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以一種最殘忍的方式,突然碎在所有客人的面前。
騷亂開始了,一些人試探跳上來查看情況,一些人隨即徹底崩潰,一些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更多的人,選擇了不相信。
這一定是菁水樓的陰謀!
這是表演的一部分!她們拿捏人心上了癮,才敢做這不想要命的生意。
靈大家,你不要與我們開玩笑啦。以後你所有的票我都買,哪怕是你只是站在那裏與我們聊上兩句,再也不唱歌、不彈瑟都行。
一切都行,只要你是活着就行。
初見不識君,來時故人離。這種戲碼一點都不好看啊!
不管信還是不信,是第一次,還是回頭過的客人。
幾千客人都感受到一種被心臟撕裂的劇烈痛苦,這時他們才發現,這份越級的魅力對他們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
她的顏色,已經很難從他們的生活中抹去。
而此時的命運,卻與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維持秩序的菁水樓管事們,似乎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工作的本能讓他們努力維持着秩序,可是內心的惶恐又讓他們的觀察力急速下降。
不過最先確認情況的人,不是管事、也不是客人們。
而是就近的舞家。
她們發現了客人的異常,也發現《風神頌》的戛然而止。
舞家都身手矯健,她們半跳半掛,很快就來到石花中。
而眼前的一幕,同樣一瞬間擊破了她們的心防,在短暫的錯愕後,她們手忙腳亂的開始試圖施救。
然而......
然而......
她們面對的是一朵已經凋零的花,一切的動作都換不回來她淺淺的一口呼吸。
一些舞家開始哭泣、一些舞家怔在原地、一些舞家依然不願意放棄。
她們的行為,卻給台下客人不願意承認的現實上再次加碼。
哭聲,逐漸開始傳染。
儘管不願意相信,可是慢慢的大部分的客人,都明白這不是一場表演。
悲傷的情緒淵流中,有許多人都開始憤怒!
無數個可能在他們腦海里閃過,無數人成為他們懷疑的目標。
為什麼?
是什麼?
她,因何而死?
他們需要一個目標,傾瀉自身快要焚身的怒火!
......
嫻丫頭的夢,沒有任何徵兆的碎了。
她的哭聲,驚醒了施娟兒和段媽媽。
事情正變得複雜,段媽媽在這其中聞到了陰謀的味道。
他本能地想找修銘討論,卻發現修銘的表情木然,兩眼中一點神都沒有。
他試探在他眼前揮揮手,依然得不到一點回應。
段媽媽看向施娟兒,後者也一臉擔憂得看着修銘。
哪怕是嫻丫頭哭得很傷心,她也沒去安慰。
他們懷疑過,修銘與靈大家的關係,即便只是朋友。
那也意味着,靈大家的死亡,對修銘有不一樣的重量。
他在想什麼?他在傷心嗎?
段媽媽一時間也不知道他能做什麼?
同樣不知道怎麼做的還有施娟兒,先前的懷疑,在此刻變得毫無意義。
魚咕咕從魚罐頭裏面掙扎着爬了出來,跌跌撞撞鑽進修銘的懷中,試圖給他一點溫暖吧。
身體上的觸動,似乎讓修銘的視線短暫聚焦了一下,可是很快他的眼神變得更加的空洞。
段媽媽選擇站了起來,他靠着窗口看向下面,同時幾隻聆中小人,被他從耳旁放了出去。
現在下面的人心如爐,所有人都在被這心火炙烤,而且不管真相如何。
菁水樓正在變得危險,修銘現在又出現了問題,他至少需要保護好在場幾人的安危。
雖然真到那種地步,肯定是娟兒保護幾人,可在那樣崩壞性的騷亂到來之前。
情報收集,就成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至於他還能做什麼,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並沒有推動整件事情前進的能力,而且他已經覺得水面之下有怪影浮動。
所以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現在他這個水面的浮萍,可以去干涉的。
......
