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女士,這裏是我們高專的宿舍,單人單間,基礎設施齊全……」
「這裏是高專的教室,我一般在這裏學習理論知識……」
「食堂的菜式也算豐富,味道……味道也很奇特……」
東京咒術高專內,有着堪稱詭異的一幕。
一個身着黑色制服的高專學生顫顫巍巍地在距離六神凜兩米遠的地方,努力地繃着表情,把自己當成一個介紹高專風土人情的導遊。
但——風土人情?
宿舍、教室、食堂,這些地點幾乎耗盡了學生的腦細胞。
他很想說學校宿舍老舊,單人單間那是因為學生就他一個,而且宿舍都是幾百年傳下來的老東西了,一到下雨必漏水,床板必發霉。
高專教室雖然用來上課學習理論知識,但是大部分時間還是他自學,因為老師等級更高,平常做任務那更是腳不沾地。
至於食堂?
……因為學生少,大廚倒是不會手抖,可是誰喜歡吃橘子皮炒月餅啊?太過分了!
他也曾問過大廚到底哪裏想到如此具有創造力的菜式,八尺大漢羞澀一笑:「我曾經去華國大學食堂工作過一段時間。」
「……」
真是難以想像。
思緒拉回此時此刻,身為學生的小野只希望六神凜不要突然心血來潮,想嘗嘗高專的菜式,他怕自己和大廚都被直接滅口。
好在六神凜只是看了一眼,簡單了解了一下食堂環境,而後眼神微妙地離開了。
小野如蒙大赦,感覺自己總算是混過去了。
但一個學校能有什麼設施值得別人好奇呢?尤其一個沒什麼學生的、並不現代化的、環境差到和植物作伴、昆蟲為友的學校,小野想破了腦袋,就差把學校的每一塊地磚都給她介紹了,電話里說着很快就趕到的老師卻遲遲沒有現身。
到最後,六神凜停下腳步。
她轉身看向身旁努力維持表情的小野,金色的眼中並無怒色,甚至還帶着三分好奇:「東京高專的地底……是薨星宮所在的位置吧?」
就這麼一句話。
一句輕飄飄的、好似隨口一問的話。
小野卻驟然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東西給盯上了,一瞬間汗毛倒豎,整個人血液都在轉眼間躁動起來,就像一場猝不及防的海嘯,迅速到沒給他留出任何反應的時間。
他莫名有種直覺——這個問題不能輕易回答。
所以六神凜來到這裏,是為了去薨星宮嗎?
所以自己提出介紹校園,她並沒有反對,是因為也在猜測薨星宮的位置嗎?
「我……我只是個入學兩年的學生,對這些都不太了解……」
他兀自強撐,面色繃得死緊,內心卻已經如世界名畫般捧臉吶喊,就差當場跪下了。
可那雙落日熔金的雙眼只是平靜無聲地盯着他,小野在她的那片金色中看見了面色蒼白的自己,他瞬間僵住了,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六神凜輕聲說——
「撒謊。」
如投入湖面的巨大隕石,一瞬間掀起的風浪可以把岸邊的村莊淹沒。
六神凜看出來了。
小野說了那麼多,獨獨隱瞞了薨星宮的事情,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如果只是問薨星宮的位置,那這確實是咒術界人盡皆知的事情。
東京咒術高專的地底,薨星宮就在那裏。
只是薨星宮的入口位置總是在變換,除了校長和一些咒術界高層,沒有人知道怎麼找到入口。
一瞬間,氣氛焦灼起來。
小野坐立難安,原本只是想跪下的,現在還想給她磕幾個,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六神凜無言地看了他半晌:「你好像對我有誤會。」
小野:「不不不我哪裏敢……」
六神凜:「……」
她冷不丁說:「你該走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遭安靜一瞬,似乎某種心照不宣的前兆。
黑髮金眼的少女靜靜地站立在東京咒術高專的操場中央,眼神平靜地望着前方。
突然,無數咒術師如同被狂風席捲的雪花一般,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咒力洶湧,刀光如電,無數攻擊只在瞬間紛紛向她襲來。原本寂靜的山林頓時變得熱鬧非凡,仿佛成為了繁華的街市,但空氣中瀰漫着的並非喧譁的熱鬧,而是濃烈的殺機。
