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璋夜裏回去的時候,門口的管家就迎了上來:「二爺,大老爺讓您回來後就往老太太那兒去一趟。」
「大老爺也在老太太那兒的。」
宋璋挑了眉,他向來不常去沈老太太那兒擺什麼孝心,頂多是問候兩句,回京後去的次數手指頭都數得過來,這會兒去老太太那兒去,估摸着是找他辦事了。
宋璋些微有些不耐煩,本不想理,忽又步子一頓,往老太太那兒去了。
這時候找他能有什麼事,定然是關於二房的了,他倒有些興致聽聽。
前頭兩名小廝提着燈籠在前面照路,現在的時辰已不早,路上黑壓壓的沒人,宋璋的步子不緊不慢,又覺酒意上來,吐出口氣。
院門口的婆子遠遠見着宋璋就去通傳,等宋璋進到正堂時,掃了一眼,父親和二房的人都在,他些微不規矩的抱手問了安,又自顧自去坐在了手邊位置。
沈慎聞着宋璋身上的酒氣問:「又飲酒了?」
宋璋笑了笑:「陪皇帝飲了些。」
宋璋這話出來,沈榮生的臉色變了下,抬頭朝宋璋看去:「那皇上可有說這回彈劾我的事?」
宋璋懶洋洋靠在椅上,手上接了丫頭送來的茶水,淡定飲了一口,只道:「沒提。」
沈榮生便慌張的看向大哥:「大哥,你說這回我該怎麼辦?」
沈慎皺眉瞪了沈榮生一眼:「還不是你治下不嚴,將事情傳出去了,現在還連累了侯府的聲譽,陳赫連着彈劾你三天,你自求多福吧,」
沈榮生被大哥說了一通,一臉羞愧,又看向宋璋:「宋璋,這些謠言都因那些說書人而起,你能不能讓你手下的翎衛將那些說書人抓到你那兒去?」
「你們金吾衛不正好巡治街道麼,抓進去安個名目治罪,他們便不敢亂說了。」
宋璋翹起二郎腿,看了沈榮生一眼:「我抓了人,傳言就能止住了?到時候說侯府仗勢欺人,傳言越來越烈,二叔就沒想過?」
沈榮生聽了這話一頓,側頭看了看沈老太太,又看向了自己大哥。
沈慎嘆息,對着宋璋道:「明日你二叔打算讓微慈去京師最大的茶樓三潤居去澄清此事,到時候彥禮會跟着一起去,你再派些人跟着一起吧,要是有人起鬨,你的人好壓一壓。」
「再你將那些說書的全抓來聚到一處聽聽,讓他們知道回去怎麼說,這回以後,那些說書人也不敢再亂說了。」
宋璋聽罷這話挑眉,皺眉看着沈榮生:「三堂妹會願意?」
說着他絲毫不留情面的冷哼一聲:「外頭的傳言我怎麼聽着不像是亂傳的,既沒有亂傳,又讓三堂妹去澄清什麼?」
心知肚明的事情被宋璋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二房的人和老太太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特別是文氏臉上的表情僵了又僵,有些難看。
她強笑一下看向宋璋:「這畢竟也關乎侯府的聲譽,現在外頭將你二叔和老太太說的着實過分了些,你二叔的官職也快不保,現在只有讓謠言平息下來,才有轉圜的機會。」
「我們這也是為了侯府考慮。」
文氏的話才落下,就見宋璋冷清的眼神落過來,那眼神里隱隱還帶着鄙夷厭惡,淡淡道:「讓三堂妹去澄清,難道影響侯府聲譽的是三堂妹?」
「現在人嘔了血養着病,非把人拉過去折騰?」
沈慎聽了宋璋的這些話有些意外,這點小忙對於宋璋來說是再小不過的事情,換做從前,他隨便叫幾個人去就是,根本不會說這麼多。
其實宋璋還是給沈榮生和文氏留了一些長輩的臉面的,不然他說的話可能更難聽。
他說罷也不耐煩再待在這裏,直接起身道:「我可沒閒工夫管這些事。」
宋璋說完也不理會在正堂上眾人是什麼反應,就連身後老太太叫他,他也沒耐心回頭。
今日本為了陪皇帝盡興,多飲了幾杯,這會兒還要來聽這些人去欺負一個小姑娘,讓人家在外拋頭露面,明明受了欺負還要說沒有,真真是叫他看不下去。
宋璋這一走,眾人對看,臉色皆是難看。
文氏求助的看向老太太問:「現在宋璋也不肯幫忙,到底該怎麼辦?」
老太太臉色沉了下,低低道:「那你就讓微慈去宋璋那說了明日的事情再說,看剛才宋璋言語似護她,便讓她去求宋璋,看看會不會有轉圜的餘地。」
