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慈冷靜的話更像是一劑讓沈昭昭發狂的毒藥。
平日裏沒有見着她,她可以恨她入骨,可以陰私的算計着怎樣讓她身敗名裂。
可一旦她看見了人,看見她現在雍容華貴的樣子,一想到她從前的身份,那股壓制的恨意便壓不下來。
一股火氣直衝往天靈蓋,什麼想法都是一片空白,唯一只有一個,就是恨她。
她張着口,大口的喘息,恨意幾乎快要將她整個湮滅,讓她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出來。
這時候沈彥禮忽然匆匆從外頭闖進來,一見着沈昭昭滿頭大汗的喘着氣,連忙過來將她扯進懷裏抱着她,又朝着沈老太太道:「祖母,昭昭這些日身子還沒養好,我先帶她走。」
說着他眼神冷厭的看了沈微慈一眼,就要抱着沈昭昭出去。
沈昭昭緊緊拽着沈彥禮的衣裳,一雙血紅的眼睛像是深扎在沈微慈身上一般:「沈微慈,你一定會有報應」
沈微慈輕輕轉身背對着沈老太太,朝着沈昭昭露出一絲憐憫:「二姐姐先養好身子吧,從前的事情我從來記不得了。」
只是她眼裏的憐憫,清清楚楚的倒映在沈昭昭的眼裏,就成了諷刺。
她瞪大了眼睛,指在沈微慈身上的手指發抖,緊接着她身子被沈彥禮抱去外頭,帘子搖晃,隔絕了她的視線。
屋子裏重新恢復了安靜。
沈微慈微微側頭看向窗外沈昭昭被沈彥禮踉蹌帶走的背影,又看向沈老太太低眉:「這會兒天還未黑,我回侯府一趟,總該要去拜見郡主娘娘的。」
「我往後再來見祖母。」
沈老太太抬頭看向沈微慈平靜的面容,剛才沈昭昭那一番大鬧,她臉上的表情絲毫都沒有變過。
冷靜的讓沈老太太也覺得有一絲可怕。
沈昭昭縱然驕縱,但心思不深。
可沈微慈的心思卻深的可怕。
剛才沈昭昭說的那些她何嘗不知道,但那些事深究不了,如今侯府里還要仗着沈微慈在宋國公府的關係。
更何況沈微慈心思縝密也是好事,不能全是蠢笨的。
她沒有提剛才沈昭昭的那番話,只是對着沈微慈點點頭:「你考慮的周到,是該去看看。」
說着沈老太太一頓,又看着沈微慈:「我知道你與昭昭的那些事,但昭昭是個腦子笨的,我知道她鬥不過你。」
「那些恩怨你也放下去,她嫁去給許二,日子其實也不會太好,如今你樣樣都有,祖母只希望你給她留一條後路,她現在也威脅不了你什麼了。」
沈微慈站在雀鳥屏旁邊,迎着大明窗,光色將她的臉龐照的光華流轉,裊娜纖細。
她攏着袖子看着沈老太太認真道:「只要別人不來害我,我便不會去害別人。」
「我也更信奉因果報應,沒有種下的因,哪來的果呢?」
「祖母放心,我不會主動去招惹二姐姐,可二姐姐若是仍舊要害我,我也會還手。」
沈老太太一頓,長嘆息一聲:「她那腦子就算要害你,不說你心思比她深,便是你身邊還有宋璋在,她能害得了你什麼?」
「你多讓着些吧。」
沈微慈不解的看着沈老太太:「祖母讓我讓着她,從前二姐姐回回拿我性命前程算計,是要我任由二姐姐算計麼?」
沈老太太被沈微慈這話堵得啞口,到底沒有再多勸,只叫沈微慈往後多留一線。
沈微慈倒沒有再爭辯,安安靜靜的應下後才退出去。
外頭婆子對沈微慈仍舊分外討好客氣,一路送到了院門口才罷了。
侯府的一切分外熟悉又陌生,她去了慧敏郡主那兒,陪着慧敏郡主說了好些的話,眼見着天沉了才打算回去。
只是半路上父親身邊的隨從過來請沈微慈,沈微慈想着自己回來一趟父親該是知曉了,便又往父親那兒去。
到了聽竹居,院子內的屋子裏已經燃起了燭火,她看向裏頭的剪影,兩道人影交疊,時不時傳來幾聲女子嬌柔的聲音。
門童進去傳話,沒一會兒沈微慈走進去,隨着下人掀開帘子,她看見父親站在桌案前,正意氣風發的書寫大字,旁邊一嬌小貌美的女子陪在身側,縴手一邊研墨,又一邊含情脈脈的看着沈榮生誇讚着。
