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沉,灑下柔和的金輝。
一身海棠紅的女子,面龐比霞光還要奪目。
啾啾怔愣着,見親親阿娘大變活人般,還是大變活美人般,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小丫頭立馬轉哭為笑,眼淚是憋回去了,但由於表情切換的太快,還冒出來兩個炫彩的鼻涕泡。
這就是美得冒泡嗎?紀青梧忍不住笑了出聲。
她從懷中掏出香帕,給愛護自身形象的啾啾擦了擦。
啾啾第一次見阿娘穿這麼隆重又華美的衣裙,移不開眼。
一會兒用小手摸着她的裙子,一會兒又抬眼看阿娘的臉,覺得這裙子跟阿娘的臉一樣好看,啾啾都不知該看什麼好。
小丫頭根本忍不住想要與旁人炫耀的心思,她牽起紀青梧的手後,挺起小小胸口,拉着她在門口走了幾步。
小臉上滿是得意,就像得了什麼獎賞一般。
元珩剛走出上書房的門口,瞥見台階下有一道緋紅身影。
本來沉穩的步伐忽然一頓,差點沒被門檻絆倒。
小順子哎呦了一聲:「奴才金貴的小殿下,您看着點兒路呀。」
元珩瞪了聒噪吵鬧的內侍一眼。
聞聲,紀青梧望了過去。
見到是穿着寶藍色錦袍的元珩,她眉眼溫柔地對他笑了起來。
只是,小傢伙的反應很奇怪,和啾啾堪稱是南轅北轍。
元珩的小臉皺起,眸底神色複雜,面露遺憾,站在門口望她好幾眼。
一眼,還勝一眼的糾結。
紀青梧主動牽着啾啾朝他走過去,元珩黑眸中的掙扎更明顯了,還沒等她們走到門口,小傢伙就邁開腿就跑了。
那張玉色的小臉上,滿是篤定,像是做了什麼重要決定一般。
紀青梧站在原地,有點摸不着頭腦,她回家後淨過面,妖艷的妝容已經卸掉,應不會嚇着他才對。
會不會是,小傢伙還沒有見過她解除易容後的模樣,把她認錯成另一人?
所以一見到她,就跑了?
紀青梧心中也難掩失落,好不容易和元珩親近起來,就受到了他的排斥。
元珩第一次跑的這般急切,小順子在後邊使勁兒地追。
邊追邊喊:「小殿下,您慢着點!」
想到這是在什麼地界,正是在皇上處理政事的勤政殿附近。
他不敢大聲喧譁,只能焦急地用小聲道:「小殿下,可切莫跑了,要是摔傷了,皇上知道可要生氣的。」
小順子一抬眼,就瞅見了深藍色太監總管服飾的李渝宗。
「混賬東西!睜開你的眼睛看看。」李大總管啐他一口。
小順子再一細看,小皇子竟跑到了勤政殿的門口。
元珩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口,定了定神。
而後,跪地揚聲道:「啟稟父皇,元珩求見!」
紀青梧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元珩身上,見他站在門口,忽然跪了下來。
這孩子是怎麼了?發生了何事?
怎麼看起來像是去請罪一般......
紀青梧蹲下身來,心急地詢問道:「啾啾,小殿下今日在上書房可有犯了什麼錯?」
啾啾正在玩她束腰上的銀流蘇,聽到問話,小丫頭果斷地搖搖頭。
「小殿下怎麼會犯錯。」
門門功課都是第一名,是喬老大人最得意的弟子,就算除去他的皇子身份,在這一眾孩子中,他也是天資最為聰穎的。
啾啾心想,她勉強願意承認,他與她不相上下。
紀青梧略帶憂心地看着元珩走進勤政殿。
不知他到底是為了何事而去。
想到元珩挨過的戒尺和責罰,她再也站不住......
*
殿內。
武肅帝沒在批摺子,而是閒逸地飲茶,手裏正執着一卷書卷,翻看典籍。
大案上的奏章,往常都是分為兩列,如今都疊落在已做好硃批的一側。
幾個時辰,就把堆了有一人高的奏摺批閱完成。
李渝宗對武肅帝今晨到現在的行為舉止,背地裏稱奇。
昨晚,李渝宗要在宮中把持內務府事宜,沒有跟着皇上出宮。
天蒙蒙亮時,到了該上朝的時辰,武肅帝就出現在昭陽殿。
皇上準時回宮,這並不奇怪。
奇怪的是,皇上唇角微彎,眼底還帶着溫和之態。
要知道,哪一回武肅帝私服出宮,回來都是滿臉鬱結,像是隨時要爆發,閻王殿的羅剎也不過如此。
等聖上擺駕金鑾殿,上朝後,就更為詭異。
滿殿朝臣們見到皇上的臉色,覺着比昨日發火,黑沉着臉相比,更令人心驚膽顫。
武肅帝的神情如春風般和煦,端坐在御座之上。
是個人就能看出來,皇上帶着神清氣爽的勁頭。
衛廷站在武官之首的位置,覺察到皇上的視線屢屢掃過他。
他本以為會因昨日的貿然求娶,引得朝堂大亂,受兩句訓斥。
但帝心難測,武肅帝看向他的目光竟帶着愉悅,好似還有一分快意。
議事的流程還如往昔,皇上的吐露之語還是一針見血,語不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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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位英明又鐵面的帝王,眾朝臣戰戰兢兢的心,這才放下心來。
不然都快以為皇上被妖邪之物奪舍了。
雖不知皇上因何事開懷,百官們下了朝後都在祈禱,希望每日都能見到這般溫和的陛下。
李渝宗引着小皇子進殿。
心內打鼓,元珩小殿下的性子和聖上最像,小小年紀就有了極深的城府,若沒有大事,絕對不會在殿門口跪着求見。
元珩行至殿中央,撩開寶藍錦袍,有模有樣地跪下。
「兒臣參見父皇。」
武肅帝並未放下書卷,淡淡道:「你們都退下吧。」
沒有叫他起來,元珩的小身體跪得筆直。
「有何事要求朕?」
一如既往的淡漠聲音從殿上傳至元珩的耳邊。
「兒臣後悔了。」他雖說着有悔意,可語氣分外堅定。
武肅帝這才把手中之物放下,凝眸看着元珩,問道:「朕教過你什麼?」
「父皇教導兒臣,落子不悔,但人生和棋局不同。」
武肅帝問道:「如何不同?」
「人心有溫度,而棋局只是冰冷的物件,當然不同,兒臣覺得,後悔與自省,是同一個意思。」
武肅帝對稚子的這番理論起了興趣:「說說吧,你自省了什麼了。」
元珩的手按在膝蓋上,抓緊了手下的錦袍衣料。
「父皇曾在宮宴上問過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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