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廝殺聲震天,距離尚家近的百姓家大多聽到了動靜。他們還以為尚宅又開始鬧鬼,嚇得一家子聚在一起,堵死了房門在屋內瑟瑟發抖。
雲鶯也是第二天一早起來,去給丁姑姑請安時,才知道雲歸縣昨晚上發生了什麼大事兒。
范縣丞的老巢被找到了,范縣丞販賣私鹽被抓了個正着,官兵昨晚抓到不少人,連買方帶賣方,足有百十餘,立了這麼大功,二爺這次可算是有拿得出手的政績了。
丁姑姑非常欣慰,光潔的面頰上都笑出了褶子。可笑過後,丁姑姑又繃起臉,說那范縣丞,「果然是個狡猾的,最後竟被他跑了。」
雲鶯納罕:「被他跑了?」
「可不是。聽說那密道四通八達,單是出口就有十幾個,二爺派人圍着尚宅,在城外找到了不少出口,可想也知道,指定還有些出口就在城內,指不定就在那幾人私下買的宅子裏,哪能一下都找出來哦。」
雲鶯已經猜到,范縣丞幾人的老巢,應該就在尚宅底下,但瑞珠幾人可不知道。也是因為不知道,她們聽丁姑姑這話,就跟聽天書似的,忍不住問丁姑姑,「怎麼出口還四通八達了,又不是兔子洞,那出口難道天上地下到處都有?姑姑您說清楚,二爺究竟是在何處抓到那幫子匪人的?」
丁姑姑一拍大腿,「呦」了一聲,這才想起,忘給幾人說尚宅底下的地道了。
等丁姑姑給幾人科普過,又給幾人說,尚宅附近的百姓昨晚被驚的不輕,好在是虛驚一場,不然今天怕是他們都要捲鋪蓋去親戚家避一避,這話也是讓人哭笑不得。
笑過一番,又說起那抓捕匪人的事兒,丁姑姑唏噓感嘆,「那范縣丞可太賊了,留了個忠肝義膽的兄弟替他擋刀,他倒是抱着一匣子金子跑沒影了。」
瑞珠問:「就範縣丞那種人,還有人替他擋刀?」
「那乞丐還有三個好兄弟呢,范縣丞怎麼就沒個忠心的兄弟下屬了?」
丁姑姑說,「不過那也是個可憐人,聽說叫岐叟還是啥。據說是在私塾讀書的兒子,被這縣裏的混混推到河裏淹死了。他們一家子來討公道,那混混死不承認,還愚弄他們玩樂。他老父當場被氣死了,老母與髮妻與人動手,都傷的不輕。老母回家沒撐幾天也離世了,髮妻更慘,聽說是撞到了腦袋,人都傻了。這岐叟受不住,趁那三個混混喝醉,拿菜刀砍了他們的腦袋,隨後到縣衙自首。他被判了死刑,是范縣丞找了個老乞丐來替他出獄,這之後,那岐叟就跟着范縣丞了。」
不僅救了這岐叟,范縣丞甚至還安頓好岐叟那髮妻,岐叟感恩戴德,可不就把命賣給范縣丞了?
話又說回來,他這命本就是范縣丞給的,賣給他也不冤。
只是不管是找老乞丐來替死,還是販賣私鹽,這都是砍腦袋的事情。
只死一個岐叟可不夠,范縣丞藉由職務之便目無法紀、恣意妄為,這次將他的罪定死了,全城張榜公示緝拿兇犯,就不信范縣丞還能逃過去。
雲鶯正出神,就聽丁姑姑又開口,「那岐叟可沒死,據說還剩下一口氣,如今被大夫吊着命,聽說只要撐過今天就沒大礙了。唉,為了吊他的命,二爺還派人回府來拿參。我可不捨得將那百年老參給出去,那是夫人給二爺準備的。不過幾根參須就夠了,足夠吊他的命了,要不是看他對二爺還有用,我連這幾根參須都不給」
丁姑姑正絮絮念着,就聽門外丫鬟喊,「二爺回府了。」
一時間眾人無暇再說其他,趕緊走出花廳。
她們才剛到花廳外邊,二爺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這也是自那日尚家一別後,這半月來,雲鶯第一次見二爺。
二爺着一身黑色勁裝,頭戴金冠,腳踩墨靴。全身上下除了那金冠之外再無任何裝飾,可卻愈發襯托的二爺面部輪廓稜角分明,身材筆挺,矜貴雍容。
可就是如此矜貴雍容的二爺,此時眸色陰冷,面上如同覆蓋了一層寒冰。
正欲走近的幾個人,被二爺一個冷眼掃來,登時腳步一停,再不敢上前去。
丁姑姑心跳也有些快,她也覺得二爺此時的表情駭人的厲害,可還不得不強撐着淡定,上前問二爺:「您可用過早膳了?可需要洗漱?可用下人過去伺候?」
