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嫁給梁坤,你能有城市戶口,難道你想當一輩子臨時工?」蘇秀梅就知道農村出來的丫頭沒見識,沒眼界,失望又憤怒,「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沒有命享這個福,我告訴你,以後你就是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讓你嫁給梁坤的,我們家可容不下你。」
「我不稀罕你的城市戶口,也不稀罕進你家的門。」蘇椒椒並不生氣,給了她一個氣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你慢慢挑,你自會挑到你滿意的兒媳婦。」
梁坤的媳婦絕對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否則,她們也不會鬧到不來往。
「蘇椒椒,這可是你說的,以後我不會再管你的事。」蘇秀梅氣急敗壞,摔門而去,徐玉香伸出一個指頭,指了指蘇椒椒,想說什麼也一句話也沒說,罵罵咧咧地跟着蘇秀梅去了隔壁。
馮月芬皮笑肉不笑地迎上來:「娘,秀梅,快來家吃飯,是翠翠炒的菜。」
「翠翠是個好孩子。」蘇秀梅緩了臉色,意味深長道,「等工作安頓好了,去姑姑家住,不用住宿舍的,你先在服裝廠幹着,等肉聯廠招工,我再想辦法把你招進肉聯廠。」
馮月芬眼前一亮,嘴上推辭:「這怎麼好意思?」
「都是我侄女,誰乖巧我就喜歡誰。」蘇秀梅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本來就中意翠翠,是梁坤不懂事,竟然看上了那個不要臉的蘇椒椒,如今她跟我翻了臉,自然沒她什麼事,梁坤的婚事,我還是能做主的。」
蘇翠翠紅了臉。
要是能嫁給梁坤,她就能跟姑姑一樣,成為城裏人了。
姑姑那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出人頭地了。
「翠翠,快給你姑端飯。」馮月芬心裏樂開了花,憑啥有什麼好事都落到了隔壁小叔子家,他們家翠翠也是好姑娘,除了樣貌上不如蘇椒椒,哪點比不上她?
「椒椒,你怎麼能這麼跟你姑說話?」陳桂蘭也生氣了,「不管怎麼說,她們是你的長輩,咱們都是一家人,有話好好說。」
「一家人?」蘇椒椒看着陳桂蘭,認真道,「媽,以後你就知道,她們並沒有把我們當成一家人。」
在徐玉香的眼裏,一個女人沒有給這個家生下兒子,就是個外人。
而且,是永遠的外人。
「椒椒,你怎麼這麼說?」陳桂蘭愣了一下,遲疑道,「你是不是在外面聽說了什麼閒話?」
知女莫若母。
女兒之前不是這樣的。
「誰的閒話?」蘇椒椒覺得她媽應該是知道她爸的事,在這方面,女人的直覺最准。
「沒什麼。」陳桂蘭眼神立刻黯淡下來,勉強笑道,「上午我去地里碰到你表姐了,她說你一晚上沒睡,快去睡覺。」
蘇椒椒也的確累了。
回到屋,就把自己扔到炕上,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怎地,竟然夢到了秦修明。
「椒椒,我們一路走來,各有各的艱辛,如今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肯定會去搏一搏,更何況,這些年我一直拿你當我妹妹看待的,你不要多想。」
「秦修明,你為了攀上高枝,竟然連說過的話都不承認了。」他寫給她的那些情書,都成了笑話。
「椒椒,你這是什麼話,我們不過是通了三年的信,充其量也是個筆友,我又沒有碰過你,如今我有了女朋友,咱們之間自然是要避嫌的。」
「好,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
