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在那兒議論紛紛,孩子們心裏亦是各有盤算。葉大妞自前天起,便似驚弓之鳥,每日都勤快得很,起得比那打鳴的公雞還早,晚上等家人都睡了才敢合眼,就怕奶奶一個不順心,便把自己給賣了。其
實她心裏明鏡兒似的,曉得自己多半是逃不過被賣的命數。
此刻聽聞大人們說起女學之事,她下意識地摸了摸癟癟的肚子。
這肚子餓了太久太久,她都快忘了飽腹是啥滋味,心裏不禁泛起一絲期待,想着:真能去那女學吃飽飯嗎?
幾個小些的孩子,聽着大人們的交談,雖不太懂啥是上學,可瞅見奶奶那眼神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心裏直發怵,都一個勁兒地往娘親和姐姐身後躲,小身子越縮越小。
年紀最小的那孩子,聽到要把自己送走,眼眶裏的淚珠子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小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聲來。
又被二妞給捂住嘴巴,二妞生怕她哭鬧起來討人嫌,引起奶奶的注意從而招來一頓毒打。
葉老三聽着眾人的討論,沒多久,一家人竟都同意了將女孩們送去女學的事。
葉老三捧着碗,吃飯都覺得更香了。在他心目中,那些辦學校的讀書人能有什麼好心腸?
放着有錢人家的子弟不教,反倒免費讓他們這些窮苦人家的女孩讀書,無非是想貪圖一些年輕的女子,從小培養,指不定背地裏玩得多花呢。
不過他也想好了,等時候到了,自己再去把孩子們都接回來,賣個好價錢。他暗自尋思,他們若是敢不給,自己就鬧到官府去。
想到此處,他的目光又在五個子女身上打量了一圈,那眼神就像是在評估幾件待價而沽的商品,心裏不住地盤算着:這幾個丫頭,將來能值多少錢呢?
天下確實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即便蘇婉青等人的宣傳做得極為出色,可這種疑慮的想法依舊在百姓當中迅速蔓延開來。
畢竟,平常百姓平日裏鮮少有什麼娛樂活動,茶餘飯後就愛聚在一起嚼些舌根子。
往往是今日聽聞天上掉下一個雞蛋這般小事,明日就能被傳成天上來了一條龍那般荒誕離奇。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即便謠言紛紛,還是有不少人陸續把家裏的孩子送了過來。
他們之中,大多數人的想法和葉老三如出一轍,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盤,妄圖從書院中謀取些利益。
不過,也不乏一些知道惠和郡主和沈璃身份的人,他們真心為自家閨女好的人家
。總而言之,書院的招生在歷經波折後,好歹是初見成效了,邁出了艱難卻又充滿希望的第一步。
但有時人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書院前,仿若成了一個熱鬧非凡卻又混亂無序的集市。前來報名入學的人浩浩蕩蕩,隊伍如長龍蜿蜒曲折,不見首尾。孫啟文站在一旁,扯着嗓子努力維持秩序,可呼喊聲太多,他的嗓子早已沙啞得近乎難以發聲。
人群里,形形色色的家長帶着自家女兒。那些女孩們,有的衣衫襤褸,甚至連雙鞋子都沒有,腳丫子踩在地上,髒兮兮的。
有的還掛着鼻涕,小臉被凍得紅撲撲的,眼神里滿是懵懂與不安。更有甚者,拎着看起來不過三歲的小丫頭,卻硬生生說小姑娘已經五歲了,執意要把小姑娘扔在這兒。
仿佛一夜之間,整個青州的窮苦人家都聽聞了消息,都想把家中尚無勞動力的女兒送來書院。
惠和今日滿懷熱忱地前來協助登記入學之事,未料遭遇的儘是些蠻不講理之人。瞧着眼前那連話都說不利索的小丫頭,家長卻硬說已滿五歲,非要將其留下。
惠和郡主耐着性子,和聲細語地勸說面前的婦人:「您這孩子着實太小了,書院的課程繁重,她恐難以承受,您還是先帶回去吧。」
可那婦人仿若未聞,固執己見,甚至作勢就要將孩子直接丟在此處。
惠和郡主見此情形,終於忍無可忍。她蛾眉一蹙,眼神中閃過一絲凌厲,輕輕抬手示意。身旁的護衛心領神會,立刻上前阻攔那婦人的魯莽行徑。護衛們身姿矯健,動作迅速,瞬間就將婦人圍在中間。
周圍的百姓眼見護衛們真的拔刀出鞘,寒光閃爍,皆面露驚恐之色,人群中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與吸氣聲,眾人紛紛後退幾步,眼神中滿是畏懼與忌憚。
而那些孩子們,原本就在這混亂嘈雜中嚇得瑟瑟發抖,有的甚至小聲哭泣起來。此刻見護衛們動了真格,更是嚇得不敢出聲,小臉煞白。
不過,也正是因為惠和郡主這雷厲風行的舉措,此後的秩序竟奇蹟般地好了起來。
不再肆意插隊、吵鬧,都乖乖地按照順序排隊等候,孩子們也安靜了許多,只是偶爾還能聽到幾聲低低的抽噎。
蘇婉清正一邊安排人手忙於招生之事,一邊眉頭緊皺,頭疼不已。前來之人比她預想的還要多出許多,當下最為棘手的便是,到何處去尋這麼多夫子來授課?
