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之銀狐 第十八章 建安二十二年與天下大疫

    洛陽西宮之中,曹操坐在大殿之內。

    殿中只他一人。

    沒有點滿室蠟燭,只有屏風左右兩側各點了盞龜鶴延年宮燈。

    瑩瑩燭火不能讓整個大殿透光,映照着曹操面無表情的臉,一半陰影,一半明亮。

    虎衛節從將荀或說的話,都一一報告給了他。

    聽到樹與蔓的交織,曹操無動於衷。

    聽到荀或毫不猶豫吞藥自盡,曹操臉色微微有些動容。

    聽到荀或寧願要看着大漢殘陽而死,他眼神中甚至閃過一絲出奇憤怒。

    為什麼。

    文若。

    你就一定要為了那腐朽的大漢去赴死呢?

    孤已經給了你最後的機會了啊。

    曹操長嘆了一口氣。

    深沉的目光最終,終究變成了一抹惋惜以及痛苦的緬懷。

    「將「大漢」尚書令厚葬了吧。」

    曹操重重地說了那句大漢,然後又補了一句:「對外宣稱,荀令君操勞國事多載,積疾而亡。」

    「唯。」

    節從領命而去。

    等人出去之後,曹操將手撐在桌上,扶額拍桉,臉色陰沉。

    節從沒有說。

    魏公在派他去的時候曾經交代過。

    若荀令君請求最後再面見他,就一定要把荀或帶來他面前。

    但直到最後死去,荀或都不願見他一面。

    曹操得知荀或的選擇,心中五味雜陳,充滿了難受、悲傷、憤怒、追憶等等複雜的情緒。

    荀或對他失望。

    他又何嘗不對荀或失望?

    這大漢破敗的江山,有什麼好拯救的?

    若無孤。

    大漢豈能延續至今?

    是孤一人,苦苦支撐着這凋零破敗的江山,令它再續數十載。

    天下世間無孤這般功績者。

    未來天下也將再無孤這般人。

    孤稱公,哪怕稱王,又有何不可?

    文若啊文若。

    你終究是選擇了錯誤的道路。

    那從今日起,孤與你,就此道別吧。

    曹操默然許久,微風吹拂進殿堂,引得燭火微盪。

    明暗交織的臉上已滿是平靜。

    他的子房。

    終究離他遠去了。

    ......

    ......

    大漢建安二十一年,天下依舊不太平。

    江東孫權合肥失利之後,劉備派使者前去安撫,並且希望他能夠重新整頓兵馬,再北攻合肥。

    之後劉備把駐紮在江陵的黃忠兩萬人馬撤至江州,由太史慈統領。

    其實這個時候太史慈的年齡已經很大了。

    歷史上他早在十年前的建安十一年就已經病逝,享年四十一歲。

    但如今多活了十年,也許是因為歷史上他駐紮在建昌海昏等南方地區,受毒蟲瘴氣影響而病故。

    現在他常年駐紮在荊州和益州地區,有良好的醫藥保證,令他多活了十年。

    劉備早期跟隨的武將當中以關張為首,其次就是太史慈,再次才是趙雲,因而關張在前線的時候,太史慈成為了他的後方柱石。

    此時加上最早從荊州調離的三萬人,加上現在的兩萬,荊州已經被調走了五萬人,後方變得非常空虛。

    因為南陽八萬軍被曹洪徐晃看住,江夏水軍五萬加上趙雲一萬郡兵,這些都是佈置在前線的兵馬,劉備從荊州抽調了五萬人之後,意味着後方只剩下散落在各地的一萬餘郡兵。

    再分配到各郡,每郡郡兵數量也就那麼一兩千人。

    荊南六郡除借給孫權的桂陽郡以外,另外五郡形同虛設,荊北五郡,南陽、章陵、江夏、西陵四郡有沉晨軍、黃射軍、趙雲軍看守,至關重要的南郡則一下子空虛起來。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荊州表面上唯一能夠調動的兵馬,就只有江夏水軍了。