「椒椒,你是做噩夢了嗎?」陳桂蘭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蘇椒椒這才醒過來,她抓住陳桂蘭的手,坐起來,勉強笑道,「媽,我沒事了。」
「我看你買回來三塊布頭,你打算做什麼?」陳桂蘭也沒多想,從縫紉機上取過布頭,鋪在炕上展開看,「你想做衣裳?」
這三塊布料都是顏色鮮艷的紗料,質地也不錯。
一塊粉色的,一塊淺藍色,還有一個橙底黑花的花布。
「我要把這三塊布頭都做成頭花,拿到城裏去賣。」這三塊布頭做二三百個頭花沒問題,三四毛錢一個,也能收入一百塊左右,這種不起眼的小成本生意,最賺錢。
重要的是,這些頭花她可以拿到學校里去賣。
這比販賣海鮮還方便得多。
家裏唯一的自行車被蘇厚禮騎走了,她不可能每次都去二舅家借自行車。
二舅空閒的時候,在家做豆腐賣,也是需要用自行車的。
「椒椒,學費的事,媽來想辦法。」陳桂蘭聽着心裏酸楚,「你不用操心這些,我先去跟二舅借點,等秋天家裏糧食賣了,就能還上。」
「媽,你別這麼想,我有手有腳的,自己能賺錢。」蘇椒椒不想多說這些,展開布頭比劃了一下,「咱們今晚就裁剪開,皮筋我都買好了,明天出成品,後天就是膠縣大集,剛好去賣。」
九十年代的市場很活躍。
只要動動腦筋,賺個學費還是沒問題的。
二舅家的錢,不能借。
「好,已經買回來了,那就試試。」陳桂蘭心靈手巧,結婚前就會做衣裳,蘇椒椒小時候的衣裳都是她做的,做點頭花對她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家裏有縫紉機,做點頭花也難不倒她。
晚上娘倆一起去趕海。
加上陳桂蘭摸的海螺,蘇椒椒才收了十七斤的海螺,潮水不如昨晚的好。
王嬸在村里是有名的摸海螺高手,才摸了八斤。
她們娘倆合起來才兩斤多。
果然,第二天蘇椒椒一到早市,十八斤海螺,三塊錢一斤,眾人也不講價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被搶購一空。
不到兩個小時,蘇椒椒就回來了,陳桂蘭告訴她,說早上在村口收海螺的是二塊五。
蘇椒椒立刻意識到她在早市賣便宜了,她本來算着是能賺十八塊的,但按照兩塊五的成本價來算,她這一趟只賺了九塊錢。
但一碼歸一碼,她也按兩塊五的價格,給王嬸她們結算了。
做生意本來就是有賺有賠,講究的是信用。
少賺點就少賺點。
徐玉香對蘇椒椒去早市賣海螺很是不滿,站在院子裏指桑罵槐:「大白天的在家睡覺,也不去地里幹活,就知道做些見不到人的事,我也沒見村里那個大閨女去早上賣貨的,是出去勾搭男人吧!」
「娘,昨晚我們半夜一點才回來,椒椒早上五點就去了早市賣海螺,我讓她睡個覺休息一會兒,不是您說的那樣。」陳桂蘭也聽不下去了,過去跟徐玉香解釋,「娘,她只是想多賺幾個錢。」
「你們這是賺的哪門子錢?」徐玉香一聽就來氣,「想賺錢就去工廠上班,人家翠翠已經去服裝廠打工去了,一個月就能賺兩三百塊,你家椒椒為什麼不能?非得拋頭露面出去賺幾個賣笑的錢?」
「娘,椒椒還得上學。」陳桂蘭聽了也有些生氣,但還是好脾氣地解釋道,「再說早市也不是您說的那樣」
女兒不過是賣點海螺,賺點學費。
怎麼就成了賣笑的了
「怎麼不是我說的那樣了?」徐玉香早就出去打聽了,說昨天蘇椒椒至少賺了二十塊,可她回來竟然絕口不提錢的事,不是心虛是什麼,越想越生氣,她扯着嗓子喊道,「桂蘭你說說,昨天她賺了多少錢,今天她賺了多少錢?」
賺了錢也沒說交給她保管。
這才是她生氣的緣由。
蘇椒椒剛睡着就被吵醒了,婆媳倆的話她是聽得清清楚楚,前世她在帝都打拼多年,自以為已經養成了情緒穩定的性格,但此時她是真的忍無可忍,乾脆從窗台上抄起那個被放蠟燭的啤酒瓶,打開窗子扔到了院子裏:「我賺多少錢都跟你沒關係!」
啤酒瓶砰地一聲落在地上。
碎成兩半。
徐玉香嚇了一跳。
愣在原地,半晌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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