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發誓,自己絕對只是脫口而出。
他會把自己看作天選之人而非灰姑娘,所以奶牛貓也並非真正的「仙女教母」。
但是話說出口了,就收不回來了。
三級咒靈如蠕蟲般在地上陰暗爬行,眼看着就要把夏油傑整個人給吞下去,顧不上那麼多,自覺責任心爆棚的黑髮孩子對着緬因貓幼崽大喊一聲:「快跑!這裏很危險!」
五條悟感覺很稀奇。
——居然有人真情實感地想要保護他?
帶着「看看自己的實力能在小貓崽的身體裏發揮出多少」的念頭,五條悟後腿一蹬,越上不算很高的牆頭,看着地面上丑到令人失語的咒靈。
小貓仰着腦袋,艱難地用爪子比出釋放術式的手勢。
夏油傑對自己臨危不亂的心態表示驚嘆,在這種危急關頭,他的腦海中想着的不是怎麼在面前這隻怪物的攻擊下安然脫險,而是……
——小貓的爪子是不是抽筋了?
因為爪子抽筋了,所以小貓逃不了,只能勉強跳上高處?
他越想越合理,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
一瞬間,夏油傑的內心油然而生一種難以言說的使命感。
「小貓你別害怕,我會救你的!」
五條悟:「我才不要你救,術式順轉、術式、術式——咒力呢?!」
爪子舉了半天,一點動靜都沒有。
……淦,身為小貓的身體還沒成長到可以釋放術式的地步。
五條悟瞬間睜大了他的藍眼睛。
夏油傑想在身邊找個棍子之類的,但這裏是個打掃衛生的巷子死角,他找了半天,只看見了一把不知道是誰靠在垃圾桶邊上的掃帚。
掃帚下不知道沾着些什麼玩意,粘稠的黃黑色就像硬了的膠一樣死死附着其上,還散發着一陣陣的惡臭。
於是天選之人拿起了散發惡臭的掃帚。
夏油傑色厲內荏地揮舞了兩下掃帚,試圖以此嚇退面前的咒靈。
「我警告你,識相點就趕緊離開!」
咒靈被動靜吸引,又迅速爬了過來,陰暗蠕動的怪物身體張開了一張大口,把掃帚給吃了。
現在想找棍子的夏油傑如願了。
但是他一點都笑不出來。
五條悟從自己放了啞炮的驚愕中迅速回過神來,站在牆頭嘎嘎狂笑:「你真的是咒術師嗎?好笨哈哈哈哈哈哈……」
夏油傑:「……」
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聽見聲音三級咒靈調轉方向,「pang」地一聲砸在了五條貓貓站立牆上。
牆體七零八落,小貓狼狽地沾着一身灰掉了下來,差點給摔死。
正在這時,一道黑白色的身影憑空出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叼住了緬因貓幼崽的後頸皮!
奶牛貓在空中叼着小貓完成了漂亮的三百六十度轉體!
完美降落!
——滿分!
「這是誰家孩子?」奶牛貓湊近了他,黑白色的腦袋左右晃了晃,「沒見過,但有種熟悉的味道。」
奶牛貓是熟悉的奶牛貓,脖子上卻沒有熟悉的淡藍色陶瓷圓珠。
「……芝麻?!」
「是你!」
兩道聲音自不同的地方響起,奶牛貓看了看說話的小貓,又看了看說話的夏油傑。
兩個幼崽的聲音都是同樣的驚喜,都帶着久別重逢的快樂,奶牛貓一瞬間心情複雜,突然為難起來,不知道該先回應哪個招呼。
一個是沒見過但疑似認識自己的小貓咪幼崽。
一個是上次見到的人類咒術師幼崽。
真正教師職業道德理論知識滿分的奶牛貓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有些艱難。
所以最後,奶牛貓若無其事地把目光投注在了那隻三級咒靈的身上。
夏油傑這次的運氣很好,遇見的咒靈不會主動攻擊人,雖說已經三級了,但好像還被某種該死的規律束縛。
一眼就看出端倪的奶牛貓抬起前爪指着它:「它打反擊的。」
夏油傑一瞬間被轉移了注意:「也就是說,如果剛剛我真的攻擊了它,那它才會攻擊我?」
「沒錯。」奶牛貓仰着腦袋,「但如果攻擊可以把咒靈一擊斃命,那就不會有這些問題了。」
它叼着小緬因貓的後脖頸把幼崽放進了夏油傑的懷裏,「你照看一下小傢伙。」
然後邁着傲嬌的小步子走到咒靈面前,抬爪,銳利的指甲就這麼抓了一下——
咒靈理所當然地隨着動作化作了黑色的飛灰。
「好了。」它對夏油傑說,「有緣再見。」
然後叼起小緬因,正準備回去。
「等等!」黑髮狐狸眼的幼崽頓時着急起來,「等等、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
奶牛貓:「嗯?我叫芝麻。」
因為飼主懶惰,所以奶牛貓的名字就是「小貓」,可這名字太沒有震懾力,比大眾名字「咪咪」還要糟糕,於是它私心接受了五條悟給的名字。
芝麻……至少聽起來像是一隻正常的家貓。
旁邊的緬因小貓發出了「嘿嘿嘿」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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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牛貓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幼崽。
這隻崽子……是不是剛剛被磕壞了腦袋?
