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剛剛天明,於金水就又在大喇叭上,下去出義務工的通知了。通知要求各家各戶出人去大山灣,修那條去年沒有完成的經濟路。他最後說:「每個人都要扛着钁頭和鐵杴,最好是推着小推車。那樣容易把土多的地方,送往缺土的地。希望各位村民,聽到通知以後早吃早飯,直接去大山灣集合。」
於金水下完通知,回家吃過早飯。然後,喊着老婆,把钁頭和鐵杴放到小推車上,就推着車子往大山灣走去。
大山灣工地在大山灣村的村後面。這條經濟路,東連着青山鄉駐地。順着三座山一直往西部通到,青山鄉的最西面的一個村——前石窩村。這三座山自東向西,是青山、臥牛山和大鼎子山。這條經濟路修通以後,就成了一條循環路了。因為路修到了前石窩村,便和從青山鄉駐地的那條通往外鄉鎮的公路,在前石窩村里回合了。所以,這條經濟路修通以後,將對青山鄉的經濟建設,和交通有非常大的貢獻。
因為這條路是順着山半腰裏修建的,第一,這條路把山下面的村莊和大山分開了,一整條路,無形當中就成了一條防火帶。一旦發生火災,不管是在山上起的火,還是村莊後面的那些莊稼地,因焚燒秸稈引起的火,這條路就能把火隔開。下面的火上不了山,山上的火來不了村莊。第二便是,到了秋天,山上的水果開始採摘了。村民們把水果摘完也不用再往山下送了,把成筐的水果放在路邊上等着就可以了。收購水果的汽車,直接能開上來把水果裝車拉走。第三,這條路還是一條備戰路,一旦發生戰爭,拉着槍支彈藥的汽車,能把槍支彈藥很容易地送到山上。
當初規劃這條路的時候,縣鄉兩級的領導,和交通局裏的領導,也都親自到實地考察過。把這條路定下來以後,聘請了省公路設計院的技術員來到現場。他們根據縣鄉和交通部門領導的要求,設計好了整條路的路線,路的寬度和高程及整條路的長度。這一切都準備就緒了以後,就等着開工修建了。可是,修路的資金卻沒有了來源。交通局裏沒有這部分資金,縣裏財政緊張,鄉里就更沒有這部分錢了。最後沒有辦法了,就把這麼大的一個工程,給了青山鄉的各個村里,當成了每年冬季的義務工工程。
於金水和老婆推着獨輪車,來到了大山灣村的後面,再往上走就是一溜爬坡了。因為這條路在山半山腰的位置,人就是空着手往上走一得喘粗氣。今天,於金水推着車子,明顯的有些吃力。他喘着粗氣對老婆說:「車前頭有根拉車繩子,你得給我拉着車走,要不然,我還真是推不上去。」
老婆聽了,對他說:「你不是有渾身使不完的勁嗎?昨天晚上的那個歡勁到哪裏去了?折騰得我半夜也沒有撈着睡覺。」
於金水聽老婆這麼說,有點害羞地說:「床上的那個勁,能和推車扯到一起來嗎?我不是喝酒了嗎?要是不喝酒,十天半個月的也想不着和你開會交流哎。」
老婆說:「你都五十多的人了,天天喝酒還不要命,你要是喝出個好歹來,我的後半輩子可就沒法過了。」
於金水說:「你這麼一說,我覺得還真是不假。你說說,我才五十多歲,怎麼有時候,也是有腰酸腿疼的毛病呢?」
老婆聽了,嘆口氣說:「唉——你們這些人,還不都是年輕的時候不姑息身體,幹活逞能累得嗎?我有時候也在想,咱們就一個兒子,咱們以後要是得了病,老了不能動了,誰來給我們錢養老啊?兒子他們掙得那點工資,自己用着都不寬快,哪裏還能顧得上我們老兩口呢。我想着,以後你的這個村主任也別幹了,這個主任,就是個出力不討好的活,還不掙錢。不干村主任了,咱們就有時間幹個小買賣。最不濟也像李玉山那樣放一群羊,一年也能掙個幾千塊錢。咱們趁着還能幹,掙點養老的錢,等我們以後老了就不用犯愁了。」
於金水對老婆說:「你說的這個事,其實,我早就想着了。於月秋也和我說過幾次了。她看着咱們村裏的那些老人,現在身體基本上都有毛病。也沒有本事掙錢了,他們就連看病拿藥的錢都沒有。她就想着自己搞一個養豬場,或者是養牛場,要是掙了錢,每個月都給這些老年人發點生活費。」
老婆聽了,說:「我給你說吧,真是前有車後有轍,這些老年人的今天,也就是咱們的明天。連於月秋這麼年輕都想着了,咱們要是再耽誤幾年存不下養老的錢,那就真的是成了老來難了。」
他們兩口子說着話,來到了他們村里去年沒有幹完的地方,看着這裏已經來了幾個村民。他們看見於金水兩口子來了,一個村民對他說:「主任啊,今年一個人修多少米啊?你先給量出來,咱們先幹着唄。早幹完了早回家,家裏還有不少活等着干。」