    孫權得知消息,怒不可遏。

    雖然劉備派使者前來安撫,但前腳安撫,後腳就把南郡兵馬調走,意義顯然不言而喻。

    因合肥慘敗,孫權在劉備心裏重要程度再下一個檔次,只留下不善陸戰的江夏水軍看守着江夏和南郡的長江防線,頗有些看不起他的意味。

    但由於關中前線態勢尚不明確,劉備在益州的具體兵馬調動他也不知道實情,因此也不敢造次。

    只能一邊寫信給曹操祝賀曹操上位魏公,一邊又給劉備遣使表明了等他準備好就會繼續打合肥的恭順態度。

    劉備這邊的情況局勢其實比較明朗。

    首先是除了不能調動的南陽軍和江夏軍以外,其餘兵馬幾乎被抽空,全都去了江州。

    但他並不是直接把這些兵馬帶去了後方藏起來,而是虛虛實實,陸陸續續又利用益州兵馬和馬超徵到的羌人氐人,進行了虛實變幻。

    一頓操作之後,他的關中前線湧現出了十二萬大軍,僰道後方,卻藏了五萬人馬,益州的兵馬一下子就達到了二十餘萬。

    這些兵馬除了前線的部隊和後方藏的部隊以外,尚有在荊南平叛的部隊,以及各郡和江州留守的部隊。

    一線主力不多,總計也不過十萬人,其餘都是二線郡兵或者少數民族隊伍。

    只是經過數年軍隊改制和整頓,即便是二線郡兵,戰鬥力應該也能和江東主力陸軍一戰。

    所以劉備並不擔心孫權會忽然發動襲擊。

    其次是前線虛實。

    十二萬大軍當中,主力部隊依舊是關張的五萬精銳以及一萬騎兵,接着就是一萬賨人軍,剩餘的全是羌人和氐人。

    憑藉着馬超的威望,武都羌人望風而投,一下子為劉備擴充了數萬人馬。

    不過劉備也知道這些羌人氐人一是士氣不高,他們來投全看在馬超威望上,不一定會為他死心塌地打仗。

    二是戰鬥力不強,遊牧性質導致他們的紀律遠不如漢人那麼嚴明,湊個人頭數打打順風仗還行,真與曹軍精銳打,無異於找死。

    所以劉備一面對全軍上下頒佈了獎賞制度,以增加大軍士氣。一面把軍隊退至武都、漢中一帶,令馬超為羌氐統帥,雷定等人副將,加緊訓練士卒。

    因而現在關中的局勢就是曹軍的夏侯惇和于禁大軍堵住了褒斜道與陳倉道出口,和關羽張飛對峙,另外一邊曹操親領大軍駐紮在天水一線,與駐紮在武都下辯的劉備進行對峙。

    雙方包括自己主力,異族大軍,收納的叛軍,乃至於二線部隊加起來三四十萬人,兩邊勢力犬牙交錯,不時來回試探,大規模戰爭沒有,小規模纏鬥不斷。

    一直到建安二十一年八月,在對峙了八個月後,曹操才終於積攢了一波糧草,開始進軍鹵城,親領大軍過鹵城南戎丘抵達了下辯外固山亭。

    固山亭為下辯以北四十里處的一處鄉亭,此地道路兩側為茂密丘陵山脈,劉備軍之前在此駐紮,聞知曹軍至,撤至後方。

    從西縣至下辯有二百餘里,且沿途俱是山路,中間鄉亭無數,劉備在兩側山嶺以及各亭中佈置了大量崗哨、斥候、烽火台以及營寨,連綿百里。

    到固山亭之後,距離下辯就只剩下赤亭、丘北亭、武街三個亭鎮。

    曹軍步步為營,劉備軍步步後退。

    司馬懿向曹操獻計,他認為劉備軍步步後退,必然是在誘敵。

    不如採取反誘敵之計,遣先鋒攻打赤亭,一旦劉備追至,則立即羊裝敗兵撤退,趁機伏擊。

    曹操遂遣張合為先鋒,領五千人直撲赤亭而去。

    張合至,赤亭守軍果然望風而逃。

    曹軍一路追趕。

    半路斜刺殺出張飛,將曹軍打得大敗,狼狽逃竄。

    見此情形,張飛得意洋洋,繼續追趕。

    不料中了司馬懿奸計,在固山亭遭遇埋伏,反倒是折損了不少人馬。

    張飛逃回下辯,劉備只能固守。

    之後曹軍圍攻下辯月余,屢次挑釁,劉備不為所動,最終圍城兩月後曹軍自行散去。


    建安二十一年十月,曹軍退去後,劉備痛定思痛。

    他認為自己在固山亭慘敗的原因是因為身邊沒有一個靠譜的軍師為自己出謀劃策所致。

    誘敵深入這個計策是他自己佈置的,對付普通人還行,但對付曹操這樣的人,一般的計策不會生效,反而會被曹操識破,並且反制。

    所以他需要一位有智謀的軍師隨軍幫忙做參考。

    但此時他的主要謀士都不在身邊。

    諸葛亮坐鎮江州,處理荊州和益州兩地公務。龐統坐鎮蜀郡,法正賈詡坐鎮襄陽,徐庶則跟着關羽在褒斜道前線和夏侯惇于禁對壘,都抽不出身來。

    最後他書信給諸葛亮詢問這件事情,諸葛亮建議他把法正和賈詡調往漢中去。

