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禮用相當快的語速,說出了自己的條件。但他沒有得到想像中的回答,不論是答應或拒絕。他等來的就只有一雙冷冰冰的視線,寒徹心骨。
最終,蘇茵沒有口出惡言,更沒有痛揍眼前的大男孩一頓。儘管這小子已經心虛到想拔腿就跑,不敢待在原地了。在看不到的長衫底下,那一雙腿更是微微顫慄。
蘇茵就只是用平到不能再平的聲調,說:」小王爺,蘇家有沒有麻煩,我不知道。假如你只是想用這樣的藉口求親,我覺得你不如直接找人上門說媒。
」我父親沒答應的事情,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同意。這樣不就跟私奔沒兩樣了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很抱歉,我作為漢人女子就是這麼傳統,不可能改風易俗。」
刻意點明自己不同的身份,在大金,特別是在靺鞨八部的子弟面前,多多少少有些冒犯的嫌疑了。但蘇茵還是這麼做,讓這記原本聽起來不硬不軟的釘子,變得有點刺人。
要是面對的是普通人,這時宗禮身邊那群伴當就該登場,狐假虎威地威脅幾句。
但是宗禮在公學裏,可不會把家裏的老人帶上;這時能跟在他旁邊的,也都是公學的學生。就說這些人裏頭,有沒有沒被蘇茵教訓過,或連她的威名都不曾聽聞的?
沒有!
蘇家大小姐在親手揍人的時候,他們都還只能暗地裏聚集起來,商量着要找誰家的大人出頭,去教訓那些他們看不順眼的傢伙呢。
在他們一個個都只會高喊我爸是誰的時候,蘇茵已經在告訴別人老娘是誰了。就這份格局,讓這些飽受欺壓的小子們,不敢在這種時候跳出來表忠心。
跟挨揍相比,表忠心所換來的回報不值一提。正是這樣的認知,更證明了這群孩子確實還沒長大。
或說跟北方那些更習慣捧臭腳的家族,南方這邊的覺悟沒那麼深,不知道徹底教育自己的孩子。
所以那群站在外圍的孩子們,一個個都是縮着脖子,希望在這種尷尬的時刻,自己不會那麼顯眼。獨留宗禮一個人,面對看起來平靜,其實很有可能非常生氣的蘇茵。
是的,宗禮雖然表面上面不改色,實際上心裏已經開始腦補蘇家大小姐是如何生氣,接下來會怎麼教訓他了。
他們一群人雖然沒有加入秋老師愉快的小團體中,但也遠遠地旁觀了一個下午,包括蘇茵與紀麗交手的那一幕。這也是為什麼現在大家都像鵪鶉一樣,不敢冒出頭。
就在宗禮不知道該怎麼下台,蘇茵一心想多看點笑話的時候,一陣拍手聲打亂了這個大好局面。另外一群人從遠處走來。
又是一群普通人不敢得罪的對象。帶頭的男孩叫做章闕,是佔據了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一的飛雲派,長老一脈的子嗣。
飛雲派雖然不是那些傳承已久的道門或釋門大山,但他勝在興旺!
某些名門的情形就跟秋玉姑私下說的一樣,就剩下幾顆獨苗撐着偌大的山門,什麼時候斷絕了都不讓人意外。相較於這些門派,飛雲派與世俗的連結不淺,人丁更是興旺。
飛雲派的內門求道長生,外門行走江湖,各支長老就像是一座山頭,聚集起一大群人。儘管其子嗣不必然能進入內門,但機會總是比其他人還要多的。
章闕就是在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環境成長,也養成了人上人的態度。
面對朝廷,特別還是宗室子弟,他一點也沒有屈居人下的表現。更多是平起平坐,甚至是高高在上地看待着這些靺鞨八部的』主子』。
他身邊當然也聚起了另外一群人,這些孩子背後的家庭,不是出自飛雲派的旁支,就是知道其背景,希望孩子來攀附的。
雖說孩子們拉幫結派,組成一個又一個的小團體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宗禮與章闕這兩個人,可是連公學裏的老師們都有些不知該怎麼下手。
這就好像雞窩裏面來了一隻老鷹和一隻鳳凰,不光跟一群雞仔格格不入,還要小心不能傷到這兩隻鳥。這叫養雞的人如何不感到為難。
當事人倒沒有這種自知之明,特別是他們紆尊降貴,來到漢津市公學的目的是相同時,就註定了他們不可能成為相親相愛的好朋友。
所以鼓着掌登場的章闕,當然不可能是為了鼓勵宗禮而來。
憑藉着家傳的那點根基,章闕可以在比較遠的地方,聽清楚宗禮和蘇茵之間那一點也沒遮掩的對話。他就是掐准那位』小王爺』被拒絕的時機,粉墨上台。
」小王爺被蘇姑娘拒絕了,也還不願意離開,這是在想繼續死纏爛打,還是有其他說詞沒說完,覺得不甘心呢?」
男孩們的針對就是那麼直接,章闕連一點掩飾也懶得做,就這麼說出了心裏的想法。
或許要應付蘇茵,宗禮會有些心虛。但是面對章闕這種跟超然有關的份子,宗禮可就熟練許多了。
畢竟在很多身處權力核心的人士來看,江湖人就是一條野狗,那些問道長生的人頂多就是頭養不熟的狼。假如沒有可以延年益壽的靈丹妙藥,這樣的一群人連見到自己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在聽到章闕的挑釁時,宗禮同樣不客氣地反擊,說道:」我的本心是為了蘇家好。哪怕我被拒絕了,我也只是在想有沒有其他更能被接受的方法。
」那你呢?你這麼突然的跑出來,除了奚落我之外,你能夠提供任何有建設性的建議嗎?還是說你根本連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單純以為自己可以解決一切麻煩?不要自視過高呀,少年。」
兩邊也算是針鋒相對的老冤家了。對這種程度的拉踩,章闕一點也沒有退縮的打算。當然,兩人間的交鋒僅止於』學生』的層次,還沒朝着更高層面上走。
身型修長,比起對武人壯碩的印象,章闕更接近貴公子的氣質。可惜很多時候,他又想表現出江湖兒女的豪爽氣概,這就減損了他那獨有的俊美氣質。
就如同現在,明明只是青澀到剛構上』少年』邊緣的他,裝作豪邁地拍了拍胸膛,高聲說道:」蘇家還怕遇到什麼困難?而且有什麼困難是我飛雲派解決不了的?