陳宴洲冷冷的回了一句「不用」,他大步邁出,眼瞅着將要從幾人身邊走過。
雲鶯垂着頭,不敢看二爺此時難看的臉色。
她八成能猜到二爺此時臉色這麼難看的原因,肯定還是和范縣丞幾人的逃跑脫不開關係。
不過這事情若擱她身上,她也會很暴躁。
明明從半月前就開始做各種準備,結果臨到頭了,還是讓人跑了,這換誰不得鬱悶啊。
雲鶯正這麼想着,就聽一道冷風與她擦肩而過,她趕緊將頭垂的更低一些。
二爺走過去的瞬間,雲鶯輕輕噓了一口氣,沒被二爺點名好快樂。
「雲鶯!」
雲鶯慢吞吞抬起頭,就見二爺正微眯着眸子盯着她看,雲鶯輕輕舔了舔因為緊張而變得乾燥的嘴唇,後知後覺的回應,「怎麼?」
「跟我走一趟。」
二爺丟下這句話,轉身往院子裏走去。
這邊雲鶯還沒徹底回神,丁姑姑已經焦急的推了她一把,「哎呦我的好姑娘,你還磨蹭什麼?二爺今天心情差,你倒是走快點跟上啊。」
秋寧也陰陽怪氣:「雲鶯姐姐可快點去吧,不然二爺等不及了。」
瑞珠和木槿沒說話,但看着雲鶯的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說忌恨吧有一點,說幸災樂禍吧,似乎也說的過去。
丁姑姑見雲鶯一動不動,又催她,「可別再磨蹭了,不然二爺怒氣上來,咱們都得遭殃。」
雲鶯「哦」了一聲,快走幾步跟上去。可直到此時她腦袋還是懵的,並不清楚二爺喚她過去幹什麼。
二爺進了院子,墨雪不知何時回來,已經張羅好了熱水與一應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他上前低語兩句,二爺一邊低聲應着,一邊繼續吩咐說:「他們出不了城,且沿着密道各出口仔細搜。另讓人敲鑼打鼓沿街宣講,但有知情上報者,官府重賞。」
墨雪聞言便退了出去,臨出門看見站在院子裏的雲鶯,墨雪也愣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稍後墨雪沖雲鶯微頷首,又交代她,「二爺後背有劃傷,辛苦姑娘一會兒幫二爺包紮一下傷口。」
雲鶯:「我」
墨雪:「勞煩姑娘了,我們兄弟幾人脫不開身,二爺又不耐煩別人伺候,勞姑娘辛苦這一次,我這廂先下去了。」
雲鶯還待說「我難道就不是別人了?」可這話還沒說出口,墨雪就不見了蹤影。
雲鶯在門口磨磨蹭蹭,最終還是一咬牙,一狠心,硬着頭皮進了屋。
淨室里傳來輕微的撩水聲,雲鶯想到那位二爺此時正赤身裸.體在淨室沐浴,便臉熱耳紅,忍不住便輕撇過頭,看着門外的景色,心裏一千一萬個不自在。
正在她想着,要不先出去躲躲,等二爺喚人了再進來,冷不定就聽裏邊的人開口說:「拿一身換洗衣衫進來。」
雲鶯意識到這話是對她說的,頓時手都一抖,良久後才慢吞吞「哦」了一聲。
可淨室里的人顯然已經等不及了,開口催促說:「你屬烏龜的?動作快一些。」
雲鶯再顧不得想七想八,趕緊往內室尋衣櫃。
等從衣櫃中挑選了合適的衣裳,雲鶯又腳步匆匆往淨室走。
可她腳步卻越走越慢,直至站在門口再不敢挪動半步。
那位二爺再次忍不住了,冷冷的喚了一聲「雲鶯!」聲音中憑空多出幾分不耐和煩躁。
雲鶯一哆嗦,一捏拳,閉着眼睛就走了進去。
等她睜開眼,卻見眼前正立着一扇比她還高出一些的四扇開屏風。屏風上繡着四時花鳥,繡娘技藝高超,連那蜂蝶的觸鬚都清晰可見。
舒爾「嘩啦」一聲水響,二爺從浴桶中起身,雲鶯聽着聲音頭皮一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在顧不得其他,將那身衣裳往屏風上一搭,整個人來不及多說什麼,便撒丫子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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