「六神凜,你在咒術界為非作歹、肆意殘害咒術師性命,現在總算要遭報應了!」
深受其害的五條家高層振臂一呼,鼓舞了在場所有人的士氣。
「你肆意殺害咒術師的時候,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落到這個下場吧!」
「你終究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六神凜後退兩步,只環顧四周,在紛擾的刀光與術式攻擊中抽動嘴角,露出一個極其稀少的、燦爛的微笑。
她說:「一群蠢貨。」
咒術師耳聰目明,前來討伐六神凜的更是箇中翹楚,自然把這句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她的遊刃有餘讓所有人感到怒從心頭起,攻擊的力度都更加無所保留,六神凜沒有做防禦,身上很快就出現了血紅色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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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從體內流淌而出,時光在不易察覺間變得緩慢,晝夜都在瞬間失去了概念,橫跨無數時間和空間的力量隨着血液的流逝而迸濺,她的眼前剩下了一片黑白的色調。
【她是不是要完蛋了?她要完蛋了!】與此同時,薨星宮內部,天元腦袋裏那個東西越來越吵鬧,已經亢奮到無法自拔。
到最後,因為實在是想要親眼看着六神凜完蛋,它終於按捺不住,自己從天元的腦子裏飛了出來。
隨着身體的腐朽,天元的感知也慢慢退化,她只能模模糊糊感覺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腦子裏飛出來,隨即就是一陣輕鬆。
那個近距離吵吵鬧鬧的聲音終於脫離了她的軀殼,打眼一看,那東西甚至沒有物理意義上的實體——那是一個螢火蟲大小的白色光點。
它主動脫離了自己的宿體,然後繼續嘴臭:【我終於要見到她遭報應了哈哈哈哈!】
小光點拖着長長的光尾,就像一道從地底逆飛的流星,眨眼就躥沒了影子。
它一衝出地面,就一副中了彩票要趕去領獎的歡快樣,整個光點的拖尾都變成波浪號的樣子。
小光點極其快樂地往圍剿的方向去,遠遠見到了什麼景象之後,它突兀地愣在了原地。
等等……
東京咒術高專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以前養過這麼多貓嗎?
常青樹的紙條被黑白色的毛絨給壓彎了不少,秋風搖着綠色的落葉,卻搖不下來敦實的黑白色奶牛貓,樹葉與貓毛齊飛,聽取喵聲一片。
黑白色的小貓堆起來,居然淹到了下方成年咒術師的腰上!
「這是什麼鬼東西……怎麼多了一堆畜生?」
「我就說她不是人!異端……果然是異端!該死,這東西怎麼殺不死?!」
「太多了,六神凜呢?她人哪去了?!」
奶牛貓的個頭大約是三個月的貓崽子大小,巴掌就能捧起來,無邊無際的奶牛貓像是一片黑白色的海洋,佈滿了整整一大片高專的山頭!!!
樹木上,台階上,鳥居上,還有高專宿舍和操場、食堂和教室……密密麻麻全是黑白色,完全無處落腳!
小光點感覺全世界的奶牛貓加起來都沒有這麼多的數量,六神凜這種切法……
她得是把自己的靈魂給片成片了吧?!
不對,應該是把自己的靈魂放進了絞肉機,那些小奶牛貓就是被絞出來的靈魂肉沫!
【真是個瘋子……這樣的話,本體得虛弱地不成樣子了吧?】
下方的咒術師艱難地雙手抱着腿把自己從一片喵聲中拔出來了,各個臉色鐵青地不行。
還有咒術師試圖施展術式殺死面前的一大片貓,結果失敗了。
咒力觸碰小奶牛貓們就像是用碰水,一下子就化了個乾淨。
冷兵器也不行,咒具的寒光貫穿了小貓的身體,小貓又像影子般癒合了。
一切物理和非常規的方法失效之後,眾人只能在奶牛貓的海洋里找到那個該被封印的主角。
而六神凜在哪裏呢?
