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五月,大梁國都上陽城外。
夕陽餘暉跑贏了一支沿着官道押送藥材的車隊。
坐在隊首青鬃馬上的姜雲舟面沉似水,思考着那個困擾了自己三天的問題:
怎麼割個包皮就穿越了?
本是醫學生,給導師幹了好幾年學術苦力也沒有獲得過一次論文聯名。
好不容易熬到快畢業,意外發現醫院近期的多起醫療事故,實際上都是導師私下合作的不合格藥企導致的。
於是果斷收集其違法證據,連夜撰寫材料舉報。
為了慶祝扳倒了這醫學毒瘤,決定去割個包皮。
寓意着割掉那限制自己生長發展的骯髒之物。
可沒想到一針下去,等再醒來就已經在前往大梁京都的馬車上了,新的記憶也跟着進入腦中。
姜雲舟,自小霧州夢澤城長大,是濟安堂掌柜姜恩濟所撿的孤兒。
二十年前被姜恩濟收養傳授武道醫術,後姜恩濟亡故,因其九妹在上陽城開醫館,故遵遺願來國都上陽城投親,順便將貴重藥材一併送來。
同時師父姜恩濟臨終前告訴自己,有件和自己身世息息相關的東西放在京都老友大理寺卿董允那裏,讓自己帶着信件前來取回。
坐在馬上整理着思緒,旁邊傳來好路過少女小聲驚呼:
「那是哪家的少爺,生的好生俊。」
「哇!真的欸!噓噓噓!人家看過來了。」
好一張俊俏的面龐,面容溫潤如玉,雙眸深邃勝湖,薄唇皓齒黑髮如漆,帥的很儒雅,再搭配一身青袍,燁然若神人。
可憐自己這張俊臉從小到大一直沒有用武之地......
因為師父姜恩濟傳授給自己的是純陽童子功。
為了保持純陽之氣充盈,自己這些年始終沒有碰過女色。
平時修煉的時候更是給自己吃了不少虎狼之藥。
但仔細想想,那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自己是穿越過來的,又沒有義務繼續練童子功。
上輩子淨忙着做實驗,沒時間體會低級庸俗趣味,這輩子絕對不能再犯相同的錯誤。
練了二十年,還不能享受享受嗎?
按照大梁的武道評價體系,自己這種只是修了內勁,還不會系統的在具體功法招式之中使出內勁的尚屬於最低級的九品武者。
在尚武的大梁,對於普通人,武佛道三條修行路才是正統。
正統之外皆是雜門,像自己這樣的醫者,如果不早早選擇一條正統修行路,正常情況修到七品就頂天了。
醫術方面,姜恩濟傳授的是套針法殘卷,名曰《陰陽玄針錄》。
可惜聽師父說這套針法只有「陽」字半卷,不過僅憑這半卷,師父在當地就算是老神醫了。
旁邊騎着一匹灰色老馬,身材消瘦留着山羊須的胡叔抬手道:
「雲舟,到了!」
胡叔原名胡偉,年輕的時候是武道刀客,重傷被姜恩濟救下,後為報救命之恩退隱江湖隨侍左右。
當然,這是他的說法。
姜恩濟的版本是:這孫子付不起醫藥費又沒有盤纏,索性賴着不走了。
和嚴厲的姜恩濟不同,胡管家算是姜雲舟的半個老玩伴,不少江湖事也都是聽他說的。
和師父姜恩濟只教自己救人不同,胡叔從來只教自己如何殺人。
姜雲舟坐在馬背上伸了個懶腰,眼中冒着惡狼般的綠光道:
「終於到了。」
胡叔似乎看出了什麼,笑着提醒道:
「雲舟,京都上陽城不同霧州,人傑地靈美女如雲,你可得經得住誘惑。」
看胡叔神情似乎很有經驗的樣子,不知道這老傢伙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來上陽城風流過。
姜雲舟義正言辭道:
「胡叔!我是那種人嗎?」
我是那種為了修行而放棄男歡女愛的俗人嗎?
既然有機會重活一次,當然要按照自己的原則瀟瀟灑灑過一生!
一身正氣只猶在,貪財好色又何妨?
馬車隊伍在得到城門守衛的允許後,毫無前戲的直挺挺駛入城中,讓原本就緊湊的都城街道不情不願的分開了一條狹長道路通向大梁的中心。
——————
外城成華大街北側,一棟古樸木樓屹立於鬧市一角。
光禿禿的匾額並未塗漆,上面只刻着雄勁有力的「蒼醫館」三字。
二樓靠窗的房內,正值花信年華的俊美女子端坐桌前寫着醫案。
淺綠紗裙包裹住一切誘惑,腰間水藍絲軟煙羅絲帶繫着個蝴蝶結,黑髮上挽着一根小靈芝圖樣的銀簪,如杏雙眸盯着醫書,時而玉指疾書,時而紅唇咬筆。
正是蒼醫館掌柜,人送外號「海棠醫官」的沈卿如。
噔噔噔!