    因為荊州已經治理得差不多,該殺的殺了,該收繳的田地已經收了,人口也進行了大解放,再把法正賈詡留在荊州沒什麼意義。

    而且他們走了還能讓孫權高興。

    畢竟孫權一直很忌憚他們,雖然孫權最忌憚的肯定是沉晨,但沉晨在南陽被牽制着,法正和賈詡一走,南郡就無人坐鎮,孫權要襲擊南郡,肯定樂意見到這一幕。

    劉備覺得諸葛亮說得有道理,於是在建安二十一年年底,召法正和賈詡入益州,跟着他一起對抗曹操。

    建安二十二年年初,夏侯惇和于禁兵進斜峪關。

    關羽在斜峪關後方連營數十里,與二人展開血戰,最後用徐庶的計策,大敗夏侯惇和于禁,二人退至郿縣,一時間劉備軍聲威大震。

    二月,曹操親至郿縣,領兵急攻。

    關羽不敵,退至箕谷堅守,曹軍因為屢攻不下,曹操又擔心自己過於深入,天水那邊為劉備所迫,因此退兵回去。

    雙方依舊保持着諸葛亮第一次出祁山的形勢,兩路對峙。

    不過挾固山亭和斜峪關的兩次小勝,把劉備的兵馬打得龜縮防守,已經讓曹軍取得了不小優勢,在這種情況下,陳都朝廷開始為其造勢。

    曹操在朝中黨羽紛紛上書請求皇帝進位王爵。

    劉協無可奈何,於建安二十二年四月底,派宗正劉艾使持節,行御史大夫,前往長安,拜曹操為魏王。

    同時劉協又准曹操設天子旌旗,出入稱警蹕,賜十二旒王冕,乘金根車,駕六馬。

    自此曹操出行和規制,已經與天子無異,只差篡位了而已。

    劉備得知此時,勃然大怒,譴責曹操違背白馬之盟,欲謀權篡位,親領大軍,二出祁山,攻打天水。

    曹操親至與他交戰,雙方再次對壘。

    恰逢建安二十二年天下大疫,尤其是北方極為嚴重。

    建安七子除了早就被殺的孔融以及早逝的阮瑀以外,其餘五人全部被團滅。

    司馬懿的哥哥司馬朗因為深入疫區視察疫情,感染疫病而死。

    魯肅得瘟疫去世。

    凌統去世。

    霍峻去世。

    太史慈去世整個天下都因為瘟疫肆掠而變得悲涼起來。

    就連多活了十年的太史慈也沒有扛過去,在這種大疫中最終病死。

    嚴格來說,歷史上這場瘟疫席捲的是曹操所在的北方、孫權所在的淮南以及劉備所在的荊州。

    對於巴蜀地區沒什麼太大影響。

    但如今因為曹操和劉備在關中和西涼大戰,死傷不少人,再加上關東和南方不斷調撥糧草,感染者四處傳播,漸漸流行於軍隊。

    這種情況下弄得劉備軍和曹操軍都出現了大規模疫情爆發,雙方最終是一個撤回關中長安,一個撤回漢中盆地。

    而此時天下疫情還在肆掠,北方、西涼、關中、漢中、淮南以及河南成為重災區。

    反倒是南陽盆地感染不多。

    沉晨當然不知道歷史上會在今年發生一場席捲天下的瘟疫,但他知道該怎麼預防瘟疫。

    所以在知道北方出現大規模疫情之後,就立即頒佈了大量政策。

    如病患隔離,勤洗手多通風,喝水燒開了喝,不要大規模聚集在外,軍隊全部駐紮在營中進行封閉式管理,人與人儘量少接觸等等。

    雖然沒有口罩,但這樣至少能預防百分之八十以上感染。

    最後就是張仲景的出現。

    張仲景的家族早年就因為瘟疫而幾乎家破人亡,因此立志學醫,常居住在荊南或者嶺南等地尋找藥材,研習治療方法。

    此時的張仲景已經到了晚年,終於寫出醫學着作《傷寒雜病論》,得知瘟疫再行,於是親赴襄陽,把這本着作交予官府,希望能夠提供一些幫助。

    沉晨得知此事,連忙請張仲景相助,他曾經派人收買了獄卒,得到了華佗一生着作《青囊書》,裏面也有一些對付瘟疫的辦法。

    張仲景看完了《青囊書》之後,便加上自己的《傷寒雜病論》,又研習出了對症藥方。

    一時間荊州瘟疫盡除。

    同年沉晨又遣人前往巴蜀,派了不少荊州經驗豐富的醫師尋諸葛亮。

    諸葛亮和龐統立即調撥醫師和大量對症的藥材送往前線,幫助劉備解決軍中瘟疫橫行的問題。

    等到建安二十二年年底的時候,荊州和益州的瘟疫基本上就已經消除乾淨,波及的人口和範圍,也僅僅只有數十萬人而已。

    而北方就沒那麼幸運,瘟疫造成的影響就極為嚴重,波及範圍遍佈曹操治下所有地方,病死之人不計其數,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

