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朱棣雖知常朝改了規矩,今日不用上朝,可還是按在北平軍中的習慣,卯時早起。
他洗漱後,先在府中小校場練了拳腳刀弓,又去沐浴一番,這才吃早飯。
待他吃完飯,已辰時過半,於是進宮。
到了奉先殿,見大哥朱標也在,朱棣也不意外,規規矩矩地行禮問候。
然後便見父皇放下正批閱的奏本,問:「此番回京,可見過你三妹夫?」
朱棣搖頭,「不曾。」
若按民間規矩,妹妹結婚,當哥哥的肯定要到場。
但他們皇家到底不一樣——藩王就藩後不得隨意離開封地,三妹妹這婚事又頗為倉促,他和已就藩的二哥、三哥便都沒能趕上。
對於三妹婿,他只知叫做劉寬,連其出身都不知曉,卻不知為何父皇會提起此人來。
就在朱棣疑惑時,便聽朱元璋道:「那跨江大橋你總見過了吧?」
「自是見過——兒臣昨日就是走大橋過江的。」
朱元璋問:「你覺得那跨江大橋和鐵路可是咱大明所能造出來的?」
「怕是不能。」朱棣先回答了,隨即不禁有些興奮地道:「父皇,兒臣聽聞那大橋乃是從天上墜落的仙橋,可是真的?」
朱元璋聽了眉頭一皺,斥道:「你沒長腦子?仙橋會是那般模樣?你也二十來歲了,竟還聽信謠言!」
朱棣再次覺得委屈。
這世上誰也沒見過仙橋,仙橋為啥就不能長那樣?
然後就忍不住問:「那跨江大橋若非仙橋,怎會無端出現在大明?凡夫俗子可造不出那般雄偉的大橋。」
聽見這話,朱元璋懶得再跟朱棣墨跡了,直接道:「那跨江大橋和鐵路都是從六百年後來的,並非什麼仙橋,不過是後世能工巧匠所造罷了···標兒,後面的事你跟他說!」
朱標笑了笑,當即將劉寬和大橋、鐵路一起穿越過來的事細細說了。
朱棣聽完先是一陣興奮,「六百年後的人和物竟能穿越到我大明?真是奇事!」
隨後他腦中閃過一抹靈光,星眸一亮,道:「父皇,大哥,三妹夫既來自後世,應知曉史事吧?可曾向他問過我大明國祚?」
朱元璋沒好氣地道:「自是問過,咱大明享國只二百七十六載。」
「才二百七十六?」朱棣有些失望,忍不住道:「父皇英明神武,在歷代開國之君中都能數得上號,大哥日後表現也定然不差,又有我們兄弟輔佐,大明國祚怎會才兩百多載,還不如那趙宋?」
他心裏則跟着道:『難不成是因為大哥後輩太過無能、昏君迭出?』
他才這麼想,便聽朱元璋冷笑:「你倒是會說話,不過這後世大明國祚之事可扯不到你大哥身上,需得問你。」
問我?
朱棣聽得一時糊塗了。
隨即猛然想起昨日在這奉先殿內父皇奇怪的問話,不禁打了個激靈,腦中像扯過一道閃電般,浮現一個大膽的猜測。
『聽父皇昨日那話,該不會是後來雄英無能,我起兵奪了皇位吧?』
『不可能!絕不可能!』
『我朱棣怎會是欺侄謀逆之人?!』
『對了,這些事多半都是父皇聽那劉寬說的,萬一那劉寬說謊陷害於我呢?』
想到這裏,朱棣果斷朝朱元璋跪下,大呼:「父皇!兒臣冤枉!」
朱元璋見了皺眉,喝道:「好好的鬼嚎什麼?給咱起來!」
朱棣沒起,反而膝行兩步,道:「父皇,後世之事不能聽那劉寬一面之詞,兒臣絕不可能行謀逆之事···」
「你給咱起來!」朱元璋似乎真的惱了,一拍御案怒道:「不能聽咱把話說完?!」
見朱元璋真生氣了,朱棣不敢違逆,只能站起,卻還是覺得委屈、冤枉。
同時也不解——那劉寬若真是六百年後的人,為何要構陷他?
難不成祖輩與他有仇?
可什麼大仇值得被記恨六百年?
