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山校尉 第二二九章:八百里加急,收復威遠關(求月票)

    兩日後,

    錦官城也下了雨。

    從昨夜就狂風颳起,陰雷陣陣,劈里啪啦,半夜,豆大的雨珠打的窗戶作響,如雨打芭蕉。

    往日,這座繁花似錦,喻為天府之城的城池,今日顯得尤為冷清,透着一股子淒涼味。

    南城,正對着城門的主幹道,街邊的飛檐翹角,茶館酒肆,一上午坐滿了人。

    可此中並無人聲鼎沸,一張張桌子上,或是儒生公子,或是身佩刀劍的江湖人馬,或是三兩對視,嘴唇微動,視線時不時看向窗外,或是低頭抿着茶酒。

    只有小廝提拎着水壺,穿梭在各桌間的腳步聲,以及外面飛檐下,懸掛的雙魚形鈴鐺,被風雨裹挾着,叮里噹啷作響。

    空氣沉悶,充滿壓抑的氣息。

    一間靠近南邊城牆的酒樓外,

    「欻欻欻」

    響起踩着水花的聲音。

    隨後傳來一聲驚呼,

    「來了!」

    接着,原本沉悶的酒樓,桌椅板凳「嗤嗤」的挪動聲,人影飛動,紛紛奔向窗戶邊,或者門外。

    開門推窗聲,陸續蔓延在整條街道。

    而推開門窗,赫然只見,街道兩邊,不知何時,早已站滿了人,或是打着傘,更多的是,淋着雨,就這麼任憑雨水沖刷。

    這一道道身影大多是老人,還有女人,孩子。

    雨幕下,一張張小心翼翼,迫切,悽苦,怯弱的臉,張望着城門方向,不少孩童的哭聲,以及女子的啜泣聲,與這片風雨交織在一起,「嗚嗚「地刮。

    遠處,轟隆隆,中間的通門打開。

    一道道鐵甲身影,踢踏踢踏,隨着馬蹄踩着水,步入城內。

    只是那些鐵甲寒光不再,煙雨朦朧下,殘破的鐵甲,染血的馬匹,破碎的旌旗,以及一雙雙灰暗的眼睛。

    第一批撤退的殘兵趕回了錦官城!

    足有千數人,不同制式的旌旗,在風雨中飄舞。

    第二山,第五山,第七山,第八山.

    這些兵甲都失去了戰鬥力,缺胳膊斷腿,瞎了眼的,鮮血染紅紗布,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灰敗的神色。

    其他人,要麼還留在前面抵抗,要麼就死了。

    呼號聲響起。

    等候在此的百姓,衝上前去,完全不顧那沖在街上的馬匹,身形穿梭其中,呼號着一個個名字。

    老人在尋找他們出征在外的兒子;

    婦人帶着孩子,尋找自己的夫君;

    而一個個少女,在找自己無數次午夜夢回的情郎。

    人群穿梭在不斷涌動向前的馬匹中,快速搜尋着那日夜掛念,期盼的人兒。

    有人找到了。

    「兒子!」

    一對五十歲左右的老人看着一匹馬上的人影,儘管那人影扭過頭去了,但二老還是認出了那是自己的兒子,將馬攔住,口裏發出急切的呼聲。

    那人影扭過來,一張血跡帶着泥土的臉,眼睛漲紅,喉嚨里艱澀地滾出兩個字,「爹,娘!「

    那對老人看見是自己的兒子,再看來看對方空蕩蕩的一隻手,頓時老淚縱橫,其中的母親癱坐在地。

    「兒啊」

    「我可憐的兒啊」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卻變成如此,怎能不讓人心痛。

    那甲士倉皇要跳下來,扶自己的母親,只是一跳下來,那落地的一隻腳卻是站不穩,一滑,整個人砰地摔倒在地,砸起泥水。那滑出的褲腳,赫然現出一根手臂粗細的圓木頭,只見其左腿膝蓋以下,赫然空蕩蕩的,竟是用一根木頭綁在膝蓋上。

    這甲士見狀,面露驚慌,像是做錯了什麼事,趕緊把褲腳卷上,可這一幕,哪裏避得了眼前的爹娘,二老心痛地無法呼吸,跪倒在地,上前抱住自己的兒子,

    「兒啊,你受苦了,你受苦了啊!」

    而這一幕,在四處上演。

    可他們,相對來說,卻是幸運的。

    更多的人,穿過人流,卻找不到他們日思夜想的人。

    在大雨中,人群中,馬匹間,不斷穿梭,尋找,臉上帶着那種彷徨,無助,害怕,最後終於忍不住哭號。

    有一位身穿灰色襦裙,長相小家碧玉的女子,淋着雨,臉上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在人群中,不斷攔下一匹匹馬,詢問歸來的那些甲士,重複着一個問題。