」要我說,只要蘇姑娘願意成為我的雙修道侶,我家的長輩自然願意出面保蘇家大小一家平安。在大金,不論是誰,誰不賣我飛雲派一個面子。」
這話說得不假,但也要看聽的對象是誰。
宗禮當然是不屑一顧的。大金是他家的大金,區區一個連奴才都不配是的漢人,有什麼資格在他面前大放厥詞。
這是他手中權力不夠,在宗室中也不算核心。否則有人在那些真正的核心人士面前這麼說,都能直接殺頭還不帶冤枉的。
蘇茵同樣不覺得章闕的說詞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因為言語中都是他家如何,他家長輩如何,完全都是借着家族背景的勢力。
誠然,以一個還不能證明自己的孩子來說,家庭背景是他唯一可以借用的助力。但要把這些東西都當成自己的一樣去揮霍,那也太蠢了。
章闕的角色地位,蘇家老爺當然也有從側面了解一下。畢竟人家也是公學中的重點人物,一雙兒女也都在公學中讀書,蘇渙不可能不關注。
而結論是,章闕其實是跟宗禮一樣,屬於其背景靠山的閒棋。否則對一個習武者,特別還是講究先天根基的求道者來說,最重要的童年時間卻花了數年在俗世求學,這是什麼樣的概念?
真正有把握在那條路成材的子嗣,肯定被留在門派中好好鍛煉。但章闕出身自飛雲派某支長老的血脈也是不假,所以才會被當成一步閒棋派來。
這樣的孩子,能得到家族多少助力,是一件值得懷疑的事情。
不過蘇茵也沒當面揭穿這個結論,而是看着洋洋得意的少年,反問道:」就只能保我蘇家一家大小的平安嗎?可是有幾萬張嘴指望着我們呢,他們又怎麼辦?」
」咦,蘇姑娘。修道靠的是財侶法地四項,講究的是一個』爭』字。假如蘇家的產業成了妳的嫁妝,那麼飛雲派說什麼也要為妳保下來。不是的話,我們也不可能俗物做些什麼。」
這赤裸裸的心思,蘇茵都要忍不住笑出來了。但她還是用上了十二成功力憋住,說道:」蘇家有月麓寺庇護,我自己更是諦聞尼的記名弟子。飛雲派難道還能給更多?」
月麓寺和蘇家的關係不是什麼秘密。而諦聞尼雖然只有給蘇茵講過三天經,但那是什麼經?那可是佛門的心經呀!是什麼人都能傳的嘛。
結論就是蘇茵也混到一個記名弟子的名號,佛門承認的,諦聞尼也沒否認。雖然不是親傳弟子,但這個記名弟子的份量,可是比秋玉姑那個白鹿觀棄徒還要重。
這個名號或許防不住一些存着歪心思的邪魔外道,但要擋那些正派名門的小恩小惠,還是很好用的。
像飛雲派這種,以為手指縫裏露點三瓜兩棗,蘇家就該感恩戴德,也得先考慮一下,人家蘇家是不是欠自己的三瓜兩棗?難道諦聞尼給不起?
假如其他門派沒辦法給出更好的條件,就想收下蘇茵,這簡直就是打了諦聞尼和她背後佛門的臉。
要是蘇家大小姐還不懂事的同意了!那麼蘇茵也同樣得罪了這些人。
當初蘇茵知道這些,也沒有後悔向諦聞尼要了心經作補償這件事。畢竟她是自帶武功的,縱使練不到老尼姑那個層次,也好過被一堆不知所謂的門派擺弄的好。佛門的面子問題,剛好成了她的擋箭牌,還很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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