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上走,風就越大
四處都是亂石與積雪,風呼呼怪叫,蒙着臉仍感覺被割得生疼。
連司馬鳳也開始懷疑,是不是徐子川和遲夜白都記錯了地方。
&兒哪裏有窪地?」他大聲問唐鷗,「那地圖你還記得嗎?」
唐鷗回頭去尋遲夜白,看到他和沈光明都站定在下方不遠處,正在說話。他喊了兩人幾聲,沒有回應,是風太猛,將聲音都吹走了。
&實是有的,走吧!」他也大聲地跟司馬鳳說,「只是肯定不在風這麼大的地方,去避風處看看吧。」
兩人緩慢走着,又找了半盞茶功夫。
遲夜白和沈光明兩人也趕了上來。遲夜白回憶着那地圖上的內容,指着個方位讓眾人往前走。果真在那處尋到一處狹長裂縫。四人魚貫而入,過了裂縫,竟是一處較為溫暖的峽谷。
&就是那窪地?」司馬鳳卸了肩上積雪,好奇四顧,「這地方不錯啊。」
&亂走。」遲夜白制止他,「這地方毒蟲毒草很多。金鳳草常與毒蟲毒草伴生,你若被咬了被割了,我們可沒辦法救你。」
唐鷗也脫了披風,抖落積雪。轉頭看到沈光明垂頭站着,一點點揩去臉上雪花,一聲不出。他的沉默令唐鷗覺得有些奇怪。
&麼了?」唐鷗問道,「我們找到目的地了。天太冷凍着了麼?」
沈光明搖搖頭。唐鷗問不出結果,心中愈加疑惑:「來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講。」
見前頭遲夜白和司馬鳳兩人走出了一段距離,沈光明才抬頭看他。
&早就知道是嗎?」他萬分緊張,聲音都發顫,「你早就知道,我是辛家堡管家的孩子,對嗎?」
照虛當日從百里疾那裏得到的消息,很快就告訴了唐鷗和司馬鳳等人。
百里疾對辛暮雲的情感極為複雜,但唐鷗絲毫不關心這個。他細細追着照虛,問當時百里疾說了什麼,做了什麼。百里疾說的話不多,再怎麼挖也挖不出更深的內容。
但這個事實,他還不打算告訴沈光明。
他總認為沈光明過得很苦,這樣的事實若讓他知道,又是另一種痛。
沈光明定定看着他,見他神情變幻,便篤定了心中想法。
&果然是知道的。」他覺得驚訝,又覺得不甘,還有莫名的委屈,「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寧可是唐鷗告訴自己,也不願意是遲夜白,或者什麼其他人。
和唐鷗之間似有若無的深刻關係,令他覺得,在唐鷗心裏,自己是不一般的。這種不一般令兩人有更深的聯繫,可以分享落魄的往事,可以分擔悲傷的心事。
但唐鷗的隱瞞讓沈光明有種被欺瞞的羞恥感。
&那麼信你……」他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我那麼相信你!」
&會跟你說的!但不是現在。」唐鷗連忙辯白,「我早就打算找到你之後立刻告訴你。但當時你正為了你師父等人傷心,我怎麼能說?之後又發生了這麼多怪事,我也找不到更合適的機會。」
&這麼一件事需要什麼機會!」沈光明大吼,「你們都在笑我是嗎!是覺得我可憐,還是覺得我可笑!」
唐鷗緊緊抓住他的手:「怎麼會!」
沈光明掙扎不開,怒上心頭,乾脆抓着他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去。
他是真的生氣,又悲又氣,找不到發泄的出口,只能對着唐鷗。這一咬,竟吃到了血腥味。
唐鷗也不掙開,任由他咬,抬手將沈光明抱進自己懷裏,撫着他的背。
&不住。」他低聲說,「這次是我錯了。」
沈光明鬆了牙,擦去唐鷗手腕上的口水和血跡,心頭一片茫然。