除非他並非來自六百年後,而是百年之後···
就在朱棣胡思亂想之際,便聽朱元璋沒好氣地道:「標兒,你將那劉寬說靖難之事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轉述一遍!」
「是。」朱標答應了,然後向朱棣一笑道:「四弟,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且聽我慢慢道來···」
隨即,朱標就轉述了劉寬那日所講的靖難之事。
不說一字不差吧,卻也沒更改劉寬語義,至多是言語精煉了些。
然而朱棣依舊聽呆了。
『雄英明年病死?』
『大哥也會在十年後病逝?』
『竟是允炆即位,而且即位就削藩?』
『我幾個兒子都被允炆扣在京師,我裝瘋賣傻才讓允炆放鬆警惕,放回了我兒子?』
『然後我竟敢以八百護衛起兵靖難?我真瘋了不成?』
『可那劉寬竟說我成功了——攻破京師,允炆生死不知,我成了永樂皇帝?』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過了好一會兒,朱棣才略微回過神,只是面上仍有些恍惚。
朱元璋見狀,沒好氣地哼道:「如今可還覺得咱冤枉你啊?」
朱棣下意識嘴犟道:「靖難之事終究是劉寬一面之詞。」
朱元璋道:「他這麼說可是對誰有好處?可是能害了誰?」
朱棣張了張口,想說他被誣陷了,卻終究沒能說出來。
因為在那劉寬話語中,他分明是被侄子允炆逼迫到了不得不反的地步,才起兵靖難的。
難道劉寬想構陷的是侄子允炆?
似乎也不對——換個位置想想,若是他即位後,其他藩王皆掌握不少兵權,還多有對他不服的,他也要削藩,唯有如此皇權才能穩固。
況且允炆如今才五歲,只要雄英不死,皇位就沒他的事。
『難不成劉寬所言靖難之事都是真的?』
想到這裏,再想想那鐵路、跨江大橋,朱棣一時沉默了。
···
因不是常朝之日,劉寬八點才到工部科技司上職。
結果他坐下不過兩刻鐘,便有宦官前來傳達老朱口諭,讓他去奉先殿。
劉寬到了奉先殿,見正殿中只朱元璋一人,不僅朱標不在,就連宦官、侍衛也沒一個。
他頓覺氣氛有些微妙。
『難道今天老朱想要詢問那種極為機密之事?』
心中如此想着,劉寬動作卻不慢,如常行禮,「微臣參見陛下。」
「平身。」
「謝陛下。」
朱元璋道:「咱今日難得清閒些,便想聽你再講講後世之事···你且往前站站,咱也能聽得清楚些。」
劉寬聽話地往前站了站,卻莫名覺得殿內氛圍更怪了。
於是略有點緊張地問:「不知陛下想聽哪方面的事?」
朱元璋道:「當初在樓江門城樓上,咱本想讓你細講靖難之役,以及老四坐上皇位後的表現,結果得知鐵路之事,話題叉開就不曾再提起。」
「今日你便先細講下靖難之役,再講講老四把大明江山治理得如何吧。」
聽此,劉寬恍然。
『原來是問朱棣的事,怪不得這殿內只我跟老朱兩個。』
心裏如此想,劉寬便不怎麼緊張了。
可正當他要開口時,卻又心中一動。
『不對,老朱怎麼忽然就想起聽靖難之役和朱棣的事了?』
『按理講,這一時空靖難之役幾乎不可能發生了,老朱應該不會太關注才對。』
『難道···朱棣來京師了?!』
想到這種可能,劉寬下意識就往御陛後面看去——如果這正殿哪裏能藏人,就唯有御陛之後了。
那裏不僅能藏人,還可通過門廊前往奉先殿的後殿。
但抬頭見朱元璋正目光灼灼地看過來,劉寬便克制住了探尋的目光。
『就算朱棣真在這奉先殿內,我也不必編造假話。』
『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彌補,謊話說多了,在老朱面前總有露餡的一天。』
『再說了,朱棣的事就算照直說,也不會得罪他。』
理清頭緒,劉寬一顆心便安定下來。
他拱手道,「陛下,微臣在後世只是對史事略有涉獵,至多是對明史更偏愛些,並非專業研究明史之人,並不記得靖難之役詳細過程。」
朱元璋道:「那你便知道多少說多少。」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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