於金水還在喘着粗氣,說:「不忙,先抽一袋煙喘口氣再說,王法國他們馬上就到。就是先給你們量出來,你們五七六天的也干不完。」
這一整條路,基本上全部都是麻姑石的基礎。在去年修路之前,鄉里從外面找來了爆破隊,順着原地貌的路基礎上挨着放了一遍炮。放炮以後,路基就有了大概的雛形。各村里來了人以後,都按削高填凹的辦法。高地方的土用不了,就把多餘的土裝到小推車上,推到低洼處把坑窪填平。最後,再把剩餘的土都填到路邊上就行了。路基上還有過高的地方,也值不當地不再來放炮了,只有靠人工用钁頭刨平。
於家寨村里,這條路一共分了一千一百米。去年,他們村按每人八米,分到各家各戶自己干自己的。有幹得慢的人家,一個多月都還沒幹完。今年,他們於家寨村里還剩下四百多米。等到王法國他們幾個人來了以後,就按全村人口的總數量平均分開。今年,一口人合着五米左右。王法國和李勇兩個人扯着皮尺,誰家先來了人,就給誰量出來今年他們家裏應該乾的米數。就這樣,來出義務工的人陸陸續續地來,王法國就和李勇隨時給他們量出該乾的米數來。
這時候,只見陳熱鬧和李玉福兩個人,李玉福在後面推着獨輪車,陳熱鬧在前面拉着車子也來到了工地上。於金水看見了,問陳熱鬧說:「你們兩家是不是又合夥干啊?」
陳熱鬧聽了,馬上說道:「我才不上他的當唻,我干我自己的,一天想干多少就干多少。不能耽誤了我天天好回家放羊。」
於金水聽了陳熱鬧的話,覺得很奇怪,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陳熱鬧說這樣的話。他停下手裏的活,說道:「是我聽錯了,還是太陽從西面出來了。你陳熱鬧家裏也養上羊了?」
陳熱鬧聽了,一臉不高興地說:「你也別諒雞沒有奶子,人家老母雞照常能養一大群小雞。你們也別看不起我,我不但餵了兩隻母羊,抽空我還趕集賣青菜。」
陳熱鬧這幾句話一說出口,在場的這些人都感覺到很吃驚。他一個打了五十多年光棍的人,還是村里一個出了名的懶漢。就連他欠的集資提留款,都是使銀行貸款還上的。他哪裏有錢買羊餵羊?他哪裏有錢販青菜做買賣?這個事,他說給誰聽,誰也不會相信。
李玉福看着這些人,一臉不相信人的表情。說道:「一開始,我也不相信。等到我到了他家裏一看,他家裏還真的餵着兩隻母羊。人家熱鬧兄弟,放羊還不耽誤趕集賣青菜,並且,一個集上還能掙不少錢。」
這些人們聽了李玉福的話,都像是遇着了稀奇事一樣,七嘴八舌地問開了陳熱鬧:「熱鬧啊,你是貸款買得羊嗎?」
「熱鬧啊,你是想當羊倌嗎?想發養財嗎?」
「你趕四集賣青菜,一定是很掙錢吧?」
陳熱鬧看着這些人奇怪的表情,裏面還夾雜有一些懷疑嫉妒的情緒。他看了,心裏也說不清是高興還是生氣。對這些人說道:「掙錢賠錢,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都和你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你們問的這些事,我就是不告訴你們,你們自己尋思去吧。」
來工地上干義務工的人越來越多,基本上家家戶戶都來了人。這時候,人們對陳熱鬧的事情已不再過問了,都同時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今天,怎麼沒有見到書記於月秋來工地呢?並且她娘家也沒有來一個人。難道是他們的家裏出了什麼事嗎?人們抱着懷疑的目光,又仔細看了一下,發現李玉山和他的兒子李輝倒是來了。再說了,現在於月秋已經和他們老李家不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事,他們兩家也沒有多大的關係。從這種情況看來,一定是他們老於家出了什麼事?好奇心,是人的天性。有些人,就開始在和左右幹活的人打聽,到底他們老於家出了什麼事?要不然,於月秋是不會不來工地上的。
到了下午,於月秋找了一輛出租三輪車,拉着她和於亮的媳婦離開醫院回家了。她們兩個人到了家裏,看見整個院子裏靜悄悄的。於月秋也沒有說話,扶着小琴直接去了她和於亮的屋裏,又幫忙讓小琴躺在床上。小琴有點過意不去地對大姑姐說:「沒有事了姐,我沒有那麼嬌貴,你也不用擔心了。於亮可能在兔子圈裏。」
