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小魚的幸福生活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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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一會兒水面才恢復了平靜，丑小魚隨着水波滿無目的地漂着。千百條小魚在她四周穿梭，她視而不見，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難過，卻又哭不出來。一切都發生的那麼突然，她完全被搞懵了，她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生完了她就要被帶走，而不能和她在一起。媽媽對她說非常非常地愛她，可愛她為什麼還要走？噢，對了，媽媽是被提走的，媽媽是被關在網袋裏提走的，如果媽媽不被提走，她一定願意和她在一起。是誰把媽媽關在了網袋裏？又是誰把媽媽抓走了？
第一次她透過玻璃向外面張望。她看見了一個矮几，矮几的後面坐着一個禿頂的胖子，團着身子像一個裝滿了貨物的麻袋，低頭玩着手機。慘白的燈光照着他的禿頂，反射出炫目的暈光，圍繞禿頂的一圈捲髮獅鬃一般狂傲地張揚着。越過肩膀，在他的身後是一排架子，架子上面，天哪！她幾乎尖叫了起來，嘴巴大張，連尾巴都忘了擺動。架子後面是一排一排的魚缸，燈光明亮而燦爛，裏面滿滿地裝着各種各樣的魚。那麼多漂亮的魚，都是她平生第一次看到，有一種像是一團紅紅的火焰在缸里燃燒，還有一種像是一條寬寬的帶子，在水裏擺來盪去，閃着華美的銀光。突然，她看到一個缸里有很多和媽媽長得很像的魚，她興奮地大叫起來，貼着玻璃上下左右的遊動，不停地喊着「媽媽，媽媽！」可是她聽不到任何回應，玻璃上的油膩，指紋，和污物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辨不清那個是媽媽，媽媽是不是在裏面。
過了一會兒，胖子站了起來，拿了一袋什麼東西開始向缸里拋灑，所有的小魚都興奮了起來，他們快速地遊動着，嗡嗡的聲音提高了好幾個分貝。胖子走到魚缸旁邊，手一揮，一團白色的粉末從天而降，漂浮在水面上，一股腥鹹的氣息撲面而來，所有的小魚都箭一般地沖向水面。她很好奇跟了過去，粉末在水面上分散成一個個小小的顆粒，小魚們貪夢的張開大口吞食着它們。她張開嘴咬了一小粒，可還沒來得急嘗出味道，就被身邊躁動的小魚們擠了出去。在她前面，上百條尾巴急速地擺動着，匯成的水流將她狠狠地推向了後面。她向上看去，水面上千百條小魚絞成了一團，烏雲般翻滾着，尖叫聲，喊罵聲此起彼伏。頃刻間，紗一般籠罩在水面上的粉末被吞食殆盡。
4
丑小魚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三天了，肚子上的卵囊消失殆盡，她開始感到飢餓。她開始和其它小魚一樣去搶那灰白色的粉末，那粉末的味道並不好，怪怪的，但可以果腹，而且吃過幾次以後好像也就習慣了。媽媽離她而去的哀傷已經漸漸地平復，她開始靜下心來審視她周圍的世界。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玻璃缸，靠牆的玻璃後面黑的白的蛇一般的電線胡亂地絞在一起，另一面對着開放的空間。缸的兩側緊挨着其它魚缸，都裝滿了魚。一個缸里的魚身上一道藍一道紅，幽幽地發着熒光。另一個缸里也是一缸小魚，比她大不了多少，身子幾乎透明，迎着亮光，身上一根根的骨頭都看的清清楚楚。
缸里小魚少說也得有上千條，密密麻麻的，稍微動一下，不是碰到這個就是挨到那個，時不時地會傳來吵鬧的聲音。但是更多的時候缸里充滿了稚氣快樂的歡笑和驚嘆聲。每當缸外有什麼動靜，小魚們就嘩的撤到角落和靠牆的一面，但只片刻，就轟的一下又涌到玻璃前，好奇地向外張望，嘰嘰喳喳地議論。
早飯過後，鋪子裏就不斷地有人進來，看看這看看那，時不時地和胖子搭訕幾句。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老的小的，穿着不同的衣服，帶着不同的家什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不同的臉，黑的白的，男的女的，美的丑的，貼在玻璃上專注地瞧着他們，好像電影裏的特寫鏡頭。
無聊的時候，他們就相互追逐嬉鬧，有時也玩遊戲。最近他們剛學到了一種新遊戲，叫什麼『拍拍追』。遊戲的玩法是這樣的：小魚們圍繞着站成一個球形，每個位置都是固定的。然後由一條沒位置的小魚去拍一條有位置小魚的尾巴，拍完後轉身就逃。被拍的小魚奮起直追，如果第一條小魚在被抓到前搶到空出來的位置，被拍的小魚就要去拍別有位置的小魚。如果還沒搶到位置就被抓到了，那就出局，由其它沒位置的小魚入局選擇進攻對象。
