一人來報:今有無鹽縣索盧恢等人,佔據縣城起兵造反,響應樊崇赤眉軍。縣宰遣使出城告急,路遇末將,故引來參見將軍。
廉丹略問來人數語,急與王匡商議:不如先解無鹽之圍,再剿赤眉賊軍。
王匡:將軍之言是也,即可照計而行。
二人計議停當,當即召集大軍,領兵疾進,勢如狂風。
不則半日,早至無鹽城下,立時組織攻城。叛首索盧恢毫無防備,不知這許多官軍從何而來,於是手足無措,進退失據。
廉丹揮軍猛攻,如同摧枯拉朽,只半晌功夫,便一舉攻陷無鹽,斬殺一萬餘人。
官軍收復無鹽縣城,捷書報至長安。建興帝王莽大喜,派遣中郎將捧御璽丹詔至軍,慰勞王匡、廉丹,進封二人為公,賜封有功將士十餘人。
廉丹受封獲賞,便息割據自立之念,專心致志,要為大新皇帝盡忠。
於是宣佈歇兵三日,犒賞三軍。
正在這時,探馬來報:探聞赤眉軍別校董憲,引數萬人眾,現在梁郡,請令定奪。
王匡聞而大喜,停杯不飲,起身說道:梁城近在咫尺,賊軍且無防備。何不乘此士氣正旺之時,趁夜進擊,再建新功?
廉丹:不可。我等長途奔襲,新拔無鹽縣城,三軍疲勞,難以再戰。俗雲強弩之末,其勢不能穿魯縞也,公不聞乎?依某愚計,當休士養威,尋隙而進。
王匡:將軍如此謹小慎微,何日方才克敵?你若不去,我引本部兵獨去可也!
說罷甩袖而出,自去召集兵馬。廉丹無奈,只得隨之。
官兵大進,早有義軍伏路密探看着,飛馬報入梁郡。
董憲聞說官軍來伐,遂引大軍迎之,正遇官兵於成昌,於是交鋒會戰。官兵遠來疲憊,赤眉軍以逸待勞,王匡一戰大敗,不管不顧,自引殘部狼狽還走。(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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