    「請問你認識一個人嗎,他叫左志,在第九山左路先鋒營。他說過會回來的。」

    可女子卻沒有得到答案。

    他是尋常女子,不知道各山的旌旗不同,也不懂那些,他只知道自己許嫁的男人,穿着一身黑甲,出征前,說等他回來娶她,就從這道城門離開了。

    此時,漫漫黑甲從她身邊穿過,她卻找不到她的情郎。

    風雨中,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傷心地哭着。

    而街邊的茶館,酒肆里,一樓的看客們,看着一幕幕令人動容的場面,有的不甚唏噓,有的捏緊了拳頭,有的則漠然看着這些從戰場下撤回來的殘兵,討論了局勢。

    一間酒樓里,幾個消息靈通的江湖掮客,看着窗外的一幕,其中一位心思比較細,覺得有些奇怪,於是開口:

    「哎,根據目前市面上傳下來的消息,除了幾支伐山軍全軍覆沒,妖族前線大潰退,這些撤退的兵馬中,怎沒見到第三山和第九山的旌旗?」

    「咦,好像確實是,不過聽可靠消息,兩隻兵馬被派往駐紮六千里以外的廣安和赤水兩府,拱衛靠近十萬大山的威遠關,此關與定山關一樣,靠近幽門關,只不過是在東面,早在定山關前就被妖魔攻城了,沒聽說嗎,第十山,第十一山兩支伐山軍就為了守這座城,全軍覆沒了。「

    「那照如今這情況,這兩座城那豈不是要凶多吉少了,畢竟連兩路指揮使都丟城的丟城,死的死,兩路指揮使那可是道果強者。」


    「哎,這下怎麼弄,撫司這邊扛不住了,聽說其他世家,宗門也開始着急了,就是這些傢伙,着急歸着急,到現在還只是派出一點人馬,做啥用。不過我倒是聽到一個小道消息。」其中一人,尖眉,往上挑,如一個八字,整張臉則像是囧,說到後面,低下頭來,敲了敲面前的杯子,把幾人的注意力拉過來。

    「你那邊什麼消息?」幾人頭往前一伸,忍不住問道。

    「嘿,這消息換鬼市上,也可換不少銀兩,咱們做這門行當的,都是互通有無,我就免費說給你們聽了。」此人說的煞有介事,把其他幾位江湖掮客的興趣給吊了上來。

    「快說,快說!」

    「你們沒發現嗎,最近這錦官城,來了越來越多神秘的傢伙,特別是這幾天。」此人眉頭飛揚,觀察着幾人的反應。

    結果,其中一人忍不住回懟道:「你說的這不是廢話嗎,為了躲避妖禍,這錦官城不知道跑來了多少人,都是些外地的豪門大族,有錢的,咱們幾個不就是沾了這些人的光,吃了不少油水。」說着,嘿嘿笑了一聲。

    卻見那「囧」字臉的傢伙,卻看對方一副看白痴的表情,語氣快速道:「老子作為本地通,你覺得老子會說這麼蠢的事,這事大家都知道,聽我講完不行?」

    說着,他低聲道:「我說的這些人,肯定不是蜀地逃難來的那些人,而是從中原來的,來頭可能還不小,個個神秘的狠。咱們做這一行生意,走南闖北,見過形形色色的人,也算見過世面,聽口音,看服飾,看一個人的氣質,就可咂摸出幾分味來。」

    「我可以肯定,這些人就是中原來的,而且個個氣勢不凡,不是一般人。」

    「你怎麼碰見的?」有人好奇發問。

    「我是幹什麼的?這全城凡是待售的四進大院子,我都有號,外頭來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找住的地方,而這些院子一般人可買不起,可你猜怎麼着,這些院子成了搶手貨,這也就是我說的古怪的地方,這些人操着中原口音,出手闊綽,往往獨身一個人,一來就買這幾進大院子,不住客棧,那就證明打算長住下去。「

    說着,這人語氣一變,看了幾人一眼,眼睛微眯了眯,意味深長道:「但你們說說,眼下這局勢,妖魔都快打上門來了,其他人都想着怎麼躲,這些人卻反倒來了錦官城,還準備常住,這哪裏都透着古怪。」

    其他幾人一聽,嘿,還真是,個個眼睛轉過了起來。

    而那「囧」字臉的掮客這回說出了目的,「在下把這消息說給幾位,就是想讓諸位留個意,這裏面肯定有古怪,在下祖上是江上捕魚的,也不知道諸位有沒有聽說過一句漁家的俗話?」