沈微慈看了一眼,又喊了一聲:「父親。」
沈榮生見着沈微慈過來,笑了一聲忙擱下筆走過來沈微慈身邊笑道:「微慈,你回去與宋璋說說,看能不能將我的官職也回到原來的品級上去?」
「我畢竟是宋璋的岳丈,在京城為官這麼多年,這歲數還是個七品,着實有些說不過去。」
說罷他語重心長的看着沈微慈:「我是你父親,我的官職好了,你說出去也好聽不是?」
沈微慈看了一眼沈榮生儒雅的臉龐,他這個歲數身形依舊頎長削瘦,如今看着更年輕了幾許。
旁邊貌美的妾室恭敬又崇拜的站在他身後,好似佔盡了得意事。
沈微慈在來的路上邊想到父親可能會說這事,沒成想真說了。
也不知是何臉面說出來的。
沈微慈不想與自己父親多周旋什麼,只低聲道:「我嫁給夫君從來不管朝廷的事,夫君也不喜我過問。」
「父親的升遷又豈是我能做主的?」
說着沈微慈微微一福利,低眉道:「此事父親再勿找我,我不會管朝堂上的事的。」
「如今天色已晚,我該早些回去了,父親保重身子。」
說完沈微慈一轉身就走了出去。
沈榮生呆呆看着沈微慈的背影,開口只一個你字就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覺得這個從前聽話的女兒好似一下子抓不住了。
又或許他從來沒有抓住過。
從聽竹居出去,天色全黑,身邊丫頭提着琉璃燈籠,才走到一處岔路出,前頭突然鑽出一個黑影,幾個石子將琉璃燈打碎,緊接着就將沈微慈扯過來,捂着她的嘴就抱着她往另一條小路走。
月燈被這忽然來的變故嚇得大叫一聲,還要叫着追上去的時候,面前又忽然攔了個人。
琉璃燈被打碎,她也看不清人,又見一個黑影,以為是同夥,撲上去就往那人影身上打過去,還不忘捏着人的手用力咬下去。
伴隨着一聲低哼,凌霄一把提起月燈的後領子拉開她:「怎麼屬狗的麼?」
月燈一聽這聲音,熟悉的很,反應過來立馬捏着凌霄的衣襟大哭:「你怎麼來這兒了?世子是不是也來了?」
「我家夫人被賊人抓走了,你趕緊去救夫人!」
凌霄頭疼的穩住月燈:「我在這兒能讓賊人抓走夫人?」
「那賊人是世子!」
人家玩情趣呢。
月燈呆呆的聽着,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她遲疑的看着凌霄那張看不清的臉:「你說劫走夫人的是世子?」
凌霄彎腰將碎了的琉璃燈撿起來,拿出火摺子點了火,又放回到月燈手上:「不然呢?」
「誰那麼大膽子敢在建安侯府劫人?」
說罷他映着燭光抬眼看向被嚇得臉色慘白的月燈:「再說了,你當我這暗衛吃素的?能在眼皮子底下讓人被劫走。」
在重新亮起的燭光中,月燈看清了凌霄的臉,旁邊的禾夏也鬆了一大口氣,抹着淚:「真真嚇死人了。」
凌霄站起來,抬起手腕看着手背上的牙印,又看向月燈:「真是往死里咬,我的手要拿不了劍了,我得找你算賬。」
月燈湊過去看,紅色的牙印,還冒出了血。
她愣了愣,忙掏出帕子去給凌霄包紮,還不忘抬頭問他:「世子將夫人帶去哪兒了?」
「真真嚇人,我家夫人膽子可小的。」
凌霄看着月燈看過來的眼神擔驚受怕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下:「我家將軍心裏有數,你別操心。」
說着他看着自己的手在月燈的手上被她仔細包紮着,又低聲道:「我先帶你們出去。」
月燈就又問:「去哪兒?」
凌霄笑:「去了就知道了。」
說着他微微低頭看着月燈:「不過你小時候沒磨過牙?怎麼咬人這麼厲害?」
月燈一懵:「小時候要磨牙?」
凌霄挑眉,一本正經道:「小時候都要磨牙,你沒磨過麼?嘴裏含着石頭磨,磨的又光又平。」