文氏聽了這話也知道現在也只有這一個法子了,便起身給老太太告辭,帶着丫頭匆匆往沈微慈的院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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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慈才剛沐浴出來,月燈在為她擦頭髮,她就靠在椅子上繼續做荷包。
文氏帶着人進來,一來便居高臨下說了一大通話。
沈微慈微微低下頭,燭光將她的眸色照的情緒不定,看不清神色。
她聽罷輕輕開口問:「若我去找二堂兄,二堂兄不答應呢。」
文氏看了沈微慈一眼:「你去他要再不答應便罷了,府里派些護衛跟着你去,明日彥禮也在,你務必記得好好說話,別給我再生出些其他岔子。」
沈微慈沉默一下,只點了點頭。
文氏看沈微慈乖覺,已經有些滿意。
她站起身來,又看着沈微慈:「待會兒我身邊的婆子會陪你一起去的,你現在也稍收拾下,早點過去,明白了嗎。」
沈微慈未抬頭看文氏神情,只是模樣乖順,嗯了一聲。
文氏眯眼看着沈微慈,無論什麼時候都一副柔弱溫和的模樣,在人前也十分聽話,幾乎沒有忤逆的時候,只是不知道她心底到底是什麼心思了。
和伯爵府的章二郎比起來,她是真的甘願嫁給張廷義麼。
這樣的心思一閃而過,文氏又看了眼身邊的常嬤嬤:「你陪着三姑娘待會兒去宋璋那兒吧,回來了再告訴我宋璋去不去。」
常嬤嬤忙點頭:「夫人放心,老奴記着的。」
文氏也不想在這裏待多久,就攏着袖子走了。
文氏一走,常嬤嬤看向沈微慈:「三姑娘,我們收拾收拾了走吧。」
月燈皺了眉:「姑娘的頭髮還沒全乾呢。」
常嬤嬤挑眉看向月燈,臉上微微不悅,怎麼還有個小丫頭敢與她叫板的。
她臉色冷了下,看向沈微慈低聲道:「三姑娘,夫人還等着呢。」
這婆子的聲音雖恭敬,但聽來總有一兩分的傲慢,常陪在文氏身邊的貼身嬤嬤,有些傲慢也尋常。
沈微慈看了一眼月燈:「既然常嬤嬤着急,現在去便是,也別多話了。」
月燈一愣:「可現在外頭冷又風大,姑娘的頭髮」
她話還未說完,就見沈微慈站了起來,轉身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靜靜的眸子看過來:「無妨,嫡母等着常嬤嬤帶消息回去,我怎能怠慢了,你去拿我斗篷來,早些去了也好。」
月燈被沈微慈這靜淡的眼神也住了嘴,轉身去拿斗篷來。
常嬤嬤攏着手站在一邊,看着沈微慈背着光線站着的窈窕身形,那一頭烏髮披泄至腰間,玲瓏身段起伏,玉肌雪膚瑩瑩生光,在淡翠色的衣裙下晏晏動人,難怪張大人非要娶。
月燈站去沈微慈的身後攏好了頭髮,又將斗篷上的帽子戴在沈微慈的頭上,這才叫禾夏快去點燈籠來。
出到廊下,外頭一縷月色照在階梯上,沈微慈繡鞋踩上去,朦朦朧朧裏帶起裙擺波光。
常嬤嬤走在前頭帶路,月燈走在沈微慈的身側小聲問:「姑娘身子本就不好,帶有寒疾,回頭頭疼了怎麼辦?」
沈微慈只輕聲道:「沒事。」
等到了觀松居,門口的侍衛依舊攔着,常嬤嬤笑着與那侍衛說話,那侍衛聽了常嬤嬤的話,便叫丫頭去傳話。
沈微慈站在常嬤嬤身後,隱在暗色里,看着傳話的丫頭回來說:「二爺說只讓三姑娘進去。」
常嬤嬤一愣,便拉了沈微慈來身邊來,小聲囑咐:「宋二爺肯見你,說明事情有商量,你進去後好好說,別辜負了二夫人的期望。」
沈微慈看了常嬤嬤一眼,這等期望着實有些好笑的。
她依舊低眉順目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門口的侍衛讓開,沈微慈跟着傳話的丫頭進去,那丫頭將沈微慈引到一處內室,低聲道:「二爺還在沐浴,三姑娘稍等一會兒。」
沈微慈跪坐在軟墊上,視線往周遭環了一圈,這處不是上回她來的書房,看起來更像是一個雅室。
屋內很寬敞,捲簾全放了下去,薄紗輕晃,炭火充足,屋內擺放着矮几和靠塌,臨窗邊還有張羅漢床,中間擺着棋子,黑白棋子佔了大半棋盤,是一盤未下完的棋。
沈微慈只看了一眼便沒有打量,跪坐在矮几邊,旁邊丫頭跪在旁邊給她斟完茶,就很快退了出去。
沈微慈飲了一口,比尋常茶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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