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謊言與兔子 26.黑膠、壁燈、六問

    漸漸地，裴珠泫靜了下來。

    沒再說話，只是輕輕地呼吸，靜靜地望着窗外。

    王承言看一眼後視鏡，發現她似乎在享受着什麼，也就沒出聲打擾，繼續默默地開車。

    至於氣味......

    作為先在風中聞到她的人，他在拐過彎，風向發生改變的一瞬間其實便有隱隱意識到。

    他只不過是什麼都沒說而已。

    問一句：「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然後通過「叮咚——」或「叮——」來確認？

    可以，但是沒必要。

    理由很簡單，聞是基於呼吸存在，呼吸是人的本能生理現象，而風又不受人的控制。

    所以，哪怕裴珠泫有在風中聞到他或是正在從風中聞他，這件事也和裴珠泫沒有關係。

    總不能讓她憋着氣吧。

    而且，他剛剛同樣有聞到屬於她的淡淡清香，現在提風的事情無疑會讓兩個人都尷尬。

    有時候，當「鴕鳥」挺好的。

    而這「鴕鳥」一當，就是二十分鐘。

    「到了。」

    二十分鐘後，把車停到「HearingHeart」側面的小路，王承言解開安全帶才出一聲。

    「內~」

    裴珠泫也才回過神。

    說實話，要不是有他這一聲，她真沒發現已經到地方。

    剛剛一路上，可能是有從柔順劑的味道和窗外的流動街景中汲取到滿滿的靜謐因子。

    她沉浸在了一種明明睜着眼睛，明明沒有睡着，心和大腦卻像是睡着了的奇妙狀態里。

    連帶着，身體都有些乏。

    下了車，等待王承言給「HearingHeart」開門的功夫，她站在後面軟軟地伸了懶腰。

    叮鈴鈴——

    「請進。」

    然後，風鈴響，兩個人一起走進店裏。

    前幾次來，裴珠泫見過兩種不同狀態的「HearingHeart」，營業中的、臨近下班的。

    今天這剛開門還沒有營業的「HearingHeart」，又是不一樣的。

    不一樣在它介於兩者之間，沒有正營業時「活」，沒有臨下班時「死」。

    陽光透過帘子照進店裏，暗沉沉的空氣中散落起金色的碎片，有種別樣的柔和、寧靜。

    「我準備一下，你可以先隨便看看。」

    看到她在好奇地打量，王承言伸出手做出「請便」的示意。

    「嗯~」

    裴珠泫點點頭，慢慢地走動起來。

    牆上的黑膠......

    《第七交響曲》、《TheLexiconOfLove》、《WiththeBeatles》、《I》......

    嗯？

    看着看着，她發現了自家前輩的黑膠唱片。

    「可以取下來，唱片機在那邊。」

    幾乎同時，正在院子裏挪動椅子的王承言發現她似乎對某張唱片有興趣，隨即說了句。

    「好的。」

    裴珠泫應聲，沒動。

    雖然她確實對這張唱片有興趣，但並不是想放出來聽，她只是因為沒想到而有點意外。

    主要王承言給她的感覺，不像是會聽K-Pop的人。

    「嗯，隨意些。」

    測謊不是讀心，像不像、是不是，王承言沒解答。

    反正「叮咚——」代表不是在假客氣，把該說的話說到，他便繼續在院子裏收拾起來。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再次開始忙活，裴珠泫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感覺自己跟遊客似的閒着好像不太好。

    「不用，在店裏逛一逛其實也算今天的環節之一，所以你安心參觀就好。」

    王承言搖搖頭，搬着藤椅走向院中央。

    他都這麼說了，裴珠泫也不好再說什麼，抿抿嘴，從黑膠唱片區移動到了圖書區。

    圖書區一共是三面牆，每一面牆都是一整個書櫃，連在一起以一個「冂」字型存在。

    許是陽光照不到這兒，照明僅靠幾個壁燈的緣故，這邊在感覺上不同於店內其他區域。

    慢悠悠地在書櫃前踱步，裴珠泫就像是在逛一家安靜的老書店。

    看到感興趣的，駐足下來，抽出書看看封面、扉頁、目錄，不喜歡再放回去，繼續逛。

    嗯？

    逛着逛着，她又像在黑膠牆前時那樣，被一點小小的不同吸引住注意力，好奇地停下。

    這次是一個壁燈，不亮的壁燈。

    是壞了嗎？

    很奇怪，偶爾壞一個燈其實不是什麼稀奇事，但看着它，她總覺得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裴小姐，好了。」

    就在她細細打量着，發現燈把上有一個小小的兔子浮雕時，王承言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啊！好的。」

    可能是觀察得太專注，聲音來得又有些突然，裴珠泫被嚇一跳，拍着小心臟轉身邁步。

    「承言xi，那盞燈不亮了。」

    往外走着，她沒忘把自己的發現告訴他。

    「好的，等李擇明來了讓他換。」

    點點頭，王承言領着她走到院子中央。

    上午十點，天空和太陽恰好處在一個相對平衡的點，天空很藍，太陽很暖，澄澈明亮。

    很適合曬太陽。

    「坐吧。」

    裴珠泫坐到了藤椅上。

    坐得板板正正，跟在上課的學生似的。

    「放鬆，今天只是曬太陽。」

    王承言坐到旁邊，直接靠到了弧形靠背上。

    「內。」

    應聲，裴珠泫把自己放鬆下來。

    放鬆地靠到椅子上，稍稍往前面伸了伸腿，褲腳小小地提起，露出一節白皙的腳踝。

    「可以閉上眼。」

    王承言提醒一句，她輕輕合上雙眸。

    溫熱的陽光灑落在臉蛋兒上，耳邊是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鼻尖充盈着淡淡的花香。

    頓時，仿佛整個世界都變慢了。

    「我下面會問幾個問題。」

    「你只需要做出最基本的回答。」

    甚至，王承言說出來的話也顯得格外清朗、溫柔，傳入耳朵完全破壞掉周遭的意境。

    「好。」

    裴珠泫軟綿綿地回答。

    「冷嗎？」

    第一問，很簡單。

    「不冷。」

    第一答，同樣簡單。

    「叮咚——」

    並且真實。

    「有舒服的感覺嗎？」

    第二問，依舊很簡單。

    「有。」

    第二答，依舊同樣簡單。

    「叮咚——」

    並且依舊真實。

    「你喜歡自己的職業嗎？」

    第三問，突然轉折。

    「喜歡。」

    第四答，面對轉折沒有遲疑。

    「叮咚——」

    「累嗎？」

    代表真話的鐘聲一響，王承言接着拋出第五問。

    「......」

    這一次，裴珠泫頓了頓。

    「......」

    兩秒，答案還是沒有出現。

    「累。」

    三秒，由於沒有閉眼，王承言看到她的眉毛皺了起來。

    一張被陽光映襯得像是一幅畫的俏臉，眉心卻是皺起的，就好像畫卷上面出現了褶皺。

    「叮咚——」

    在這時候，這一聲似乎已經多餘。

    「你去過海邊嗎？沙灘漫步？」

    看着「褶皺」，王承言問出發生改變了的第六問。

    「去過。」

    大概是有想到當時的畫面，裴珠泫的眉毛松下些許。

    「沒有問題了。」

    「放空吧，陽光會帶你去海邊，會跟在你身後和你一起走到沙灘上，和你一起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