丫鬟白芷跑上樓緩了口氣敲門而入道:
「小姐,派去城門查看的夥計回來了,還是沒等到。」
沈卿如放下狼毫走到窗前微微蹙眉,眉宇間流露出成熟女性特有的憂愁。
「信半旬前來的,算日子也該到了。」
白芷湊過來好奇道:
「小姐,怎麼從來沒有聽您說起過咱家這位大爺?」
沈卿如嘆息道:
「大哥本是同輩之中醫術最好的,在太醫署和大理寺都當過差,但他性格剛毅,年輕的時候得罪過一些朝廷官員和江湖勢力,又捲入到一宗官場疑案中,最後也怕是給家裏帶來麻煩,於是脫離沈家歸隱霧州改名姜恩濟。
那時我還很小,這些也是後來聽長輩說的,因為大哥脫族所以族裏禁止族人探望談及,我是小時候隨着去南方辦藥才去拜訪過一次,雖然一把年紀脾氣古怪,但歸隱生活也算安樂。」
「哦哦,那您這位義侄什麼樣啊?」
瞧着剛到及笄之年的白芷那期待的表情,沈卿如輕點了下她的額頭道:
「別瞎期待了,他比我小四歲,小時候見到他的時候,皮膚黝黑,頭髮亂蓬蓬的,捧着肥嘟嘟的臉在那裏背穴位圖,緊張的錯把我這個小姑叫做小姨。」
白芷眼中稍稍閃過一絲失落,隨即掩飾道:
「沒有啦小姐,我是詢問他醫術如何,如果好的話就能坐診了。」
「瞎想什麼呢?他才20歲,醫道一途應該才入門,等來了讓他先跟着先生們好好學着吧。」
「是是是,哪有小姐這般相貌天賦無雙的。」
「貧嘴。」
正說着,樓下夥計敲門稟報道:
「掌柜的,太醫署魏大人來了。」
「哦?」
正如沈卿如所說,當年的蒼醫樓就是因為捲入官場疑案才被查封,老樓主不久也命歸九泉。
後代也都改行投身到其他行當之中,因為沈卿如年齡尚小天賦極佳又對醫道很感興趣,長輩們這才破例傳授其醫術。
沈卿如醫成之後開了這間蒼醫館也是希望能恢復沈家醫譽。
可惜時過境遷,「蒼醫」二字已少人識得,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不過沈卿如腦筋活絡,依靠上陽城沒有女醫的優勢集中診治女眷,獲得了一些認可的同時,也建立了自己特殊的閨蜜網絡。
就連太醫署也會從蒼醫館購入一些女性專用的秘方成藥,這位魏宗絡魏大人便是太醫署採購的醫正,官八品。
沈卿如抬裙下樓來到後堂,見身着紫色長袍的慈祥老者正喝着茶。
「魏大人。」
「沈掌柜。」
「這還沒到月底採購的日子,魏大人怎麼有空到我這來坐坐?」
「唉,實不相瞞,老夫是聽說了太醫署可能要暫停從你們這裏採購成藥的消息,特來相告。」
沈卿如聞言美眸急眨道:
「哦?這是為何?」
「聽聞是太醫令周大人說你們的成藥效力未曾檢驗。」
「質疑藥力通知檢驗便是,為何會沒有通知的急停?」
「老夫多嘴幾句,用江湖上的話說,那太醫令周大人是華壽閣出身......」
華壽閣,蒼醫樓查封後江湖第一醫樓,在九州各地都有分號,同時也是宮廷供藥的最大供應商。
不但在朝堂人脈頗廣,在江湖之中也極有勢力,背後更是有吉州楚家這種大族。
其原閣主楚天雄是京都藥行的會長,原本應為病患保質保價的藥行,如今也成了其斂財工具。
想要在京都上陽城行醫,沒有華壽閣點頭是不行的。
可沈卿如並沒有理會,一方面不想同流合污,另外就是據家中老人說,當年蒼醫樓被查封,背後可能就是華壽閣在搞鬼。
如今讓太醫署拒絕從自己這裏採購成藥,明顯是華壽閣的下馬威。
沈卿如輕握粉拳,壓着怒火笑道:
「既如此,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多謝魏大人私下傳信,白芷,蜀州新進的上好天麻給魏大人包兩盒。」
「沈掌柜太客氣了。」
沈卿如才和魏宗絡走到門口,就聽到蒼醫館門口有人喊道:
「是魏大人!快!把他帶進來!」
尋聲看去,卻見一名身着淡紅色飛魚服的女子站在門口,腰挎雁翎刀英姿颯爽,明眸皓齒,劍眉鳳眼,一縷黑髮搭在眉前,眉宇間英氣逼人,看起來像是鎮寧司的旗官。
紅衣女旗官正回身和同伴將一名類似打扮的男子攙入醫館。
嘔!
還沒等魏宗絡詢問情況,被攙扶進來的男子就一口污血吐了出來。
沈卿如看着地上的血沫顏色皺眉道:
「他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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