於月秋聽了,說:「不要傷心了,你好好注意休息。讓於亮給你多做點好吃的,增加一些營養。我去看看咱娘去,她一直很擔心。」
於月秋說完,出來隨手把屋門帶上。她來到當天井裏看着堂屋的門關着,她過去一邊推開門,一邊問道:「娘啊,你在屋裏嗎?」
她問了兩聲,才聽見娘在裏屋裏咳嗽了兩聲,有氣無力地說道:「是月秋來了嗎?你兄弟媳婦回來了?」
於月秋聽見老娘在床上躺着,心裏就「咯噔」了一下子。趕忙進來問道:「娘啊,你怎麼躺在床上?你不舒服嗎?」
娘聽到於月秋擔心地問她,還是躺在床上沒有動。於月秋看見這個情景,就知道老娘是病了。她擔心地摸了摸娘的額頭,倒是不發燒。她又攥住了老娘的手,覺得老娘的手像冰塊一樣冰人。於月秋着急地問:「娘啊,你覺得哪裏不舒服?咱們去醫院吧。」
老娘斷斷續續地說:「我沒有病啊,我就是聽見於亮說,流下來這個孩子是個男孩。我一下子心疼得渾身癱軟了,頭暈得也抬不起來了。月秋啊,您娘不行了,我要去見你們的爹去了。唉——我怎麼有臉像咱們家裏的老祖們交代啊?」
於月秋聽到這裏,知道娘年紀大了。確實是也經不起折騰了,她聽見小琴被流產的這個孩子是個男孩,對她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來說,無疑就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她看見老娘很費勁地說了這幾句話,又閉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她就慢慢地走出來,來到兔子圈裏找到了正在餵兔子的於亮。弟弟看見姐回來了,說道:「你們都回來了,小琴沒有事吧?」
於月秋說:「小琴沒有事,這兩天她心情不好,你要多關心關心她,給她增加一些營養。」
於亮說:「行,小琴我會照顧她的。可是,咱娘,這一次有點麻煩了。都怨我沒有管住嘴,給娘說了實話,她就一下子受不了了。」
於月秋說:「我剛才看過咱娘了,看來這個坎,她怕是很難過得去。我現在就去找醫生,來家裏給咱娘看看。」
現在他們於家寨村里,成立了一個青山鄉醫院,於家寨中心衛生室。裏面的醫生,都是從青山醫院裏來的,這裏的醫療條件也和青山醫院差不多。於月秋來把她娘的情況給醫生一說,醫生也沒敢停留,就和於月秋一起來到了她娘的家裏。
醫生打着手燈,看了看她娘眼珠子,又拿着聽診器在她老娘的身上聽了半天。最後,喊了幾聲,只見於月秋的娘只是喘氣,其餘的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時候,醫生對於月秋和於亮說:「你們給有年紀的準備後事吧,好的希望不大。」
於亮問:「她昨天還好好的,怎麼到了今天下午就不行了呢?」
醫生說:「像您娘的這種情況,一個是年紀大了,一個是她常年身體不好,根本受不了大的刺激。也就是說,這幾年,她就是靠着一個願望,在支撐着讓她活下去。一旦這個願望破滅了,她的這個精神支柱也就沒有了,她也就沒有再活下去的意義。就是再好的醫生,用再好的藥,對她來說也沒有用了。」
於月秋問道:「大夫啊,我娘,還能活多長時間?」
醫生對她說:「三兩天還沒有問題。她現在的這口氣咽不下去,可能是在等人。你們外面還有什麼重要的親屬,抓緊叫回來吧。」
醫生說完,背着藥箱走了。於月秋、於亮看着躺在床上的老娘。心想:看來,老娘是在等於慶他們三口。在咽最後一口氣之前,一定是想見着他的大孫子帥帥。過了一會,小琴來到了這堂屋裏。她對床上躺着的婆婆,哭着說道:「娘啊,娘啊,是我對不住您老人家啊。」
於月秋對她說:「你的身體還很虛弱,不要太難過了。於亮啊,咱們還是趕快給你哥於慶他們打個電話去吧,讓他們快點回來見咱娘最後一面。到晚上,還是你去吧,把於金水和李偉的爹李玉山請過來。讓他們兩個人,給咱們幫忙拿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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