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疏桐一陣心痛。她攬過隻影,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不要說禕州大敗的慘狀令聞者心驚落淚,就說那禕州地處荒漠,人煙稀少,即便是齊釗僥倖活了下來,他又要如何挺過風沙呼嘯呢。
思及此處,又看着隻影悲愁的樣子,岳疏桐不禁眼眶一熱,也要落下淚來。
「阿灼,我有些累了,想躺一會兒。我們方才把琴忘在亭子上了,你去把它取過來吧。」隻影突然擦了擦眼淚,有些忙亂地褪去鞋襪。
岳疏桐剛剛想要出言安慰隻影,聽她如此說,也只好咽下到嘴邊的話,幫着隻影拿過棉被和枕頭。
隻影面朝里躺下了,岳疏桐為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去取琴。剛走了幾步,她又覺得不放心,回頭看了一眼隻影,只見此時的師姐已將被子拉至頭頂,身子在微微顫抖。
岳疏桐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自打自己來到臨穹山,多少不開心的事都是講給隻影聽,隻影總是會十分耐心地聽,會一直開導、安慰自己。她感激於師姐的照拂,卻忽略了一件事:如果師姐也像自己一樣難過煩悶,又找誰傾訴呢?,難道師姐都像此時一般,自己一個人在心裏默默承受嗎。
岳疏桐繼續向門口走去,只是步伐沉重了些。
不管當初禕州究竟發生了什麼,蒼天在上,一定要讓齊釗活着回到師姐身邊。岳疏桐在心裏祈禱着。
打開房門,剛剛引路的丫鬟便迎了上來。
「我只是要去取琴,不勞動姑娘了。」岳疏桐忙道。
丫鬟笑笑,便退下了。
岳疏桐出了院子,按原路返回了亭子。此時亭子上的人已經走了大半,連侍奉的人都寥寥無幾,殷公子和谷銘也不在那裏,只剩岳疏桐從未見過的幾個文臣和劉將軍等武將還在喝酒。
岳疏桐到珠簾後抱起琴,並沒有着急回去。她圍着亭子繞了一圈,想找一處可以躲藏的地方,聽一聽亭上的人會說些什麼。
「姑娘在此處做什麼?」
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把岳疏桐嚇了一跳,轉過身,殷公子正帶着幾個小廝站在自己身後。
「都說殷府院子別致,我便想着趁着師姐睡下了,來看看。」岳疏桐立刻反應過來,隨便想了一個理由來搪塞殷公子。
「原來如此。」殷公子突然有了興致,「那我便帶着姑娘在府中好好逛一逛。」
還沒等岳疏桐婉言謝絕,殷公子便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們快幫姑娘抱着琴。」
小廝得了令立刻上來接過了琴。無法,若是一味推脫,只怕殷公子起疑,岳疏桐只得跟着殷公子走上了一旁的小路。
「我殷府中,除了平日裏走馬車的路,便都是這樣的小徑了。先祖一向愛草木山石,蒙太祖皇帝隆恩,照着皇室的園子弄了一些景致,比起尋常的院子,有些看頭。」殷公子道。
「確與我從前見過的院子不同。」岳疏桐附和着。
殷公子頗為得意地向岳疏桐介紹一路上的每一處景致:這株梅花是哪個名品,那塊奇石是何等稀罕。岳疏桐瞧着現在的情形,知道一時間是脫不了身了,即便是能儘早脫身,只怕到時亭上的人都散了。
她便開始盤算着怎麼從殷公子口中套話。
殷公子仍舊興致高昂,岳疏桐只能隨着他的介紹做出驚訝讚嘆,或「不愧是溪陵殷府」的表情,以示自己這次見了大世面,好好開了一次眼。
終於,在二人走過了一座石橋時,許是因為那石橋實在沒有什麼獨特,殷公子停住了話,岳疏桐終於抓到了機會。
「殷公子,恕在下冒昧,方才亭上的那些大人,我看着有幾位年紀要比公子長了不少,竟與公子交談甚密。」