恰在此時,姜毅臣領着幾位朋友前來。姜毅臣朗聲道:「知曉你這邊忙碌非常,我便帶了幾個朋友過來幫忙。」
蘇婉清抬眼望去,只見其中有一位正是當日在淑雯先生的嚴苛考校下仍能寫出佳作的林啟。
林啟生得一副憨厚面容,眉眼間透着斯文之氣,此刻略帶靦腆地站在那裏。
他見了蘇婉清,微微拱手行禮,臉上泛起一絲紅暈。
林啟當日聽聞蘇婉清在台上的一番辯駁之詞,便已佩服得五體投地。
待他上台應對書文先生後,對先生的學識亦是心服口服。
今日,他更是特地懇請姜毅臣帶他前來,好能出一份力。蘇婉清對他頗有好感,心中暗忖,此等謙遜好學又熱心之人,正是當下書院所急需的助力,遂欣然應允讓他們留下來一同幫忙。
有了這些人加入幫忙登記事宜,諸事進展順遂,效率大增。
蘇婉清與林妙等人便趕忙去籌備後期安排宿舍等事務。待領着孩子們去往宿舍途中,還能隱隱聽見惠和在那兒維持秩序的聲音,時不時伴着她拿出郡主威嚴嚇唬人的呵斥聲。
蘇婉清目光中滿是擔憂,她深知惠和的性子,有時越是表面上看起來若無其事,心底里實則越是痛苦不堪。
誰能料到,惠和當初義無反顧地離家出走,追隨她喜歡的男子來到江南,可那男子卻在她們辦學辯論獲勝當日,選擇了悄然離去。李義清這麼做,確實傷了惠和的心。
當日,她們成功贏得辯論,眾人興致勃勃地探討女學知識。惠和一直努力佯裝鎮定,甚至表現得比平日更加開朗豁達,可蘇婉清與她多年相伴,仍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細微的異樣。
待眾人紛紛散去,蘇婉清急忙走上前去詢問。這一問,好似觸動了惠和心底最柔軟脆弱的弦,她原本強撐着的笑臉瞬間垮塌。
惠和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那模樣像極了一個受盡委屈的小姑娘。
她嘴唇微微顫抖,帶着哭腔說道:「阿青,他說...他說他配不上我,然後就這麼走了,連句道別都沒有。」
話音未落,豆大的淚珠便順着臉頰滾落。
自那天之後,惠和再也未曾提及那個人,仿佛將其從記憶中徹底抹去,轉而一門心思全撲在了女學之上。
每日裏,她皆是最早起身,親自安排各項事務,從書院的規章擬定,到教學計劃的編排,無一不精心謀劃。就連前段日子因夫子難覓,想出請戲班子幫忙宣傳的主意時,惠和亦是親力親為,與戲班子溝通曲目、商定演出細節,事事都要過問,力求盡善盡美。
蘇婉清與她相識多年,卻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蘇婉清暗自思忖,這或許便是人們常說的,借工作來麻痹自己,以填補失戀所帶來的心靈空缺吧。
感情之事,向來微妙複雜,旁人自是不好多嘴干涉。蘇婉清能做的,唯有多些陪伴在側。
對於惠和與李一清之間的感情糾葛,蘇婉清身為局外人,着實不便妄加評判。可她內心深處,卻也有着自己的思量。
她雖理解李一清或許因某些緣由而選擇離開,不敢接納惠和的深情厚意,但作為惠和的摯友,她又覺得李一清這般作為,實在是辜負了惠和的一片痴心。
一份感情,若總是一方傾盡全力地付出與努力,另一方卻時刻心存退意,那註定難以長久維繫。或許,此刻的分離,從長遠來看,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
此次招生,足足持續了三日之久。待這日晌午時分,前來報到的學子們便都齊聚在書院的操場之上,猶如一群亟待歸巢的雛鳥,雖帶着些懵懂與不安,卻也透着對新環境的好奇與期待。
林妙身姿輕盈地穿梭於人群之中,仔細地清點人數,待最終確認是 467人時,那一雙美目之中不禁滿是驚喜與詫異,她趕忙快步走到蘇婉清與惠和身旁,輕聲說道:「姐姐們,此次招生竟來了這麼多人,當真是意外之喜呢。」
蘇婉清微微頷首,目光溫柔地掃過操場上的孩子們。只見那些孩子們,或站或蹲,眼神中滿是驚恐之色,仿若誤入陌生山林的小鹿,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其間,亦有幾個衣衫襤褸的小乞兒,他們雖身形瘦弱,眼神卻透着機靈勁兒。這些小乞兒們彼此交換了個狡黠的眼神,心裏頭琢磨着:「這書院看着倒是個能填飽肚子的好去處,至於讀書識字,且先糊弄着吧。」