凌霄本就是俊朗溫和的相貌,一本正經說話格外叫人信服,況且也不敢想他這樣的人會說玩笑話。
月燈呆住了,真沒聽過。
她側頭看向旁邊的禾夏:「真有這種事?你磨過牙麼?」
禾夏捂唇笑:「凌霄大哥逗你呢。」
月燈的臉氣的一紅,往凌霄身上打去一拳,憋紅了臉:「往後我可不理你了,也別想在這兒打聽世子的心情,更不會給你補衣裳了!!!」
凌霄咧唇笑,任由月燈打過來,等她打累了才走在前頭帶路。
這頭沈微慈被人捂着唇走喊不出來,腳上用力踢也不成,夜色里也看不清,結果眼睛上還被蒙了黑布,她心底里發沉,暗想着莫不是沈彥禮來報仇的。
越發大力掙紮起來。
她感覺到自己被那人扛在肩上,雙手被他剪在身後,耳邊是呼嘯的風,不由用力咬上那人的肩膀。
只聽一聲悶哼,接着臀部被他拍了一下,假聲傳來:「聽話。」
「乖乖的別鬧。」
沈微慈的臉龐一下子漲紅起來,忽然又覺得這聲音怎麼還有點熟悉。
味道也熟悉的很。
剛才她被恐懼佔據了思緒,竟然忘了這熟悉的味道。
她咬牙切齒:「宋璋」
「你給我放下來。」
宋璋低笑,俯在沈微慈耳邊咬耳朵:「刺激不?」
沈微慈想罵人,眼睛被蒙住她看不清,耳邊的風越來越快,身子被宋璋抱在懷裏,她坐在他身前被他按在懷裏騎在馬上,好在周遭安靜,不然她是沒什麼臉了。
等到終於停下來,她還來不及開口,要叫宋璋鬆了她的手,卻忽然又被扛了起來。
她感覺身上披了一件厚實的披風,手上的束縛鬆開,她一把扯下眼睛上的黑布想要生氣時,卻一抬頭看到高懸的月光,遠處是絢麗的煙花。
涼風吹過來,她再一低頭,輕叫一聲,緊緊捏緊了身邊宋璋的手臂。
原來宋璋竟然將她帶到了屋頂上!
他還細心的將披風上的帽子給沈微慈戴上,怕她被風吹了,又湊過來討賞似的問:「驚喜麼?喜歡麼?」
沈微慈看着宋璋那一雙熠熠眸子,實是不想辜負他這一番別出心裁,違心的點頭:「的確驚喜的。」
又瞧着人問:「只是我們是怎麼上來了?你真會飛檐走壁?」
「直接從下頭用力蹬上來的?」
宋璋覺得好笑:「爺有那功夫?,一個人倒是能,帶着你呢,你又不輕」
「抱着你爬梯子上來的。」
沈微慈實在覺得自己多問。
也更不想去想宋璋抱着自己還努力爬梯子的樣子。
又一陣涼風吹來,煙花映亮天際,她緊緊靠在宋璋身邊,心裏亦有一種感動。
宋璋對她的心意,其實從來都是很認真的。
她正想與他說兩句溫情的話,兩人坐在檐上觀月,何嘗不是一件雅事呢。
只是頭才一側過去,卻發現宋璋晦澀的眼睛正看着她,薄唇里吐出一句話來:「微慈,我真真喜歡你。」
沈微慈心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唇畔就被宋璋吻住,緊接着他身子壓下來,黑眸看着她:「我還沒試過在屋頂上親你,你叫我多親親好不好?」
沈微慈只覺自己再多的話已說不出口了,這人腦子裏從來沒有含蓄。
雖說這裏方圓沒人,但哪個下人頭一抬怎麼辦。
他不害臊,她也要臉面的。
她自然無情的拒絕,宋璋卻如狗皮膏藥似的甩不掉,又哄又要的親上去,瓦片被她的動作弄得落下去幾塊。
沈微慈膽戰心驚的,既怕被這沒分寸的人弄得滾下去,又怕聲音動靜引來人看見。
宋璋反是嫌棄她不專心,不滿意的道:「怎麼每回親你都不好好回應我?」
沈微慈緊張的扯着宋璋的衣襟,小臉微白:「要不我們換一個地方?」
宋璋一愣:「不看煙花了?」
「得放半個時辰呢。」
「上回我見你看煙花喜歡,特意給你準備的。」
沈微慈將臉埋在宋璋懷裏,小聲道:「有點冷」
宋璋這才後知後覺的抱着人下去。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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