    特別是底層百姓,一個人感染全家遭殃,有的時候瘟疫一來就是滅門滅族,甚至往往一個鄉亭一個縣城的死人。

    如張仲景自己家族二百餘口,死得十不足一,傳染極為迅勐,便是瘟疫的可怕之處。

    曹植親眼見到了瘟疫帶來的傷害,寫下了《說疫氣》。

    隨着這場瘟疫,北方的人口驟降,揚州的人口也下滑了不少,只有荊州和益州迅速控制住了疫情蔓延,及時止損,才沒有讓疫情擴大。

    之後張仲景不忍北方百姓受苦,求沉晨將《傷寒雜病論》以及《青囊書》印刷成冊,救治北方。

    那個時候疫情來勢凶勐,短短數月間席捲了整個大漢,荊州和益州也疫情嚴重,沉晨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平定。

    在救治北方這件事上,即便他有那聖人心思,選擇幫助敵人治下百姓,當時他也是有心無力。

    但等到年底好不容易把荊州益州的疫情控制住,聽到張仲景的請求,沉晨也是沒有猶豫,選擇了大量印刷這些書籍,派人送去北方販賣。

    這樣一來是控制北方疫情,防止北方百姓再遭劫難。

    二來也是為了自己。

    由於疫情蔓延,河南民間出現了大量死難患者。

    因為南陽被沉晨的疫情條例政策暫時控制住,情況比較輕微,使得很多人以為南陽可以救治,於是大量百姓拖家帶口選擇跑到南陽去。

    曹洪那個時候自己也被軍中橫行的瘟疫困擾,得知百姓大批遷移南陽,並沒有阻止。

    首先是無力阻止。

    其次是讓疫病者去敵占區也不是一件壞事。

    於是默認了此事,甚至開關放閘,以至於至少有十萬以上百姓遷移至南方。

    這種情況下即便是後來張仲景出手相助,讓沉晨勉強控制住了南陽疫情蔓延的問題,也會因為不斷有新的病患過來而繼續造成大規模傳染。

    他又不可能屠殺患病百姓。

    所以讓治療疫情的方法傳播到北方去,就是最好的選擇。

    在這一點上沉晨發揮了自己的優點,與周不疑進行了多次分析,研究其中利弊。

    從理性和實際利益的角度上考慮,北方疫情越嚴重自然越好。

    反正南方疫情已經控制住,即便不斷有新的疫情蔓延過來,他遭受的損失一定會比曹操小很多。

    如果能以損失荊州益州一百萬人口的代價,換取曹操治下失去五百萬人口,那麼對於將來南北對立,季漢收復北方,將少了太多阻礙。

    但從感性和預計利益考慮的話,他應該出手幫忙。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天下百姓皆苦,大家終究都為漢人,又何必因你是敵占區百姓而視如仇寇呢?

    而控制北方疫情蔓延,也能幫助南方疫情不再次復發。

    所以這是一件好事。

    最重要的是趁着這次機會,沉晨可以在北方民間大肆進行文化宣傳。

    他本身就是當世大儒,着作有《諸子言》《沉氏經集》。

    前者是徐庶編寫,記錄了以沉晨為主角,他與諸葛亮、龐統、徐庶、司馬徽、龐德公等人的對話。

    其中包括了對漢朝弊病的分析,對人性的講述,以及「知行合一」的理念等等。

    後者是沉晨以及諸多弟子一起編寫,記錄了沉晨教育弟子的經義。

    兩本書經過印刷,傳遍天下,世家門閥無不收藏,連曹操自己都在看,本身沉晨在北方學術界就有一定地位。

    此時再幫忙治理瘟疫,正好可以進行一場文化入侵,收攏民心,為將來平定北方做鋪墊。

    只是這種民心利益是看不見摸不着的,遠不如北方少了大量人口這種利益來的實際,所以才說是預計利益,而非實際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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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當張仲景讓他幫忙的時候,沉晨的選擇是沒有任何猶豫,這些利益和感性理性分析,也是他事後與周不疑商議的時候覆盤出來的結果。

    因為沉晨本就是一個有良心的人,哪怕出手相助沒有任何好處,只要是他能力範圍內,該幫還是得幫,該救依舊還是要救。

    淋過雨的孩子,終究會為他人撐起一把傘。



第十八章 建安二十二年與天下大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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