惠和微微攥着衣角,心裏頭像是揣了只小兔子,蹦躂得厲害。這可是她頭一遭在如此眾多之人面前講話,緊張之感自是難以抑制。
她邁出步子前,眼神不自覺地飄向蘇婉清,那目光裏帶着一絲求助與忐忑。蘇婉清瞧出她的心思,嘴角輕揚,打趣道:「你在聖上面前都能撒潑,暢所欲言,怎的,如今面對這些小姑娘,反倒怕了不成?」
惠和一聽,那細長的眉毛立刻挑了起來,腮幫子也微微鼓起,佯裝惱怒道:「誰撒潑了?我那是據理力爭!」
話雖如此,可那眼底的緊張卻也淡了幾分。兩人相視一笑,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彼此心間流淌。
待站定之後,惠和先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那模樣似是在給自己加油打氣。
隨後,她目光堅定地望向下方的孩子們,脆生生地開口說道:「孩子們,且聽本郡主一言。今日你們踏入這書院之門,不論你們此前是何身份,是為求飽腹而來,還是真心渴慕學問,既來之,則安之。
但你們需牢記,這書院乃是一方淨土,是給予你們改變命運契機之地,絕非可以肆意懈怠之所。若有誰心存僥倖,妄圖在此偷奸耍滑、荒廢學業,那我惠和定不會輕饒,必將其逐出書院,絕不姑息。
望你們都能珍惜這難得的機遇,莫要辜負了自己,也莫要辜負了這書院的一番苦心。」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在操場之上久久迴蕩,令在場的孩子們皆心頭一凜,紛紛收起了散漫之心。
惠和郡主的話音剛落,林妙便身姿輕盈地站了出來。她站在眾人面前,面容溫婉,目光柔和地掃過一眾孩子,開口說道:「你們可知,我是你們的生活校長。想必此前你們都聽聞了,來這女學讀書,不僅能學本事,更是吃住全包,只要你們用心,還會有額外的獎勵。」
林妙微微停頓,理了理裙擺,接着道:「稍後,我便會安排人過來為你們量體裁衣。咱們書院待遇優厚,每年每個季節都會為你們精心製作兩套換洗衣服,一切所需皆由學校承擔。但你們也要知曉,這一切並非憑空而來,希望你們能在此處潛心學習,莫要辜負了我們的一番心意,更要對得起自己的大好年華與這難得的機遇。」
接下來,沈璃款步上前,她神色端莊,目光中透着睿智與威嚴,緩聲道:
「我是你們的學習校長。從今日開始,你們每個人每天都有學習的任務在身上,只有完成了任務考試合格之後,才能在兩年後順利從女學畢業。順利畢業的學生,我們每人獎勵二十兩銀子,不管你們用來做什麼,這筆錢永遠都是給你們的。」
此語一出,台下的孩子們頓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他們大多出身貧寒,二十個銅板於他們而言都是難以企及的財富。此刻聽聞二十兩銀子的獎勵,那表情可謂是精彩紛呈。有的孩子眼睛瞪得極大,滿是震驚與不敢置信;有的孩子則張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攏;還有的孩子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雖說他們本能地難以相信會有這般好事,可瞧着這規模宏大的學校,又覺得能建造如此學府之人,應不至於誆騙他們這些窮苦孩子。
沈璃微微頓了頓,待孩子們的議論聲稍歇,又接着說道:
「若你們不能夠考試達標,就要一直留在學校裏面學。如果一直不能畢業的話,不僅不能夠畢業,還要在把你們在學校裏面的花銷全部都賠給我。能接受了就留下來,不能接受的,可以立馬走人。有疑問的可以舉手提問,沒有問題了我們就要簽訂契約了。」
這契約乃是蘇婉清等人連夜想出來的法子。實在是現在的這些人想法太功利了,就想讓他們白白幫忙把孩子養大,然後再帶孩子回去賣個好價錢。
蘇婉清等人只能連夜想出這個法子,若真有那些奇葩的家長,他們就壓着孩子不讓他們畢業,用二十兩銀子永遠吊着他們。
還有那些別有用心的,把契約簽完了之後,看他還敢不敢把自己這裏當做免費的收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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