「那幾位大人哪裏是與我交好,他們是衝着家父來的。」殷公子笑道。
「既如此,怎麼沒見到殷大人?」
「家父本是要回來的,只是朝中有事,實在是脫不開身。我與那些大人其實並不相熟,席上的人里,唯有谷銘將軍與我有些交情。我與銘弟師從一位啟蒙先生,也算是有同門之誼。」殷公子打開了話匣。
待下了石橋,走至一處寬敞地,忽見迎面走來一位赭紅色袍子的男人,瘦削臉龐,大步流星,衣袂翩然。
「王公。」殷公子喊了一聲,快步迎了上去。
「小殷,方才我已經見過了老夫人,也好回去向母親復命了。我家實在是遙遠,現下便要啟程,特來拜別。」
「王公,還未賀你高升,弟本想今日再設晚宴與王公好好慶賀慶賀。」殷公子想要挽留。
「多謝好意,只是家中母親還在等我回去。難得休沐,我想多陪陪老母。待五日後我回京時,一定帶家鄉好酒來拜訪,咱們一醉方休。」這位王公婉言謝絕,「告辭了,請留步。」
說完,他便匆匆離開了。殷公子站在原地目送他直至他拐過一處花徑,消失不見。
自那位王公走過來時,岳疏桐就覺得這人十分的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從哪裏見過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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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公子,我瞧着方才那位大人氣度非凡,定是在朝中身居高位吧。」岳疏桐試探着問殷公子。
「姑娘猜錯了。」殷公子笑道,「王公從前是戶部主事,如今剛剛升任了侍郎,同朝中的好些大人比起來,還不算高位。」
姓王的戶部主事?
岳疏桐的腦海中划過一個名字。原來是他。
岳疏桐記得他叫王驥,是椋州王氏的旁支。椋州王氏早在數十年前就已經氣數將盡,旁支更是凋敝,他也算是寒門出身。從前段泓救下過他的妹子,他感懷段泓的恩德,數次登門拜謝,只是好多次段泓都不在,或者在與別的官員談話,顧不上他,每每這時,都是岳疏桐出去應對,請他改日再來。他倒是從來不惱,每次都是對着段泓的屋子行了禮後便告退了,是個隨和知禮之人。
「可惜王公空有一身才幹,總是尋不到良機,若是失此棟樑,真乃我大周憾事。」殷公子嘆了一口氣。
殷公子又帶着岳疏桐轉了好幾個地方。終於在一處小池邊,一位婆子傳話來,說老夫人要他過去,岳疏桐才得以脫身。
那個王驥,不知他有沒有感念公子的恩德。若他是個有恩必報的人,倒是可以與他謀事。岳疏桐思忖着。
回到院子,靜悄悄的,隻影還沒有醒。岳疏桐輕輕推開屋門,小心將琴放下。
「姑娘。」
聽得有人小聲喚自己,岳疏桐扭過頭,只見引路的丫鬟將門推開了一點,探進頭來。
「姑娘,方才夫人命人來傳話,說今晚戌時在前廳備了席,請您和向姑娘去呢。」。
「知道了,多謝姑娘。」
丫鬟點了點頭,退下了。
丫鬟剛走,隻影便醒了。
睡了一覺,她的面色恢復如常,似乎已經忘卻了剛才的傷心之事。
「阿灼,剛才是誰在說話?」隻影坐了起來。
「是剛剛帶我們過來的那位姑娘,說殷夫人晚上設了宴席,請我們過去。」岳疏桐坐在窗邊,看着隻影。
「罷了。」隻影低頭看着棉被上那精緻的刺繡,「明日一大早我們就回去吧,在這裏待着我實在是不自在。」
「好。」
岳疏桐給隻影倒了一杯茶,給她說着方才在殷府中的見聞。
一會兒到了時辰,那丫鬟帶着岳疏桐和隻影往前廳去。走至一個岔路口,忽的出來了一個男子。
天色已經十分昏暗了,那人出來時,唬了三人一跳,還沒等岳疏桐看清楚這人是誰,他倒先開口了。
「是我莽撞,驚着幾位姑娘了。」