「夏油傑,我叫夏油傑!」面前的咒術師幼崽急切地報上自己的名字,「以後我們還能再見面嗎?」
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同類是兩隻貓的事實,夏油傑已經在期待下一次見面。
奶牛貓說:「那要看我的飼主啦。」
夏油傑瞪大了狐狸眼:「你還有飼主?!你居然是家養貓嗎?那、那我可以去你的家裏找你嗎?」
「我認識你,飼主卻不認識你……唔,這麼說的話……」奶牛貓想到自己在公園目睹的狗血三角愛情故事,「你是我的外遇啊。外遇被正主知道,飼主是要把我拋棄的。」
尚未理解大人之間的複雜情感的夏油傑:「……啊?」
五條悟深知這隻貓的認知在某些方面和人類有偏差,他跳起來狠狠打了一下奶牛貓的腦袋……雖然那力道在奶牛貓看來也只是很輕的一下。
緬因貓咆哮:「詞彙根本不是這麼用的啊!你出去這麼些天,到底看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夏油傑小小的腦袋充斥着大大的困惑:「所以應該叫什麼?」
「明明應該叫做『偷腥』!」緬因貓指着芝麻。「你!就是一隻偷腥貓!」
奶牛貓:「……」
奶牛貓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了。
它用一種十分詭異的眼神看向緬因貓幼崽,「你認識我???」
緬因貓仰着腦袋:「哼哼,我可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小孩!」
夏油傑覺得這話聽着很刺耳。
在這個操蛋的人類世界中好不容易找到可以看見咒靈的小貓,還被小貓開解,被小貓承認自己是「天選之人」,他都做好和奶牛貓發展情感、並肩作戰,共創美好未來的準備了,結果現在事情的走向變成了這樣?!
「不可以!」夏油傑一着急,心裏的話就被喊了出來,他太害怕奶牛貓就此離開,太想約定下一次見面,「明明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腳抽筋的小貓就該被好好地保護!」
「哈?腳抽筋?你說誰腳抽筋!」五條悟從沒受到過這麼大的侮辱,「你一個連三級咒靈都打不過的笨蛋有什麼資格說我!」
奶牛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自覺自己就是個禍水。
奶牛貓:「你們不要再為我吵架了——」
緬因貓貓反駁:「我只是在扞衛自己的尊嚴!」
「……」
夏油傑卻突然沉默。
就像是熱火朝天的氛圍里突然兜頭澆下混雜着冰塊的冷水,憤怒、焦灼和激動都被物理降溫的手段迅速冷卻。
他的沉默很不尋常。
兩隻貓齊齊歪頭看向他,似乎有些困惑。
奶牛貓對這個咒術師幼崽的感觀不錯,和之前咒術界那些試圖在雪地里欺負他的小輩不一樣。
夏油傑可能不記得了,奶牛貓曾經裝智障在路邊討食,被他當成普通的可憐貓咪投餵過二十根火腿腸。
所以後來他們相遇,奶牛貓發現這個善良的孩子覺醒了術式。
夏油傑是個善良的孩子。
教師專業知識滿分的奶牛貓心想:孩子應該因為自己的善舉得到嘉獎。
於是奶牛貓告訴他:你是天選之人。
但現在,天選之人看起來突然變得很低落。
奶牛貓出聲詢問:「你怎麼了?」
夏油傑的眼神中終於透着符合年紀的清澈愚蠢,他像是終於意識到世界的bug,很單純地問了一個對咒術界的人來說過於智障的問題。
「——其實我剛剛就想問了,『咒術師』和『咒靈』是什麼?」
於是兩隻貓貓面面相覷。
五條悟難以置信:「你都偷腥這麼多次了,居然連這種東西都沒解釋清楚?」
奶牛貓更懵逼:「你們咒術師小孩不是從小就該知道這些東西的嗎?」
原諒它吧——它只是一隻貓啊。
「……」
「……」
雙方都被干沉默了。
最終,夏油傑還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面前的空間好像扭曲了一瞬,一個黑髮金眼的少女突然出現。
她穿着淺色的紗裙,左耳的陶瓷珠散發着淺淡的熒光。
少女手上還提着一個超市購物贈送的手提袋。