小魚們站成一圈，嘻嘻地傻笑着，假模假樣地做各種憂慮狀，禱告不要被拍到，其實內心巴不得有人在尾巴上輕輕一拍，然後就可以跳起來，大聲喊叫着撒着花兒地追逐奔跑。大家拍啊追啊，尖叫大笑，玩得不亦樂乎。丑小魚和別的小魚一起站在旁邊圍觀，看着他們玩得那麼開心，心裏也痒痒的，想一試身手，就游到後補隊的隊尾。
「你也來玩兒？」排在她後面的小魚問她。
「是啊。」她笑着回答道。
「你游得動嗎？」排在她後面的小魚問。
「我游得挺快的。」她自信的回答。
她前面的小魚扭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端詳了一會兒，咯咯地訕笑起來。她沒在意，心思全在遊戲上。輪到她上場了。她沒有像其他小魚那樣專選瘦弱的，她在一排排的小魚後面輕輕地遊動着，來到一隻又壯又大的小魚身後，猝不及防地拍了一下他的尾巴，然後一個鯉魚打挺，箭一般地射了出去。
她是一隻聰明的小魚，排在隊裏等待的時候，她就已經看清了遊戲的門道。那條被拍的小魚身手矯建，三竄兩竄就把距離咬近了，可就在將要拍到她的時候，她突然一個急轉彎游向側方。追她的小魚猝不及防，再加上重量大，速度快，衝力大，一下子橫衝出去老遠。兩個回合，她就穩穩地搶到了位置。
她又興奮又激動，哈哈地大笑着，大口的喘着氣，但她突然她意識到了什麼，剛才喧鬧的遊戲場忽然安靜了下來。她向左右望了望，看到大家都在看着她，她有些不自在，以為大家都在對她剛才的表現表示讚許。她有些羞澀地低下頭，笑着說「接着玩兒啊，多好玩而啊！」
遊戲又開始了，賽場又像以前一樣熱鬧起來。她也像其他小魚一樣假模假樣地裝出各種恐懼的表情，虛情假意的躲閃着。一輪過去了，兩輪過去了，三輪過去了…十幾輪過去了，幾乎所有的小魚都被拍過了，可是沒有人拍她。她有些按耐不住，不再假裝躲閃。她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有時甚至悄悄地往後退一兩步，讓拍的小魚更容易拍到她，可還是沒有人拍她。她好希望能有人在她的尾巴上拍一下，那樣她就能一躍而起，乘勝追擊，讓大家再次領略她的矯健身手。她已經觀察到有些小魚開始重複她玩過的把戲，用走之字形來逃避對方。她也早盤算好了應對之策。她要以毒攻毒，在他們虛晃一招的時候聲東擊西，一個包抄擒敵在手。可沒人拍她，沒有人給她機會，她站在那覺得越來越無聊。終於，她按捺不住，叫了起來「拍我呀，拍我呀！」可還是沒人拍她。
下一輪開始拍的時候她又喊「拍我呀，拍我呀，我不怕被拍！」
「嚷什麼嚷，不想玩滾蛋，別在這搗亂！你叫什麼？哪來的？」一條領頭的小公魚沖她大叫起來。
她一下被嚇到了，吃驚得有點兒不知所措「我…」她有點發懵，「我，我叫靚靚。」
「哈哈哈哈！」周圍傳來一陣狂笑，小魚們笑的七仰八歪。
「真是個大美人吶。」一條小母魚一邊揉肚子一邊說。
「別不要臉了，還靚靚，醜八怪。」另一個罵道。
「你胡說。」她被激怒了，她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這麼不友好。
「誰給你起得名字啊？」那條領頭的小魚訕笑着問。
「我媽媽，她說我是世界上最美的小魚。」她自豪地回答，xiong部挺得高高的。
「傻妞，你媽騙你呢。你要是世界上最美的小魚，那我就是絕世無雙啦。」一條胖胖的小母魚陰陽怪氣地說。四周又是一陣鬨笑。
「就你這樣還靚靚，醜八怪。我看你叫丑小魚最合適。」那條領頭的小公魚鄙視地對她說。
「對，丑小魚，醜八怪。」魚群里傳來附和的聲音。
「你才是醜八怪！」她怒火中燒，衝到那條領頭小魚的面前，怒目圓睜。這時候，魚群里響起了『丑小魚』的喊聲，從弱到強，從雜亂無章到節奏分明，喊聲一浪高過一浪。
「怎麼，想打架呀？」領頭的小公魚狠狠地盯着他，從牙縫裏咬出幾個字來。
她憤怒地瞪着他，身體因為憤怒而顫抖。這時，不知是誰從背後踢了她一下，她一頭撞到小公魚的身上。被撞的小公魚趁勢躍身而起，張開大嘴狠狠地咄了她一口。她也張口咬向小公魚，兩個人撕咬起來，扭打成一團。圍觀的小魚一擁而上，有的用嘴咬她，有的用頭撞她，有的用鰭扇，有的用尾巴抽她。開始她還奮力還擊，但沒多久就寡不敵眾，力不從心。抽打和撕咬從四面八方雨點兒般襲來，疼痛佈滿全身。她想逃，可已經被團團圍住；她閉着眼睛，左右亂撞，瞎貓撞死耗子一般，終於從一個縫隙逃了出來。小魚們追着她一溜煙兒的在缸里轉了幾個圈，直到把她逼到一個角落裏，又踢打了幾下，才放過她揚長而去，一路上趾高氣昂地喊着「丑小魚！丑小魚！丑小魚……」
從那以後，沒人再叫她靚靚，都叫她丑小魚。其實從來沒人叫過她靚靚，除了只見了一面的媽媽還有她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