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樂頭痛欲裂,想起床找點止痛藥來吃,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
這時,他聽到屋外像是阿娘在喊:「阿樂啊,你阿爸去討小海在路上崴了腳,又被蛇咬了,你趕緊出來把錢帶去衛生室,把他背回來。」
「怎麼像是阿娘的聲音?」
李長樂聽着外面的動靜,意識逐漸清晰,睜眼就看到已經走了好些年的阿娘朝他跑了過來。
「阿娘?」他瞬間瞪大了眼,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頓時倒立起來。
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李長樂用力閉眼,再次睜開,只見穿着老式土布斜襟衣裳的阿娘,還是活生生的站在那。
還有對面那張小木床,分明是以前兩個兒子睡的,怎麼會和阿娘一起出現了?
不是做夢!如果是,怎麼如此真實?
他記得自己從拆遷辦出來,電瓶車被運渣車給掛了一下,眼一黑就啥都不曉得了。
難不成已經死了?連閻羅殿都沒去逛一圈,又重生了?
上輩子沒少看那些重生穿越的短劇,人家不是大佬,就是大官的兒子,難不成上面放開生後,下面的政策也放寬了?
「兔崽子,你耳朵聾啦!」李母見他木呆呆的坐在那,氣呼呼的拍了他一下,「聽到沒?你阿爸腳崴了,又被蛇咬了一口,這會兒在衛生室,你趕緊去把他背回來。」
聽她一說,李長樂一下就記起來了,八三年六月底、七月初,阿爸去淘海經過岩頭山洞,踩到石頭崴了一下,跌到草叢被藏在裏面的蛇咬了一口。
送到衛生室,村醫見他的腿腫的像饅頭一樣,問了幾句,也沒仔細看,就去找了蛇藥給他敷上,便讓他回來休息。
李父回家睡下不過兩個小時,就開始發熱、打寒戰、頭暈,咬傷的部位也開始發黑腫脹,隨後就不醒人事。
送到醫院才知道咬傷他的是五步蛇
想到這兒,李長樂驚出了一身冷汗,頓時酒也醒了,穩了穩心神,忙起身下床,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李母忙上前扶住他,一股酒臭味差點沒把她熏暈,氣得又拍了他一下。
「我咋生了你這麼個元寶哦?阿楠那麼好的女人都留不住你,一天天就曉得跟幾個二流子瞎混!」
她想起以前,悔的腸子都青了,就因生他那天,老頭子出海捕獲了一條百十斤重的黃唇魚,大隊獎勵了二十塊錢,一袋米、兩袋糖。
二十塊把給老太太看病欠下的錢還了,米和糖她好好坐了次月子,他們覺得阿樂是個福星,一直都有些偏愛他。
從小到大,連後頭生的阿歡都沒他受寵,只要有點好吃的,都先緊着他,一家子吃紅薯干,鍋邊上還要放一把米煮着,給他開小灶。
父母的寵愛,讓他活的恣意,也將他寵溺成了一個大錢掙不到,小錢看不上,眼高手低中看不中用的傢伙。
李長樂急道:「阿娘,岩頭山洞裏的五步蛇特別多,我擔心咬傷阿爸的是五步蛇,得把他送鎮上醫院才行。
你多拿點錢,再去喊聲李長清,讓他去村部開拖拉機,如果真是五步蛇,我們就送他去鎮上醫院。」
李長清是他三叔的獨生兒子,老婆是大隊會計的女兒,大隊的拖拉機也是他在開。
「啊~」李母驚叫出聲,想想又一臉懷疑的看着他,「你不會又想騙錢去」
「阿娘~」李長樂羞惱的喊了一聲,「我在你眼裏就那麼壞?」
李母見他一臉羞惱,也覺得自己說的有點重,老三是不靠譜,但也沒壞到這地步,便也相信了他的話。
「好,我給你拿!」
轉念想到五步蛇咬人後的後果,不敢耽擱,忙轉身回屋拿錢。
李長樂三兩下穿好衣褲鞋子出了房門,李母就拿着一個舊荷包走了過來,猶豫了一下遞給了他。
「裏面有九十六塊,是家裏僅剩的一點錢了,你可不能拿去跟人瞎混。」
「我要拿去瞎混,天打雷劈!」李長樂揣好錢,「你趕緊去喊阿清。再讓大哥二哥準備點錢送鎮上來。」
上輩子他渾渾噩噩的,只曉得父親暈倒後送到醫院花了不少錢,家裏剛送走了阿奶,唯一的漁船又壞了。
大哥、二哥的日子也緊巴巴的,為了給父親治病,他們好像還借了外債。
就這樣,父親出院後一直都是病病怏怏的,連走路都成問題
「哦哦!」李母急忙出門,朝住自家前面的李長清家跑去。
李長樂拿了錢朝衛生室飛奔,青石板路兩旁的石屋飛快往後閃過。
慶幸自己回來的正是時候,這次阿爸不會因耽誤時間,又和上輩子一樣,出院後連多走幾步路,都累得呼哧喘氣了。
他一路飛奔過幾條屋巷,一條長滿菱角的長塘出現在眼前,村部就建在長塘對岸衛生室也在那。