他想到自己背上的傷痕,想到莫名其妙被阻斷的經脈,想到手腳筋絡處的割傷,想到沈直對他的樁樁件件。一時間恨不起來,像是累積的壞已經超過了限額,他做不出應有的反應了;可也無法釋懷。
若是當日無人相救,就這樣在火里死了過去也沒什麼不好。沈光明突然想。
&辛家堡的小公子,就是阿歲麼?」
&該就是他。」唐鷗說,「這件事情七叔知道,但阿歲不知道。他恨極了辛暮雲,七叔說先別讓他曉得。」
「……我也恨你。」沈光明咬牙道,「我恨……恨許多事情。」
唐鷗緊了緊手臂:「你可以恨我。」
沈光明心情尚未平復,但不想再和唐鷗呆在一起。他推開唐鷗,獨自一人往前走去。唐鷗喊了幾聲,沒有應,只好緊緊跟在後面。
司馬鳳和遲夜白已經找了半圈,還是沒看到金鳳草。誰都不知道金鳳草的模樣,徐子川只說葉片邊緣有金朱之色點綴,只憑這一點,着實難找。
唐鷗和沈光明也加入了尋找之中。峽谷頗深,但十分平緩,谷中有密林與冷溪。溪水很薄,入手冰涼,能看到底下一顆顆圓潤的石頭。
找了一陣,唐鷗突然看到水中倒伏着的一棵草上有金朱色邊緣,不由大喜,連忙將那草抓了起來:「司馬,這裏……」
他回頭招呼司馬鳳,卻悚然一驚,猛地站起來。
&夜白!沈光明呢!」他衝着遲夜白大吼,「他不是跟你在一起麼!」
遲夜白有些茫然,指着另一個方向:「他說那頭有聲音,去那頭找了。」
唐鷗將那棵草扔給司馬鳳,往遲夜白所指的方向奔去。
擅自脫離隊伍,沈光明知道一會兒肯定會被唐鷗責罵。但他確實不想跟他們呆在一起了。
沈直原來對自己懷着那麼深的恨意——這讓他每每想起,都渾身發冷。
他以前覺得自己在這世上就算沒有親人,也有沈晴,有沈正義。但知悉這件事情之後,他連沈晴和沈正義都恨起來了。
他們其實不知道這件事的——不他們說不定是知道的——沈光明你不能這樣懷疑自己的弟弟和妹妹——
茫茫然走了一段路,心頭一直在做無聊的掙扎。
沈光明站在密林之中,呆呆發愣。
恨他們沒有意義的。反正……反正這個天地里,自己是真的沒有一個親人了。
心頭像被粗繩捆住了,勒得又緊又疼。繩結那麼粗,擦得他渾身冷汗涔涔。他不懂沈直的恨意為何這麼曲折綿長,也不懂他為何要將這恨意報復在無知無覺的嬰孩身上。
盲目在林中走了一會兒,他發現自己迷路了。
谷中有薄霧,霧氣好像是從林中生出來的,越往裏走越深。
沈光明找了一陣子,尋不到出口,對自己更生厭憎。
滿腔怒火與抑鬱不知如何發泄,他舉起手掌,啊地大吼一聲,重重拍向身旁的一棵樹。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樹抖了幾回,葉片紛紛落下。
沈光明抬頭呆看。他的方寸掌已經有了些領悟,如今勁力收服漸漸自如,這樹受了一擊,外頭毫無損傷,裏面的筋脈已經開始斷裂了。葉片紛紛落下,但枝條仍舊挺直堅韌。
不知道這功夫是不是這樣用的……沈光明越想越委屈:自己遇到的煩心事怎麼一直這麼多。張子蘊將這武功傳給自己,可沒有任何指導,他艱難摸索這麼久才明白一些門道,太煩了。
他怒氣又起,見周圍都是模樣相似的樹,反正也走不出去,也沒人來尋,乾脆啪啪啪地亂打一通。
葉片瘋狂地抖落,他雙手打得通紅,反倒更不願意停下來。
&啊啊啊啊啊!——」他一邊打一邊吼,聲音嘶啞。
——「太吵了。」
濃霧中突然傳來一句沙啞的嗓音,帶着怠懶與不耐煩。
沈光明猛地停手,回頭望去。
&教你這個本事,不是讓你拿樹泄憤的。」
張子蘊手裏拎着個死兔子,臉上滿是厭煩神情,正從霧裏一步步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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