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平陽賦 第七百四十七章 本不是一路人

    「報,大公公,金陵城到了。」

    「報,大公公,外面雨勢漸小,運河漲水約有一丈,但並不湍急。」

    「報大公公,李千戶已經整軍待命。」

    一道道稟告聲,傳到了樓船的頂層船艙之內,小桂子早早起身,拿着袍服在床榻前等待着,

    楊公公摸了身上的被子,掀開被子坐起身,嘆了一口氣;

    「終歸是有些不中用了,就眯了一會困頓不已,要是擱在以前,哪有這些矯情。」

    「乾爹萬不可說這些,以往歸以往,誰也不能說,都有個精神的時候,乾爹為朝廷操勞至此,兒子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只想着,祈求老天保佑乾爹平平安安的,」

    小桂子哽咽着,擦了眼角的淚水,露出了一絲委屈,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倒是讓楊公公一臉的感慨,沒想到,到頭來,也只有這個同病相憐的無根之人陪在身邊,就是不知那些地方官員,懂不懂這個心思,眼中寒芒一閃,坐起身子,雙手一撐就站了起來,更衣穿戴,一切有條不紊,

    「告訴他們,一切穩住,留個校尉看住樓船,雜家不在的時候,任何人不准登船,李雲和牛虎,帶着半數以上的人馬同行。」

    「喏,乾爹。」

    小桂子點點頭,這就出去吩咐,之所以這樣安排,楊馳還是想到了之前,和洛雲侯一起在江南的時候,樓船留重兵看守,侯爺說的一句話叫未言勝先言敗,後路要留好,要不然被別人超了後路,退無可退,不就是成了瓮中捉鱉了,呸呸,怎麼還成王八了。

    就這樣等着,小桂子也隨後回來,復命;

    「乾爹,一切安排妥當,馬車都備好了。」

    「嗯,那就等着,下着那麼大的雨水,誰會來碼頭候着雜家。」

    楊馳眯着眼,透過船艙壁影,好似看到了窗外,不知是景大人,還是莊大人,亦或者是二人同時領着州府官員在此

    金陵城外,

    雨夜下的運河碼頭,顯得漆黑寧靜,只有臨街的幾處酒樓和貨倉上的幾盞孤燈,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中搖曳,仿佛螢火蟲般的,隨時可能熄滅,

    賈雨村並着胡文玄,帶着不少衙役,把馬車停在碼頭倉庫內,躲着外面大雨,不少人穿着蓑衣也都無濟於事,幾乎是把內里的衣衫淋濕了,

    「大人,河面上依舊是看不到船的影子,您說,今夜,楊公公的樓船會不會到,是不是咱們算錯了時間?」

    胡同知在馬車裏有些坐立不安,今夜繞過南城門到碼頭迎接趙公公,避開了景大人的耳目,就連莊大人那邊都未通知,撫台大人行了一步險棋。

    賈雨村閉着眼,坐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外表故作鎮定,其實內心許些有些混亂,可是如果不這樣做,在江南以後的日子裏,他就怕成為別人的墊腳石了,

    「胡大人不必着急,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府衙的人要是不來,以後就怕想來也來不了了,你要知道,來的人愈多,咱們就愈安穩,前提是,咱們府衙幾人必須抱成團,」

    「撫台大人說的極是,就不知馬通判哪裏,想不想的明白。」

    也不知怎麼回事,這些日子,金陵通判馬廣誠,藉故抱病在家,也不知是真的生病,還是另有心思,已經好些日子沒有來衙門了,實在是蹊蹺。

    賈雨村聞言,臉色有些陰沉,本該是抱團的三人,沒想到馬通判,在緊要關頭,尥蹶子了,

    「不要擔心,馬大人會想明白的。」

    就在此時,

    忽然,外面有衙役喊道;

    「報,撫台大人,運河上有了動靜,似有一隻樓船在往河岸上靠近,眼看就要到了。」

    賈雨村立刻睜開眼,和胡文玄對視一眼,暗道,來了,即刻吩咐道;