只見一個相貌秀麗的年輕女人,站在衛生室門口朝這邊張望。
他用力看了看,是他老婆周若楠。
她娘家在離盤鎮三個多小時的車程的鹿城老街,因她父親在上課時說了幾句不該說的,被人整去關起來了。
她幫父親說話,也被下放到村里知青點勞動改造。
因性子好,還有別的一些緣故,在知青點也是被人欺負的對象。
李長樂第一次見到容貌秀麗的周若楠就喜歡上了。
連她的名字也喜歡,阿楠,多好聽啊!不像村里那些姑娘,不是阿花、就是阿美,大齙牙還叫仙女。
從此後,他便收斂了性子,跟在她後面鞍前馬後、討好賣乖。
因為人長得俊秀,會來事、還會說話,不過半年功夫,就哄得周若楠同意跟他處對象。
李父李母見他為了周若楠,一改往日憊懶的性子,想到跟他處對象的還是城裏來的知青也就同意了。
當看到周若楠時,見她斯斯文文的心裏更是滿意。
老太太和母親對阿楠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把父親出事後受盡了白眼的小姑娘,感動的不行。
後來,周若楠父親受不了氣上吊自盡,母親也氣病了,唯一的哥嫂在父親出事後,就跟他們斷絕了關係。
本家親族更是沒了來往,沒一個願意伸手幫她,連給父親買棺材下葬的錢都借不到。
李長樂央求父母拿了錢,陪着她一起回鹿城幫忙把老丈人的身後事辦好,又給了些米糧給周母,自此後周若楠就死心塌地的跟了他。
婚後見村裏有人偷偷做買賣,也悄悄收了些魚鯗去賣,哪曉得剛把攤擺好就遇到稽查,幸好跑得快才沒被抓。
做買賣的路子行不通,出海又苦又累還掙不到錢,李長樂索性破罐子破摔,跟村里幾個二流子東遊西盪,把養孩子的責任全都丟給了她。
周若楠從剛結婚時的滿心歡喜,漸漸對他越來越失望,但好在公婆對她好,還找關係讓她在村小學做了代課老師。
李長樂雖說懶散點,但從不對她動手,只要她勤快點,日子好像也不是那麼難過。
後來就有了小海和小洲,81年老丈人平反,知青陸續回城,她回去看過周母回來,也沒提回城的事,而是任勞任怨的擔起了養家的擔子。
父親被五步蛇咬後身體一直都沒恢復,雖說兩個哥哥也有供養,但家裏沒了父親幫襯,就靠阿楠一月十二三塊錢的工資,母親幫人織網,淘海賺的那點錢,日子愈發艱難。
好在從小在漁村長大,家裏人又都是在海上討生活的,大哥便拉着他一起去大伯家船上幹活。
懶散慣了的人,哪裏吃得了淘海的苦,吃了大伯一家不少白眼,一月的工錢還沒別人的一半。
父母相繼走後,阿楠的身體也出現了問題,四十八歲不到就因肺癌走了
李長樂看着對面的老婆,加快步子飛奔過了石拱橋,「阿楠」
「來啦!」周若楠淡聲打斷了他,「項醫生已經敷了蛇藥了,你把錢給了,把阿爸背回去。」
看着容貌秀麗的妻子,想起她病後的樣子,李長樂心裏特別不是滋味,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想到父親的傷,又忙衝進衛生室。
沖有些禿頂的村醫項榮說道:「項醫生,我阿娘說咬我阿爸的好像是條五步蛇,你最好用火罐把毒拔出來,等阿清把拖拉機開過來,我們送他去鎮上。」
李父低頭看了看腫的像發麵饅頭的腳踝,橫了他一眼,「你瞎說些啥,我都沒看到是五步蛇,你阿娘咋就看到了,都說五步蛇咬了特別痛,我當時就覺得火辣辣的,一點都不痛。」
「你腳崴了,木木的當然感覺不到痛了。」李長樂扭頭對項榮說道,「項醫生,麻煩你仔細看看。」
項榮聽後忙蹲下仔細查看起傷口,只見腫脹處有兩個綠豆大的傷口,還不斷有血從傷口滲出,附近的肌肉也有些發黑。
他訕訕道:「好像是五步蛇咬後的症狀,主要是剛咬在你崴了的位置,腫成這樣,我就沒注意,我先幫你拔毒。」
李父臉都白了,「哦哦!」
五步蛇有的地方叫白花蛇,學名叫做尖吻蝮,它的毒液里含有溶血毒素,這種毒素的破壞力極強,一旦被它咬傷,毒液里的抗血凝素就會阻止血液凝固。
被它咬後傷口就出血不止,腫大、起泡、組織壞疽以及潰瘍等情況,俗稱爛肉王。
衛生室的條件,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傷口切開,將毒血用火罐拔出,撒上蛇藥抑制一下毒素。
不然,等到了醫院,擴散的毒素就會造成肌肉組織大面積壞死,並使他心肺受損,小腿肌肉潰爛,救回來後也飽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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