是谷銘。
「將軍。」幾人見了禮。
「谷某也要去前廳,剛好順路,二位姑娘若是不棄嫌,可否讓谷某同行?」谷銘笑着。
借着丫鬟手中提着的燈,岳疏桐能看到他的眼睛裏亮亮的。
對於谷銘的禮貌,隻影卻表現得異常冷淡。
「將軍請便。」
感覺到隻影語氣的不對,谷銘並不惱怒,依舊笑着。
「是我這凡夫俗子叨擾了。姑娘先請。」
隻影不言語,跟着丫鬟繼續走。
岳疏桐雖然走在谷銘前面,卻能夠感覺到谷銘一直在審視自己,這讓她十分難受。
「我瞧姑娘分外眼熟。」谷銘突然開口了。
「在下以面具遮面,將軍是怎麼覺得眼熟的。」岳疏桐反問。
「雖然看不到姑娘的面容,可姑娘的身量、姿態,我是實實在在見過的。」
岳疏桐淡淡一笑。
「我大周人口稠密,如我這般平庸無奇的人不計其數,將軍見多識廣,覺得在下眼熟也是情理之中。」
谷銘沒有答話。過了一小會兒,岳疏桐聽見身後的人輕笑了一下,說了聲「是我唐突」。
走過了幾條花徑,終於到了前廳。
前廳已經燈火通明。桌案上的菜餚雖然樣式不多,但都十分精緻。殷府的僕從們垂手而立,整個廳上十分靜謐。
這時,殷夫人和殷公子也到了。
「今日我實在忙碌,沒能好好款待各位,今晚特地備了薄酒,幾位萬萬不要客氣。」殷夫人笑的和藹。
「有勞夫人了。」隻影欠身道。
「二位姑娘請入座吧。」殷夫人道,「小銘,你也坐啊,又不是頭一次來,別拘束。」
幾人落了座,宴席算是開始了。
「銘弟,何時回京?為兄也好叫上幾個朋友,為你餞行。」席間,殷公子問谷銘。
「何時回京……以我如今的境地,這倒沒什麼期限,不過是隨我心意罷了。」谷銘苦笑道。
「邊境如今是誰在守?要我說,不是銘弟統軍,只怕邊境的情勢不容樂觀。」
「是付括。」
「付括?」
「就是當今國舅的妻弟。」
「好了,你們兩個,這麼高興的日子,還在說朝堂上的事,還是當着二位姑娘的面。」殷夫人笑着嗔怪道,「我親手做的蜜淋,快嘗嘗。」
岳疏桐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一隻玉碟上,淋了上好的百花蜜的粽子在燭火的映照下,閃着暖暖的光,看起來十分誘人。
「伯母的手藝還是這麼好。」谷銘咬了一大口粽子,讚嘆道。
「這米來的也不易呢。且不說要壬地最好的水田,無數佃農日夜不停地精心照管才能豐收;就說這收了後,是要人粒粒挑選,只要最為飽滿的米粒,略差些的,都是要丟棄的;送來的路上,也要防備着流民山匪的劫掠,耗費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才有現在碟中的壬雪米。」殷公子道。
「要不怎麼說『一捧雪米一捧金』呢。」殷夫人道。
岳疏桐聽着他們的話,看着碟子中的美味,默默放下了筷子。這蜜淋來的果然不易,她命小福薄,就不受用了。
她看了一眼一旁的隻影。隻影此時正在直愣愣地盯着桌面,那種濃的化不開的哀愁再一次爬上了她的眉頭。
岳疏桐又開始擔心起來。
另外三人仍在談笑風生,說着家長里短。岳疏桐只想着這個磨人的晚宴何時結束。
不知過去了多久,只覺得涼意漸起,岳疏桐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已經這麼晚了?」殷夫人問了身邊侍女時辰,聽了侍女的回稟後道,「既如此,便都去歇着吧,都去歇着吧。」
幾人聞言起身告辭,殷夫人囑咐身邊的人小心送回去。
隻影已經面露疲態。岳疏桐不敢多言,回房後,兩個人便立刻歇下了。
喜歡奴為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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