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劉大撇子悶着個腦袋坐在床上,微微挑起眼皮看向了床頭櫃處坐着的人,他怎麼覺着這小子叫自己『大哥』時,嘴角浮現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呢?
「你想要個面子,這事我懂,可兄弟倆做買賣,不也得是親兄弟明算賬麼?」
「哪有一聲不響就給人往圈裏畫的?」
許朝陽都沒看劉大撇子,轉悠着手裏的狗尾巴草,輕聲細語的說道:「兄弟沒別的要求,打下了天王山,名聲、功勞,都給你,可是在打下來之前,你是不是給我們哥幾個也配點傢伙式?」
「多了我也不要,9毫米子彈,我要一萬發;7.92的子彈,我要五千;另外,為了彌補我們火力上的不足,捷克式你得給我們搞一挺,子彈,也備個一萬發;老毛子產的手榴彈我就不多要了,兩箱總行了吧?」
許朝陽話還沒說完,每個字都像是砸在了劉大撇子脖頸間的機械齒輪上,硬是給他那耷拉下去的腦袋給翹了起來。
劉大撇子滿臉震驚的問道:「啥?你要啥玩意兒!」
「朝陽兄弟,哥是保長不假,在冰城也有點關係,那你也不能把去廟裏該說的話,跟老哥哥我說吧?」
「9毫米子彈你要一萬發?我上哪給你弄去?這東西只要弄到了手裏,日本子第二天就得登門;」
「還有7.92的子彈可是遼13式79步槍的標配,這東西後面連着的全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奉軍,偵緝隊嗅着味兒,我這腦瓜籃子都得搬家!」
「還捷克式,你看我像不像捷克式?」
劉大撇子急得像只要咬人的兔子,不停訴說的時候眼看着許朝陽不抬頭瞅他,又看向了其他人,結果,滿屋子人沒有一個願意和他對眼神兒的,這老小子的腦瓜子在屋子裏不停轉悠,愣是找不到一個輸出口。
劉根兒抬手把『腿叉子』拔出來了,沉聲道:「連長,我就說不用跟他廢話,進屋直接給他攮死就得了!」
劉根兒拎着腿叉子就往前沖,到了劉大撇子近前,瞅都不瞅就往他胸脯子上扎
月光下,腿叉子綻放着寒光,劉根兒那張兇狠的臉證明着他已經這麼整死過不少人了,絕不可能心慈手軟
腿叉子刀尖頂在劉大撇子肉上,這小子立馬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那種驚恐,恐怕能讓他這輩子都記憶猶新。
「有!有!」
「沒有我他媽豁出命也給你們淘換去!」
許朝陽這才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劉根兒,給腿叉子收起來,看給咱劉大哥嚇的。」
腿叉子,正確叫法應該是『腿插子』,是一柄短刃、匕首,平日裏刀鞘掖在靴子裏,主要用途是狩獵時給獵物放血。後來這種傢伙式讓綹子的土匪相中了,不顯山不漏水的還拔出來就能殺人,慢慢的,演變成了行兇工具。
至於叫腿叉子的原因,則是源於東北口音,大家叫來叫去就把字兒給叫垮了。
那麼劉大撇子真有這些傢伙式麼?
不全有,可他的確有一挺捷克式。
怎麼回事呢?