透明的袋子裏放着一包火鍋底料,以及蔬菜若干,火鍋底料上面還寫着漢字,好像是從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傳來的進口商品。
夏油傑對上那雙金色的眼睛,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看見了朝陽。
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就好像看見更高維存在理所當然的頭腦暈眩,又或者只是書本上的物語成了真。
剛剛還趾高氣昂的緬因貓幼崽和蠢蠢欲動的奶牛貓都瞬間靜如鵪鶉,直到她伸出手,在夏油傑的注視下一把抓住了巴掌大的白毛小貓。
……然後小貓就被丟進了右手拎着的購物袋裏,和食材們困在了一起。
奶牛貓熟練地往她身上撲,在那個瞬間被曲起的左手抱在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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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從天而降的少女一手抱着身材纖細但大隻的奶牛貓,另一隻手提着火鍋食材和緬因貓,金眼投注的視線有些困惑地掃了夏油傑一眼,然後不做任何解釋就打算離開。
年僅五歲的夏油傑腦袋從未轉動的這麼快過。
他的思緒就像高速運轉的機器再度被替換了零件,一瞬間讓結果傳遞給大腦,他突然意識到——
這位就是芝麻口中那個因為知道了「外遇」的存在,所以會拋棄芝麻的「飼主」。
夏油傑急了。
在六神凜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之前,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對這個一看就很不好惹的女性努力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請等一等!」他小跑過去,下意識的拉住了少女淺色的紗裙,後來又自覺失禮地放開了手。
夏油傑的紫眼中閃過顯而易見的糾結困擾,但他察覺到了了那個視線。
「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芝麻有飼主……我……對不起,如果你丟掉芝麻,能不能告訴我你要丟在哪裏?」
六神凜有的時候真不明白孩子的腦迴路:「……我為什麼要丟掉它?」
「難道不是因為它對你不忠嗎?」
六神凜的眼神一時間變得很複雜。
——丟掉它,然後告訴你丟在哪裏,你好去撿走它?
「你不是咒術界的人?」
夏油傑睜着那雙清澈愚蠢的眼睛:「什麼是咒術界?」
六神凜:「……」
她很少有難以置信的時候,可現狀擺在眼前。
六神凜看了看自己左右手的兩隻貓:「你們都一起祓除咒靈了,就沒和他解釋過?」
奶牛貓&五條悟:「……」
最終,六神凜眼神複雜地朝着黑髮紫眼的幼崽發出邀請:「要來一起吃火鍋嗎?」
和食材一個袋子的悟貓探出白色的毛腦袋:「袋子裏的都是些配菜,我們主菜吃什麼?」
「腦花。」六神凜平靜地回答。
*
夏油傑跟着他們回去了。
奶牛貓的聲音悠悠飄來,帶着難得的人類常識:「你這麼晚不回家,家人不會擔心嗎?」
夏油傑有些猶豫:「應該問題不大……我是從病房的窗戶翻出來的。」
「……病房?」
「是呀,之前遇見那種怪、咒靈受了傷,有些嚴重,我父母還以為我是因為心理問題遭受了校園霸凌。」
「哇啊,你真可憐。」五條悟說。
「其實也還好啦,我不這麼覺得……」
一大一小外加兩隻貓在夜色中逐漸遠去,身影也隨着交談時間的行進變得逐漸模糊。
喜歡咒回:當社恐穿成人形天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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