小光點看了半天,終於在高專的後山上找到了那個黑髮的人影。
看見奶牛貓海洋的現狀,心知六神凜把自己的靈魂碎成什麼樣子,小光點覺得自己又可以了。它雄赳赳氣昂昂,拖着炫酷的光尾急速朝着後山的方向掠去——
「你們看……那是什麼?」
地面還在和小貓海洋作鬥爭的咒術師聞言紛紛抬頭,就看見了一條漂亮的光尾朝着某處掠去。
「是誰發現了六神凜的行蹤嗎?」
「快、大家迅速脫困,我們快點跟上去!!!」
「這次準備如此充分,絕對不能讓她跑了!」
瞬間,咒術師們加快了脫困的動作,很多小貓殺不死也趕不走,只能被粗暴地拎着往外丟,然後砸在其他的小貓身上。
尖細的喵聲不絕於耳,吵到人頭皮發麻,沒辦法,眾人只能硬着頭皮往剛剛看見的光點方向沖,然後盡力隔開試圖往自己身上鑽的小貓。
小貓一個個地往身上爬,試圖鑽進袖子、衣領,帽子和口袋裏,主打一個甩都甩不掉。殺也殺不死,驅也驅不散,就像活動的黑白色泥沼般可恨。
原本還在想六神凜那隻邪門的奶牛貓到底是從哪裏出現的……咒術界沒見過那種東西,又不是咒靈還會說人話,甚至還有一身詭譎的能力……現在也不用探究了。
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六神凜的血液。
她在圍剿中受傷,血液滴落在地上,變成了貓!無數的貓!
無數的奶牛貓從不知道哪裏竄出來,原本還只是喵喵叫,而後像是被觸碰了總開關的機械人般齊刷刷地開口,就這麼學會了說話!
「一群蠢貨!」
小貓咪歡快微笑,站在鳥居上一蹬後爪,「蕪湖起飛——」
「蠢貨是不可能抓住飼主噠!」
十幾隻奶牛貓站在常青樹脆弱的枝頭,一跳,又一跳,彈射起步之前壓折了樹幹,於是從天而降一場貓毛橫飛的黑白色貓貓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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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漂浮的貓毛就像一片被風吹起的蒲公英海洋,讓原本不對貓過敏的咒術師都開始頻繁打噴嚏。
一群小貓在睥睨天下。
一群小貓在撕咬咒術師。
一群小貓試圖化身山里靈活的貓,到處蕩來蕩去。
一群小貓試圖找到它們心心念念的唯一卡密,齊刷刷向着更遠處的後山涌去。
小光點越過大半個山頭的貓貓海洋,越過那些狼狽掙扎死活出不來的咒術師,越過常青樹的被雨潤濕的土路。
它終於接近了六神凜的位置。
小光點得意開口:【我抓住你了!】
用盡了手段和力氣終於脫離貓貓海洋的羂索披着新的殼子,一股腦掏出所有準備好的咒具:「終於抓住你了!」
前方的少女不走了。
或者說六神凜根本就沒有逃跑,她只是和之前一樣,像是逛街般逛到了後山,還很有閒心地等了等人。
一個是腦袋並非原裝的皮套人。
一個是言辭優美的高樹管理人。
總結:兩個精神病。
六神凜停下腳步,轉過身,秋日漸冷的微風為她歌唱的曲調像一陣悲傷的絮語,她的衣擺被秋風眷戀地拽着,面色卻自始至終如一。
封印陣迅速在腳下成型,六神凜走不出這裏,羂索看向她的眼神帶着遺憾和可惜,而小光點一直在笑。
六神凜居然毫無反抗,就像看一出並不好笑的劇。
她就那麼看着羂索拿出狐狸木雕,看着「門」出現,到最後一刻,羂索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等等……她怎麼這麼淡定?
六神凜彎起眼睛:「先從哪裏說起呢?哦對,皮套人先生,你知道那個狐狸木雕為什麼叫做『樂』嗎?」
看見她甚至還能笑出來,羂索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
他當然無暇顧及六神凜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只後退兩步,眼見着「門」成型,轉頭要走。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走不了了。
這不是單純的腳底如灌鉛,而是在被定住不動的基礎上,體內還出現了難以言說的力量流逝感。
他的力氣迅速消失,想要換個身體,想要當場打開這個腦子用原身體跑路,但突然發現自己的術式失效了。
六神凜看着他掙扎,站在封印陣的最中央,用嘲諷的語氣繼續說:「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把記憶餵給小狐狸,讓它成為第二個『六神樂』呢?」
羂索的瞳孔猛然驟縮。
——什麼?