奉軍戰敗以後,平時靠下個月軍餉活着的士兵都沒了進項,那手裏的傢伙就成為了他們能夠最後換回錢的工具。於是,心地險惡的,抱着傢伙成了匪;不想當匪的和着急用錢的,都拿傢伙式換了錢。
最近冰城市面上傢伙式販賣成風,別說是黑市,就算是當鋪,都偶爾有人拎着盒子炮進去換錢。
槍械、子彈、手榴彈,平日裏在黑市上價格昂貴的東西,讓奉系殘軍全給打下來了,否則日本人怎麼可能知道林家鋪子藏着奉系殘餘?這幫人要是再喊一嗓子九塊九包郵,許朝陽或許就覺着對味兒了。
劉大撇子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收了一把捷克式,就像是許朝陽所熟知的那個年代裏,社會大哥都會在手裏藏至少一把『傢伙』差不多,只不過劉大撇子不張揚,賣槍的奉軍也遠走他鄉了,這件事才從來沒有浮出水面過。
劉大撇子買這東西,是在每次喝酒發狠的時候,都想和欺負自己的漢奸玩命,但這種狠,頂多能持續到撂下酒杯那一刻,到了第二天早上從溫暖的被窩醒來,便會摟着三房小媳婦忘得一乾二淨。
眼下到了換命的時候了,他就算想不拿出來都不行了。
撩起被子,劉大撇子從被窩裏出來,挪開屋裏柜子露出打牆壁上掏出來的暗格,這才打裏邊拽出來一把由大塊油氈包裹的長傢伙
「放下!」
餘明浩一看傢伙的長短心裏就能判斷個八九不離十,端着花機關立馬喊出了這句話。
劉大撇子此時聽話極了,將油氈放到地下又退後一步,這才望着許朝陽問了一句:「朝陽兄弟,會使麼?」
許朝陽直奔油氈走了過去,打開油氈正好看見一把九成新的捷克式躺在地上,宛如插進石頭裏等待亞瑟王呼喚的寶劍。
他盤腿不顧天氣的坐在地上,將槍械橫放在腿上拔下彈夾,十分珍惜的放在一旁,壓住卡鐵,提起扳機座頸部轉動槍身,另一隻手提起槍管提把,兩手同時向後抽出槍身;
壓下槍托底部定位片,轉動底板蓋,取附件盒、通條;撥動表尺座拔柄,打開受彈機蓋,扣開導彈板,推出槍管固定栓,抽出槍管,用附件盒的手錘和沖子,敲出機匣後連接銷,撤掉槍尾,取出復進簧;
用裝填拉柄向後抽出機槍框部件和機槍部件,從槍管上取下腳架,將槍身再翻轉,抽下立軸螺絲帽,鬆開方向緊定手柄,分開上下架
好好的一把機槍,在眨眼之間全都變成了零部件!
一個個零部件分別在毛氈上擺放好後,許朝陽就單純為了過癮一樣,兩隻手再次忙活了起來,沒多大的工夫,那把被拆零碎的機槍,又重新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餘明浩瞪着眼睛不斷眨動,走到屈勇旁邊用手肘頂了他一下說道:「我怎麼覺着連長拆卸槍和重新組裝的速度,比咱們連機槍手大李子還快?」
「廢話,要不他怎麼是連長呢?」
屈勇還給了他一句。
餘明浩再問:「以前我天天跟連長屁股後面,也沒看見過他使喚捷克式啊。」
屈勇還裝了個大的:「部隊裏哪個當官的手裏還不得有點絕活啊?輕易往外露的,能叫絕活麼?」
許朝陽在兩人的話語中,雙眼盯在這挺捷克式上的目光已經拔不出來了,他剛才檢查過了,這把槍沒有任何問題,只要子彈跟得上,這把槍在他手裏都能完成一個火力點應該完成的所有任務。
當然,要是能再配一個觀察手就更好了
機槍手,向來是戰場上重點打擊目標,尤其是二戰戰場。在這種情況下,影視劇里機槍手挺起身子射擊的,不是新兵蛋子就是傻逼。一般的機槍手都會貓着腰低着頭,儘可能不暴露自己身體,在供彈手的幫助下完成換彈,在觀察手的指揮下完成射擊。
他得知道只要自己這個點被摧毀,己方陣地就少了一個火力點的事實,所以,在戰場上保護自己及保護火力點才是機槍手的第一要務,當然,這得是彈藥充沛的情況下沒有要求精確射擊,問題是,誰會要求一個機槍手進行精確射擊呢?
許朝陽將地上的捷克式卷回毛氈之中,遞給了劉根兒,這才臉上有了笑模樣的衝着劉大撇子再次問道:「剩餘的子彈,什麼時候給我?」
「哎呀我的親娘祖奶奶,朝陽兄弟,你讓我上哪給你弄那麼多子彈去?」
許朝陽將雙手搭在了劉大撇子的肩膀:「沒事,你慢慢想辦法,你什麼時候把東西給我們湊齊了,我們什麼時候給你打天王山,實在不行,你把我捅給小鬼子也行。」
「可作為兄弟,我必須提醒你一句,從離開你們家開始,我這三個手下,就不會再回許家窩棚了,你要是把我捅給了鬼子,這世界上就有三個人什麼事都不干,整天琢磨着怎麼要你命了。」
「一面,是你花倆錢給我們弄傢伙式,我們幫你打土匪,給你立功;另一面,你借日本子的手整死我,他們哥仨這輩子對你們家趕盡殺絕」
許朝陽挑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慢慢琢磨。」
回過頭才沖自己兄弟喊道:「咱們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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