    「快,去碼頭上迎接,告訴弟兄們,辛苦這一夜,回去領賞。」

    「喏,大人放心,弟兄們心裏明白。」

    說完,衙役就打開倉庫大門,招了招手,就把車隊人馬帶了出去,連賈雨村的馬車也隨之在最後跟着。

    就這樣,一會的功夫,碼頭的岸邊,就有了迎接的人影,不少人打着火把,也把碼頭的口岸照的亮堂了一些。

    運河上的樓船,顯然也發現了碼頭的亮光,隨着河運衛軍校尉的指揮下,樓船漸漸靠了岸,

    放下甲板,大批的皇城司近衛,穿着蓑衣,就順勢沖了下來,最後,竟然還有一輛馬車也跟着人群走在最後,剛一停住,馬車內的賈雨村立刻撩開帘子,拜道;

    「下官金陵知府賈雨村,協同金陵同知胡文玄,拜見大公公。」

    這一聲稟告,清晰洪亮,在寂靜的雨夜中,除了雨聲,極為顯眼,但是讓對面馬車內的楊公公,皺起了眉頭,怎麼就他們二人來此,那景大人和莊大人何在,亦或者,根本就沒來,

    冷臉問道;

    「深更半夜的,請哪門子安,賈大人倒是辛苦,下着雨竟然還等着雜家,只是不知來的可都有誰?」

    這話問的再明白不過,不過穩妥起見,還是要再問詢一番,賈雨村深知其中的深意,頓了下,繼續回道;

    「回大公公,來碼頭的人只有下官,還有胡大人。」

    「下官胡文玄,拜見大公公。」

    胡文玄適時出聲,也佐證了只有他們二人的想法,

    「乾爹,有些不對啊,乾爹來此的消息,兒子早就通知皇城司的人傳了過去,要是沒收到,賈大人不可能在此,但是傳到了,其他人怎麼沒見到?」

    小桂子在馬車內低聲說話,想不明白其中的關係,只有楊馳臉上有些意味深長,

    「不是人沒到,是人沒有來碼頭,想必都是在西城門處等候,就是不知這位賈知府,如何能先一步趕來,此人姓賈,莫非是京城賈家的人不成,以往還沒想到此事,」

    「那,乾爹,咱們應該如何進城?」

    小桂子悄聲問道,裏面許些事,他還看不明白。

    「那就問問賈大人了,」

    楊馳想了想,既然此人能先來,定然是有所圖,不管景大人如何安排,還是莊大人故意為之,先來後到的規矩,他還是懂的,想明白之後,就開口問道;

    「辛苦二位大人了,敢問二位大人,是如何到了碼頭?又當如何回去?」

    這就是楊公公要問的,是回去怎麼安排,還是賈知府另有想法,剛剛的話,也是聽出了言外之意,

    賈雨村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盯着前面的馬車,繼續說道;