「什麼叫……六神樂?」
小光點頓時狂傲自大起來,看六神凜即將付出代價會讓它爽到,看低維人因為一件小事而三觀崩裂的樣子更加讓它爽。
所以哪怕要送羂索一程的人是六神凜,小光點和他並無實際利益牽扯,它還是忍不住跳出來讓他死個明白。
【一個物品要被賦予思考和情感,那就需要先一步賦予記憶和足夠長的時間。直到它迷失、然後被馴服,你明白嗎?】
羂索不明白。
他只聽說過流傳於咒術界的概念,知道足夠久遠的咒具上或許會誕生特殊的付喪神,但這樣的「靈」的誕生太偶然,也絕不可能被人掌控。
他從來沒聽過這種事……六神凜才多少歲,就算她真的養的出付喪神,也不該是這麼短的時間。而且……『六神樂』,前綴是「六神」。
「小樂會成為封印我的『門』這點確實沒錯,但誰是開啟封印的那個人,小樂就會要誰付出代價。」
六神凜的目光如黃昏的紅雲最邊緣的那一層金色,耀眼又冰冷地注視着垂死掙扎的人。
她說:「你應該明白,當初你能活着是因為你還有用,不是因為你擅長逃跑。」
已經來不及思考為什麼了,羂索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
生命力的流逝就像經過沙漠的大雨。
空中的小光點看着羂索死亡。
小光點不帶什麼感情地故作惋惜——
【哎呀好可憐,低等的生物就連活着都是愚昧的。】
低等生物。
【我就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在你的身上消磨那麼多的時間,明明偉大的力量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掀起風雲海嘯。她很可恨,偷走了高樹的力量……】
小光點話音一轉:【但比起她,你真的很可悲呀。死在這裏,甚至沒人知道你叫什麼。】
羂索的思緒開始崩裂,他隱約間看見無數的黑白色潮水朝着自己湧來,奔騰的時間如同倒流的瀑布般回溯,又好像只是自己的幻覺。
他感覺自己的脫離了這具身體,思維飄搖着飛到了高處,然後見到了一隻巨大的奶牛貓。
……真荒謬,這個被奶牛貓統治的世界。
千年謀劃毀於一旦,罪魁禍首站在封印陣中勾唇輕笑。
羂索終於死了。
或許「封印」本身就是六神凜的計劃,只為了誘他入局……但誰知道她怎麼想的呢?
習慣她總是掀翻的牌桌,就連羂索都忘記了智謀的威力。
謹慎如他,這次還是栽了。
小光點依舊在笑,他今天的心情好到爆炸,先看着六神凜踏進封印,又順帶從低等生物那裏找了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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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頭,發現六神凜的封印進度居然還沒好,「六神樂」的情感作祟,「門」被關上的速度十分緩慢。
小光點乾脆就等在原地看着她,甚至自己還湊了過去,就站在「門」邊上賤兮兮地上下亂舞。
【嘿嘿嘿,你要完啦!】
【等封印徹底生效,我就趁你沉睡把你的力量全拿回來!拿回來!】
【我還要把你的手腳砍斷,記憶拿走,情感也吃掉吃掉全部吃掉!】
【你就等着變傻子吧!變傻子!然後被帶回高樹好好做世界的養料!】
六神凜好奇,靠在封印陣法邊緣好奇地問。
「身為管理員,難道你沒有權限直接拿回力量嗎?」
她自己笑了:「要回點力量還得親自追兩個世界,還得把我封印,還得等着我沉睡再動手,你真可愛。」
一瞬間,小光點蚌埠住了,第一反應她罵得真髒。
而後它就像被戳中了痛處般,瞬間開始言辭優美的辱罵模式。
【肯定是你這個人生悲劇的小可憐蟲做了點什麼!我就是不明白,正常人跳樓怎麼可能來到地底高樹?】
【當初我還好心好意想要把你的屍體碎片還給你,結果你看看你都做了什麼!】
【我簡直好心被當場驢肝肺……算了。】它奇異的冷靜下來,【說再說也沒用,反正你也要完蛋了。】
六神凜嘆氣。
「其實我還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力量完整。」
【我不信。】
「好歹也來聽一聽嘛,又沒有壞處。」
小光點不說話。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六神凜仰着腦袋注視它,金色的眼中滿是澄澈。
「你肯定調查過我的,能因為一場事故而自責抑鬱的我在你眼中,難道是什麼很惡毒的反派角色嗎?」
