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商場出來。
方晴和許之夏一起提着大塑料口袋,一人提一隻『耳朵』。
同時,許之夏另一隻手提着一瓶4斤的葵花籽油,方晴提着近10斤的散裝大米。
一路走走歇歇,到小區已經晚上十點多。
相比出門時,大批消食或者乘涼的居民已經回家,整個小區安靜很多。
偶爾能聽見房子裏傳來抗戰電視劇里的槍炮聲。
兩人爬樓梯到二樓時,身後有人來,夾雜着鑰匙串在腰間碰撞的聲響。
方晴靠邊,給人讓路。
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穿着條紋polo衫,衣擺扎進寬大西褲的男人。
男人看一眼方晴和許之夏,主動搭話:「你們剛搬來的吧?住黃大爺那房子?」
方晴不認識這人,警惕的沒說話。
男人熱情伸手:「來來來,我幫你們提上去!」
方晴拒絕:「不用不用…」
「來嘛來嘛!」
「真不用!」
「街坊鄰居的,不用客氣!」男人說,「我就住你們樓下!舉手之勞!」
男人實在熱情,推讓間難免有手指接觸。
方晴又剛搬來,不好說硬話把鄰里關係搞僵,再說對方要幫忙也是熱情好意。
方晴主動放手:「那謝謝你啊,大哥!」
男人提起袋子和散裝大米:「不客氣!對了,我姓牛,大家都叫我大牛,你也可以這樣叫!」
方晴笑着點頭,一手提油,一手牽着許之夏,上樓。
大牛一步兩階梯,腰間的鑰匙串晃得更響了。
他說:「這東西還有些重量!得虧我今天上晚班碰到你們娘倆,不然你們怎麼拿得上去?」
方晴警覺,這話,擺明知道她們家就娘倆二人。
方晴拐着彎問:「你怎麼知道我們是新鄰居?」
大牛:「前幾天碰見黃大爺,他說的!我們這棟樓都是幾十年的鄰居了,大家相互都認識,今天一看你們倆生面孔,就把黃大爺口中的人對上了!」
黃大爺,確實愛叨叨。
方晴這樣想。
方晴放下緊惕心。
剛過五樓,身後左側防盜門推開,一個女人走出來。
她穿着薄衫薄褲,手上搖着塑料扇子,印着『無痛人流』的廣告。
她朝往六樓走的大牛喊:「大老遠就聽見你聲音了!」
接着,女人呵笑一聲:「你是連自己家門都找不到了?」
方晴率先反應過來,一邊奪過大牛手上的袋子,一邊自我介紹:「大牛嫂子吧?你好,我們是新搬來的,住你們樓上。」
又對大牛說:「謝謝幫忙,我們自己提上去就好。」
大牛不多言,兩步下樓,一臉難為情,環着牛嫂肩膀要進屋,被牛嫂扭着身子不樂意地推開,橫眉豎目。
方晴見狀,打開口袋,把一盤封好的葡萄給許之夏:「夏夏,給阿姨拿過去。」
方晴笑盈盈道:「牛嫂,我們剛搬來,還希望平時多照顧。」
許之夏捧着葡萄下樓,小心翼翼遞給牛嫂:「阿姨,吃葡萄。」
牛嫂接過葡萄,依舊面色不好地揪着大牛進屋。
「嘭——」防盜門關閉。
隱約能聽見從屋裏傳來爭吵聲。
男:「我就看人家提不動!幫個忙!你又鬧哪樣嘛!」
女:「假惺惺!自己家的事都不做!跑到外面去幫忙!你騙哪個?!」
男:「我怎麼沒做了嘛?!」
女:「你就是看人家漂亮,孤兒寡母!」
男:「你說啥子!你小聲點!」
女:「我就大聲,怎麼了」
方晴維持面色,朝許之夏招手:「夏夏,我們回家。」
許之夏收回心思:「好。」
對於這樣的事,母女倆默契的沉默。
也是見怪不怪。
這個社會,就是存在各種歧視和偏見,方方面面。
細想,無從怨起。
但是,許之夏反思了。
她對那個『二流子』
不是!
對那個男的,好像確實以貌取人,自我意識佔主導了。
這是不對的。
嗯…
下次見着他,我要為不小心砸到他的事,道歉。
許之夏這樣決定。
翌日一早,方晴帶許之夏去見一位美術老師。
去年,方晴意外發現許之夏在美術方面的天賦,於是毅然放棄來之不易的編制,轉投市里工作。
新工作站穩腳跟後,她立馬就把許之夏接來了。
現在,還給她找了一位行內頗有名望的老師,姓李。
這位李老師收學生,是要挑的。
許之夏被帶進畫室,方晴在外面等着。
直到中午,許之夏才出來,她被李老師收下了。
坐上回家的公交車,方晴握着許之夏的手喋喋不休。
她說她剛才在畫室外面等得好焦心,怕許之夏因為怯生沒發揮好,李老師不合心意,不收她;
又說自己發現許之夏的天賦太晚了,怕造成無法彌補的過失;
還說相信許之夏以後一定會成為優秀的畫家
在許之夏的生命里,媽媽是最重要的人,她非常溫柔,也非常獨立,並且強大。
很多紛擾,她都不變於色。
所以許之夏知道,此刻方晴眼泛淚光對自己說這麼多,代表什麼。
她能做的,就是不辜負她的付出。
暑假裏,許之夏除了周末整休一天,其他時間都呆在李老師的畫室。
她和其他同學相比,學畫算晚的,她需要彌補那些時間。
李老師允許自己的學生沒課時也能呆在練習畫室用功,她下課有空的話會過去指點兩句。
許之夏上美術課只在周一、周三、周五。
一個月大概12堂課。
就算只是這樣,費用也高得嚇人。
為此,方晴在培訓機構,不僅教小學奧數,還教珠心算,最近,她準備再接一個練字課程。
早出晚歸。
一晃眼,許之夏搬到『建設小巷』一個多月了。
她已經習慣這邊的生活。
八月中旬的某天。
許之夏按時起床,方晴已經提前去培訓機構了。
許之夏自己熱了早餐吃,然後帶上公交卡和鑰匙出門。
她剛推開家門,碰巧,對面鄰居也推開門,走出來。
很高的個子,直接頂滿許之夏的眼眶。
寬大白t恤,寬大黑色短褲,精瘦的身子像是在布兜里晃蕩。
頭髮黑色,額前碎髮長,遮住額頭。
臉陰着,眼皮半聳拉,像是沒睡醒。
眼前的人,雖然發色、打扮,都跟上次不一樣,但許之夏還是一眼就認出來,是那個『二流子』。
起先,許之夏每天出門前都會想,今天會不會碰見那個人啊?
有些緊張害怕,但她都給自己打氣:別怕,道個歉就好了。
可是半個月之久也沒碰到。
許之夏便覺得,那人大概不住這兒,不是鄰居。
就在她將這事都淡忘了
此刻。
突然。
預料之外。
她的腦袋,像被扔了一顆原子彈,『轟』地炸了。
大概是聽見聲響,蕭野掀起眼皮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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