    「回大公公,下官是從南城門繞城而來,在此等候多時了,夜雨下的甚急,想請公公直接入城,城內沈萬和還在酒樓等候,為大公公接風洗塵,走城南要近一些。」

    聽到賈知府的話,不說別人,就連身邊的胡文玄都有些驚訝,知府大人這是要避開景大人他們,是否太過魯莽了。

    楊公公坐在馬車內聽聞,嘴角翹起,賈知府的用意這才明白,沈萬和,織造局的話事人,江南的首富,有意思,真有意思,

    「那就一切聽賈知府的安排,走吧。」

    「喏,大公公,」

    「來人啊,原路返回。」

    一聲呵斥,

    龐大的車隊,竟然緩緩朝着金陵南城門而去。


    皇宮坤寧宮,

    此時的江皇后,竟然起身來到了桌子前,捏着一些糕點,順口咽了下去,身邊的春禾,依舊是伺候着,

    「娘娘可感覺好一些了,或許是腹中飢餓,身子才有些不適的。」

    「嗯,倒是好了許多,剛剛是有些心神不寧,這段時日,本宮並未細細過問後宮之事,那吳貴妃和周貴人,她們二人可好些了?」

    江皇后吃完糕點,喝了口茶水壓一壓,尋思着後宮之事,好些日子也沒聽到她們二人的動靜,好生奇怪,難不成是有了其他的事。

    「回娘娘,她們二人是老實了許多,而且幾乎不怎麼出宮門,不過據奴婢所知,她們二人在府上雖不出門,可是去的人也多,像是徐才人,蕭侍選等,陸續去過,」

    想着後宮這些日子風平浪靜,雖說皇后娘娘不想過問,可是後宮之內的諸位嬪妃,一舉一動,可都在娘娘眼裏看着,更多的是誰在其中唯恐天下不亂。

    江皇后伸手彈了彈衣袖上的褶皺,起身復又回到床榻,靠在床頭的被子上,困意來襲,打了個哈欠;

    「春禾,你也回去歇着,吳貴妃既然安靜了許多,明早,派人去她宮裏傳話,讓她在殿內,找周貴人一起,帶着新進的那些侍選,做一些桂花糕,就說本宮晚膳時候要用。」

    「是,主子,奴才領旨。」

    春禾走到近前,幫着娘娘蓋好被子,而後把桌上的茶點一一收拾乾淨,這才退出了內殿,

    而吳貴妃的春麗宮,夜深人靜,殿內落葉可聞,恰巧,屋內一陣腳步聲,驚醒了還在沉睡的吳貴妃,

    「誰在外面?」

    「娘娘,是奴婢。」

    隨着一陣腳步聲,只見女史宋雙,竟然一身太監衣衫,從角落裏匆匆走了過來,小聲說道;

    「娘娘,奴婢剛從浣衣局過來,老爺那邊有消息了,」

    低聲耳語,也把還在迷糊中的吳貴妃警醒,浣衣局那邊的奴才,來信了。

    「出了什麼事?」

    「娘娘,不是個好消息,據老爺所說,幾位藩王世子,提早進了京城,本是行程隱蔽,誰知,在一處酒樓里,和洛雲侯發生了衝突,死了幾個侍衛,並且幾位世子還想報官處理,恰好被漢王心腹徐先生瞧見,帶人攔下,私下裏把屍體處理了,要不然,現在就會鬧得盡人皆知。」

    宋雙蹲在床頭,小聲地訴說着,老爺那邊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這次竟然沒有交代任務,

    「一群廢物,這麼緊迫的事,那些藩王世子,竟然這麼招搖過市,還和洛雲侯動了手,他們是生怕陛下不知道啊,父親那邊怎麼說?」

    吳貴妃開口罵了一聲,瞬間沒了困意,都說各地藩王心思重,怎麼到了兒子那一輩,就成了白痴了,在京城不低調行事,竟然鬧出了那麼大動靜,絕對瞞不過皇城司的人,也不知父親小心了沒有,

    「回娘娘,老爺那邊沒事,此事還是鄭王范先生那邊傳來的話,應該是處理完了,至於皇城司知不知道,就看他們的本事了,不過洛雲侯主持恩科考試,有七日的空閒時間,就算陛下那裏知道,也有個時間差?」

    宋雙低着頭,把浣衣局的管事太監那裏聽來的,一一複述一遍,

    「既然如此,父親可有什麼交代?」

    吳貴妃還是冷着臉,怒氣未消的問道,那洛雲侯豈是好糊弄的,要是沒有準備好,等恩科過後,陛下問起,必然會真相大白,

    「娘娘不必過問,老爺說,讓您穩住後宮,打探消息,其餘的事一概不做,幾位世子已經換了隱蔽地方,暫時無人發現,現如今緊要的,是幾位世子已經動了,說是這幾天,宮裏面就會有消息,」

    小聲說完話,還用手指了指西北方向,

    吳貴妃眼神一凝,順勢看過去,那方位,不就是太上皇的長樂宮所在之地嗎,難道他們是想,入宮?