聽到這裏,小光點終於動容,它想起自己當初在地底高樹感應到的信息,六神凜是自殺跳樓才死去的。
自殺是因為對二十八個學生的慘死而生出的自責和無能為力。
是因為根本無法面對覺醒異能但卻是無辜者的未來棟樑……也是自己的情感複雜的「母親的養女」「小樂」。
小樂隨母姓,本來也不姓六神。
對小光點來說,人間諸多複雜的事情可以如此矛盾地展現在一個人的身上,這說明低等生物的生活就是充滿了痛苦。
雖然也有一部分人的命運站在地底高樹托起的果實上,但那樣的人太少,至少六神凜不是。
「小樂」是高樹的果實,二十八個天缺的學生就是自然損耗的枯枝。
而六神凜在風中搖晃,命運就像一片搖搖欲墜的、被蟲蛀了的枯葉,和這秋天裏的每一片枯葉都沒什麼不同。
小光點當然有權利改變六神凜的命運,甚至改變那二十八的學生的命運。
它只需要在地底高樹的規則脈絡上書寫微不足道的一句話。
——異能者的第一次覺醒不會產生外在的破壞性。
可是它沒有。它只是覺得有趣。
它用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向巨樹上的命運,就像人類用高高在上的眼光看向森林掉落的每一片落葉。
小光點沉默了。
它依舊覺得自己沒錯,只是聲音小了很多。
【但無論如何我都無法做到公平的,有人成為果實,就必定有人成為養分。你只是運氣不好,你的學生們也是。】
「我明白。」六神凜垂首,「我們都是運氣不好而已……我也並不要求你做到絕對公平。誰都做不到的,那不可能。」
高維和低維的差距天然存在,就讓人類不會關注一隻螞蟻。
「但是……」她垂下眼睫,聲音很輕很輕,讓聽者恍惚覺得耳邊擦過一根羽毛。
「我已經不想再遵守『規則』了。」
話音剛剛落下。
一瞬間,無數的力量壘起高牆,「門」的最後一筆終於結束,如高山般堅硬的壁壘化作狂風,把挨在門邊上的小光點一同掃了進去。
——糟糕!
喧囂與吵鬧中,小光點搖搖欲墜,腦海如轟雷炸響般瞬間意識到什麼。它趕緊努力地往外沖,逆着力量的狂風艱難往外穿梭。
瘋了!真的瘋了!
它怎麼能相信六神凜?
——她就是個騙子!
她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知道了是不是知道了……
【你瘋了嗎?寧願以自身被封印為代價來抓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警告你!】
「封印陣是你自己提供的,你應該最清楚有沒有方法打開它。」
【六神凜、六神凜……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承認我是故意的等我回去就把你的命運給改了我承認我錯了我錯了!!】
【放過我啊啊啊啊啊啊——】
路過喧囂的狂風,周邊的落葉被高高捲起,飄蕩到很遠的地方。
少女骨節勻稱的手抓住了那個光點。
「你也是個蠢貨。」
她眼神諷然,尾音高高揚起:「你以為我真的是為了殺那個可笑的皮套人才設計這麼一出?你真該重新了解一下我。」
六神凜可是個神經病啊。
正常人因為壓抑自身而融入人群,現在連世界都變了,咒術界對六神凜的評價只有四個字:隨心所欲。
想死。
想殺試圖掌控她的咒術界高層。
想把那個撿起她屍體碎片、還用輕佻與蔑然的語氣玩什麼河神遊戲的小光點找出來做掉。
這需要什麼理由嗎?
於是她乾脆都做了一遍。
「一起完蛋吧,親愛的管理員。」
「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六神凜輕巧地微笑。
前方的咒術師們還在費勁地從貓群里脫身,還沒來得及趕去目的地,就看見東京咒術高專的後山突然掀起一陣大風。
風力強到把周遭的樹木全都吹到連根拔起,樹葉就像煙花綻放留下的灰塵般洋洋灑灑地降落,氣流甚至掀翻了絕大部分霸佔着山頭的貓咪。
一片驚慌失措或是興奮不已的喵聲過後,下腳的地方總算是被騰了出來。
眾人終於有了喘口氣的空閒,趕去發生異變的位置時,才發現掉落在原地的狐狸木雕。
說木「木雕」也不準確。
木雕由胡桃木漂亮的紅褐色變成了玉石般的翠綠,地面流轉的封印就像華麗演出的盛大謝幕,震撼人心。
有人試探性地撿起地上的狐狸玉石,恍恍惚惚,喃喃自語。
「封印……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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