    「什麼?」

    「風浪越大,魚越貴!幾位都是本地消息靈通的人,若是有消息,互通有無,有銀子,大家一起賺嘛不是。」

    幾位江湖掮客,都把這事記在心裏。

    而此時,正好,在這間酒樓的上面,最頂層的包房。

    一位白袍金繡,胸口繡着一頭麒麟,頭戴玉冠,氣宇軒昂的青年,正坐在擺滿足足上百道佳肴的大桌前,慢慢品嘗。

    酒樓對待這種貴客,有專門面容姣好的女侍服侍在一邊,給此人調羹,夾菜,一個個女侍,時不時偷看這位公子,眼中波光漣漪,要擠出水來。

    而桌上的青年,目光卻絲毫沒有落在這些女侍的賣弄上,只是認真地品嘗着每一道菜,一飲一啄,板板正正,自有某種威嚴氣度。

    就在這時,卻見房間裏。男子身後,空氣一陣波紋泛動,隨後憑空多出了一個人。

    此人穿着白色罩袍,將整個人的身子都籠罩了進去,身長大約七尺,身影似乎與虛空合為一體,淡淡白光流轉全身,仿佛若隱若現。

    這突然多出的人,把房間裏的幾個女侍嚇了一跳,

    其中一位正給這位公子夾着一塊香酥魚的女侍,嚇的手一抖,掉在了這位公子的衣裳上,濺起一片黃澄澄的油跡。

    「哎呀。」

    那女侍哎呀一聲,本來有點驚慌,隨後眼睛亮了一下,嬌滴滴地說着抱歉,蹲下身來,小手摸了上去去擦拭,一邊擦,一邊眼神撲閃撲閃地抬頭,看着這位氣宇軒昂的公子,露出一副驚怕的樣子。

    而此時那人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大公子,老夫查了查,撤回來的這些人並沒有第九山的人馬,道撫司那邊也還沒收到消息。」

    是一道蒼老的聲音。

    「我看大公子,也不用在意此人身上費那麼多心思,妖魔進犯,這第九山恐怕已經都成死人了。」

    「你在教我做事?」卻聽這位青年,此時低頭,手捏起腳邊那位女侍的下巴,手指肚子摩挲着,緩緩開口。

    那女侍被這位公子抬起下巴,不僅沒有害怕,反而目光躲閃,一副嬌羞的樣子。

    「不敢!」

    背後的白袍人扶手。

    「這人滅了我李家一個分支,雖說都是一群廢物,但我既然來了,總該管管,畢竟我李家人何時這麼大度了。」

    「還有這座城裏的指揮使,殺了無常,故意讓其他幾家的人看見,呵,有意思。」

    「找個機會,把他殺了!「

    這位青年,像是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一樣,語氣淡淡。

    那白袍老者卻有些猶豫,「可此人,畢竟是此地鎮魔大將麾下」

    每一位鎮魔大將,可都是很恐怖的。

    卻見這位白衣玉冠的青年呵呵一笑,「艾老,你還是老了啊,沒以前狠了。」

    「不聲不響就行了,眼下,不就是有機會,前線潰敗,此人現在無人可用,整不好就會親自出城,到時候,機會不就來了。「

    而這兩人的對話,可把屋子裏的幾位女侍嚇壞了。

    這兩人大聲密謀殺指揮使?

    瘋了不成!

    包括此時,被青年摩挲着下巴,賣弄心機的女侍,聽到眼前這公子,竟口口聲聲說要殺本城的指揮使,原本」嬌羞「的臉色變的刷白,趕緊要掙脫開。

    但她的下巴卻如同被鉗子鉗住,怎麼都掙脫不開,嘴裏發出痛叫,

    「公子,饒命!」

    但接下來,此女的喉嚨一緊,卻見這位白衣青年,眼角淡淡笑着,手上一扭。

    「咔擦「

    只見這位女侍脖子被其一扭,瞪大着眼睛,轉眼失去了生機。

    這青年見狀,手上一扔,眼睛看向幾位嚇得尖叫的女侍,笑了一下,「或許,我在這裏多殺幾個人,看那位指揮使敢不敢派人來抓我?」

    就要此人嘴角漸漸揚起的時候,外面,雨幕中,陡然傳來一聲鷹嘯。

    接着,天空一聲呼嘯,如同轟雷炸響。

    「八百里加急,第九山中郎將,破妖魔大軍,收復威遠關!」

    這一聲,讓這方天地,都靜了下來。

    街上哭號的人們,受傷的甲士,以及周圍的看客,紛紛抬頭,只見天上一道銀光,迅速衝破雨幕,沖向雲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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