    瞬間,吳貴妃想了許多,是偷偷入宮,還是想光明正大的入宮,只是看着他們這個樣子,鬼鬼祟祟的,光明正大恐怕用不到這些人的身上,那就是偷偷入宮,想要偷偷入宮,避人耳目,宮裏面誰還能作為他們的接應呢,

    就算有人接應,時間上,應該沒幾日了,畢竟今日是恩科第一日,三日恩科,還有兩日的時間。

    「雙兒,讓咱們的人,仔細盯着長樂宮,白天應該不太清楚,但是夜裏,想來那些藩王世子,應該有些印象,就是不知是誰在裏面牽線搭橋了,」

    是後宮哪個嬪妃,還是外面哪個王爺,甚至於是哪個太監總管,想了一圈,也沒個目標,不過既然能這樣開口,應該就是安排好了,至於是誰,總歸是能弄清楚的,

    宋雙微微頷首,點頭應道;

    「是,主子,雙兒知道輕重,早就安排人了,」

    「那就好回去休息吧。」

    「是,奴婢告退。」

    緊接着,春麗宮內,又閃過一絲腳步聲,重新陷入黑暗寂靜中,仿佛剛剛的事,從沒有發生過一樣。

    東城醉仙樓的私宅,

    鄭王的心腹軍師範文海,一襲黑衣,從角門繞了進來,不動聲色進了正堂,屋內的世子顯然未睡,旁邊還坐着侍衛長劉祖山,

    黑燈瞎火的,屋裏的油燈也沒點上,房門一有動靜,劉祖山的手就不由得摸上了刀柄,只見人影進來,甚為熟悉,輕聲喊了一句,

    「范先生來了?」

    「嗯,世子呢?」

    範文海往屋內走了幾步,竟然也未點起油燈,站在屋內輕聲問道;

    「還在屋裏小睡,先生,可有安排?」

    劉祖山見到徐先生的異狀,立刻知道徐先生應該是有了動作,拿不成是在今夜,會不會太快了,

    「去把世子叫起來,把這身衣物換上,而後咱們出去,繞道北城去皇宮,從宣化門而入,在長樂宮門口和其餘世子匯合,一起入宮拜見太上皇,到了那邊,跟着夏公公入內即可。」

    範文海低聲把事情安排一遍,手中的一團包裹扔了過去,劉祖山臉色大喜,沒想到這麼容易,點下頭接過衣物,仔細摸索一下,借着月光,才看清是一件太監衣物,頓時心中明了,急忙起身進了裏屋,把世子叫醒,換了身衣物。

    鄭王世子周正白穿着太監衣服,迷糊着眼,剛走出來,還想問,就被範文海一把拉住衣袖,三人先後走了出去,

    「殿下不要出聲,有疑問路上再問,」

    吱一聲後,拐進院子胡同,就在對面街道的巷子裏,停了一輛馬車,三人悄無聲息的上了馬車之後,範文海小聲道;

    「按照計劃,宣化門,」

    「是,先生,坐穩了,駕。」

    車夫點頭,輕聲呵斥,馬車緩緩而動,朝着街道上的街口右拐,而後一眨眼就隱沒在路上,一路上也沒有看見巡邏的兵馬司和禁軍的人,顯然是提前做了佈置,

    馬車內,

    鄭王世子周正白,稀鬆着眼皮,開口問道;

    「老師,怎麼是今夜,會不會太着急了,畢竟恩科才第一日監考,不是還有兩日嗎?」

    世子的疑問,也是劉祖山想問的,確實太急了,下午決定的事,為何夜裏就去做,想來徐先生派人去問詢其他幾位世子,

    要不是之前路過那處酒樓,竟然還不知其什麼原因,陳王世子那些人,竟然也來了京城,還犯下了命案,尤其是吳王世子還想報官,這不蠢貨嗎,

    「本來是能忍的,現在卻不能,之前吳王世子他們犯了事,好巧不巧的碰到洛雲侯,這事不能再拖了,恰巧洛雲侯被恩科考試纏住身,這是我們唯一進宮的機會,打個時間差,就算有人想到,也是注意到明日,不會算計到今日我們就要來。」

    範文海默默解釋一番,閉着眼,臉色有些溫怒,不知這幾位世子是有意為之,還是故意如此,

    看來,

    泄露了行蹤,

    和他們不適合一路人,終歸是要分道揚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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