哭聲也迴蕩在甲字三號。
艾青與艾可可正抱在一起,並毫無顧忌地放聲痛哭着。
一旁的裴煥神情冷靜地靠着牆上,他也有些出神,同樣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總有一些人沒有被裹挾在情緒的淵流裏面,他們抽離了自身。好像當下發生的一切事情,都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
這則消息很快像是瘟疫一樣,蔓延到了整個菁水樓。
這也讓恐懼,像樓外的風一樣吹透樓體的每一寸地方。
其中除了一些共情的客人感到了恐懼,更多也更恐懼的人,是菁水樓自己的人。
她們為自身的處境感到恐懼。
一至十二樓,很快就因為這則消息陷入了停滯,各處盛景都中斷了表演。
其他樓的客人,也口耳相傳,或是直接問詢後獲悉了這則事件。
對於表演的突然中止,他們大多沒有太多意見,高城裏生與死就是最大的事情。
菁水樓的人在陷入了巨大悲痛,且因為擔憂自身的安危,而變得恐懼後。
她們得到了絕大部分客人的理解。
然後共情之後,客人們想要考慮一下自身的處境,問詢是否可以離開後。
他們也陷入了一定的恐慌中。
菁水樓的水道已經封閉了,需要所有人哪怕是客人,都得暫時留在原地。
一場無法控制的風波,可能早已經將菁水樓里的每一個人都捲入其中。
以五名城盛景而聞名,以音律齊頌征服世人,以客人至上為服務宗旨的菁水樓。
在這場涉及自身的巨大危機中,不得不完全滑向另外一個極端。
忽然間,菁水樓變得安靜下來,只有客人仍然在交頭接耳,卻也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所有歌聲器樂都消失了。
而平時隱藏較深的各式保家,卻從一個個昏暗的小房間走了出來,頂替掉一些失去分寸的音家舞家。
不知不覺間,菁水樓的各家所浮現的人數,竟然不比各樓客人加起來少上多少。
不過想來也算正常,畢竟是盛景。
這算是五名城最頂級的奢靡享受,即便是最次乙席售賣的也不便宜。何況它又有這麼多的客人,其每月所得都是一筆龐大的數字。
菁水樓依靠這份收益,也為了維持表演的結構性完整。這其中所衍生的各行各業,間接也養活了同樣不小的一批五名城人。
平時為了不唐突客人,也為了顯得無害。
菁水樓自然將它所隸屬的大部分人都隱藏起來,也就不會出現在客人的眼前。
雖然是搭台唱戲,可菁水樓不是一個草台班子。
現在似乎整個菁水樓都遇到危機,一種類似生體的自保機制反應,就在混亂中逐漸明晰了起來。
......
八樓後台。
一名紅妝氣盛、衣着華麗的女子,她眉心點着一枚菱形的嫣紅天目紋。
她生得極美,而且是那種少見的極具攻擊性的美。
她的神態平靜,與周圍有些混亂的舞家狀態不一樣。
即便是她沒有開口說話,她的那一雙女性中少見的劍眉,也給她增添了不少英氣。
混亂消息不斷撞入她的耳朵裏面,給她妝造的丫頭,試圖拉着她去八樓更安全的地方,卻發現根本拉不動。
她卻依然在平靜的等待着。
她在等人。
很快她等的人就來了,一行黑衣保家出現在後台之中,讓混亂的局面為之一滯。
這些保家,與六樓門廳的保家看起來不同。他們各個體態矯健,身形欣長,均為七尺以上的男兒。
更特殊的是他們都帶着一個面具,一個雕刻着繁複『菁』字的木質紅漆面具。
為首的一人,來到紅妝女子的面前,抱拳鞠躬剛要稟報具體的情況。
就被她直接打斷。
「陳豎,媽媽的甲字房名單還在你手裏嗎?」
被稱為陳豎的面具男,猶豫了一下,掃了周圍一眼。
「是,在保家這裏。」
紅妝女子,臨危不亂繼續道:「其中可有坐堂官?」
陳豎:「有。」
紅妝女子問題不斷:「是誰?在幾樓?」
陳豎單憑記憶回答道:「六樓,甲字三號。」
紅妝女子神色終於有變化,似是有些驚喜:「為何是三號?」
陳豎明白是次序太前的原因,他解釋道:「那人與守城人共來,李婆婆這才提序了。」
紅妝女子點了點頭,卻沒有繼續說話。
似乎是在思考,陳豎也沒有催促,靜靜地等待眼前女子的決斷。
沒過多久之後,紅妝紅裙女子驀然站了起來,然後一馬當先的離開了八樓後台。
這些明顯是菁水樓精銳的保家,紛紛毫不猶豫的跟隨她離開。
這時空氣中,才飄來她臨走時,甩下的那句話。
「走,去六樓甲字三號。」
她與他們離去,讓八樓的音家舞家,都再次惶恐起來。
這一次的事情,可能比她們想像的還要大。
陳豎保家長,他親自來找李大家,讓她們想到了另外一個更可怕的可能。
剛剛的紅妝女子就是李大家,她也是李八巧的親女兒,也是八樓的大音家。
她擅長的樂器是鼓,她從不譜談情說愛的曲,她總是用激昂繁複的鼓點,用一場音域上的戰爭,打的每一個聽眾丟盔棄甲。
霸道且直接。
她從不附和任何曲調,甚至都很少張嘴唱歌。
可是愛她的五名城人,卻是十二音家裏最瘋狂的。他們最常掛在嘴邊的話是:「是男人,就得聽玖爺打鼓!」
她就是那個玖爺,本名李玖葉。
而現在的她,忽然間成了菁水樓的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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