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恩這句話一說出來,不止是徐睿儀驚呆了,彭冉安也驚呆了,就連鄒老師也一臉猝不及防的愕然,那張劉玉玲模樣的面孔第一次呈現出來的不是刻板的嚴肅,而是有點好笑又有點生氣的意想不到,像是看見了.......看見了林懷恩旋轉了一下身體,然後變成了朱校長的模樣。
徐睿儀最快反應過來,她幾乎在一個呼吸之間就恢復了鎮定,那剛剛還泛着慍怒,如被風掀起波濤的湖一樣的眼睛變得冷漠,像是剎那間就被封凍了一樣。
林懷恩站着沒有動,腦袋和眼睛還是不由自主的向徐睿儀偏了一下,於是僅憑藉這點視角,他就瞥見了徐睿儀瞬時放大的瞳孔,還有眼角眉梢間稍縱即逝的一絲怒火和不期然而然。
他的腦海里頓時跳出了許許多多的面具,那些撕裂的、鮮血淋漓的,究竟是面具,還是創可貼?它所掩飾的究竟是面容,還是傷口?
無論是哪種,都是弱點。
站在劍道之上,那就意味着得分出勝負,憐憫是對對手,也是對自己的褻瀆。
所以,即使那是傷口,我也得攻擊它。
所以,徐睿儀請受我堂堂一劍。
廣播響了起來,讓大家做好準備,準備開始綵排。各個班級里的班長揮手讓大家安靜下來,世界逐漸安靜了下來,就像是賽場上安靜了下來,注視着兩側的選手走上長長的潔白劍道。
林懷恩感覺到自己踏着台階走上了劍道,舉起了銀亮的佩劍。他在這一刻擺出了人生中最中二的態度,在突如其來的寂靜中面無表情的說道:「我知道,說謊是件很輕鬆的事情,就像是人在疼痛的時候服下一片止痛藥,然後,痛苦就消失了。可它真的消失了嗎?它不會,它只會在你一次又一次服下藥片的時候,變得更強大,直到擊潰你,或者擊潰你的生活.......」
周圍的人靜默了一會,然後開始爆笑,有人前仰後合,有人捶胸頓足,還有人煙嘴輕笑,望着突然化身動畫片台詞王的林懷恩指指點點。
「沒想到學霸也這麼中二啊!」
「感覺學霸哥是在演熱血動漫,為了勸說反派回頭是岸!」
「那表現還不夠到位,應該嘴角掛着血,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然後才對強大的敵人說:你是贏了,但代價是什麼?是你的人生啊!」
「瞧,又瘋了一個。」孫澤輝搖着頭無奈的說。
就連彭冉安也破涕為笑,捂着嘴唇,抽動着肩膀,像是聽到了什麼想笑而不敢笑的大笑話。
冷着臉的徐睿儀也笑了,如冰山解凍,她一隻手抱着胸,另一隻手捋了下垂在額前的頭髮,注視着林懷恩微微笑着,那笑容淺淡的就像是冰山上流下來的泉水,帶着春的嫵媚和冬的寒冷,還有點小小的囂張。就像是她周圍空無一人,她站在舞台的中央,在表演一個精神狀態良好的女生。
「林懷恩......」
「林懷恩.....」
徐睿儀和鄒老師同時喊出了他的名字。手心全是汗水的林懷恩左右看了看,看見鄒老師也看向了徐睿儀,她立即像是回過神來般,收起了笑臉,繼續單手抱胸若無其事的站着。
鄒老師這才回頭看向了他,表情嚴肅的點了兩下頭,「林懷恩同學說的很好。」雖然是誇獎他說的很好,但寫在臉孔上的潛台詞卻像是:「說的很好,下次不要再說了。」
林懷恩稍稍低下了頭,腳下綠茵茵的草地反照着陽光,有些過於耀眼了,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他的指尖在掌心摩擦掉了些潮濕的汗水,隨後又有那麼一點後悔。周圍的笑聲他沒那麼在意,可他在意自己是否成功的擊出了那一劍,又或者說,他真的看到了徐睿儀的弱點了嗎?
會不會是自己想當然了。
就像是那自以為是的匹諾曹。
所以,你揮劍究竟是為了什麼?
鄒老師看向了徐睿儀和彭冉安,「你們兩個怎麼說?」
「鄒老師.....」林懷恩又抬起了頭,「關於這件事,我還有話說。」
鄒老師又蹙着眉頭,看向了林懷恩,顯然有點不太想聽他發表中二發言了,又或者是鄒老師也不喜歡他這樣不太團隊的做法。但大約是因為他畢竟是第一名,是好學生,所以給了他寬容,淡淡的說道:「你說。」
「我確實不贊成徐睿儀的做法,但我之所以來,是因為我確實是會拍照,我敢說班級里沒有人能比我拍的更好。我足以勝任給班級宣傳頁拍攝照片的任務。還有網頁製作方面,我也有些經驗,這些事情我願意盡我所能,配合班長和徐睿儀做好。」林懷恩堅定的說,「我也相信我們能做的很好。這是我來的原因。」
這番話又出乎了三個人的意料,在班級里從來不怎麼笑的鄒老師,居然笑了,雖說她並不符合林懷恩的審美,但確實笑起來也蠻好看的,至少比板起臉來要親切許多。
鄒老師欣慰的點了點頭,這次不止是兩下,而是好幾下,但點完頭,那向來森冷的臉再次恢復了嚴厲,「既然這樣,那你們就必須在這次的投票中拿到第一。如果拿不到第一,你們三個每個人給我寫一千字的檢討,檢討自己究竟錯在哪裏。」
徐睿儀稍稍扭頭瞥了林懷恩一眼,咬着粉嘟嘟的嘴唇,不動聲色的抬起穿着棉白襪和棕色制服皮鞋,側踢了林懷恩一腳。
林懷恩很明顯的感覺到了徐睿儀的動作,但他紋絲不動,任由徐睿儀39碼的小皮鞋在他的新褲子上擦了條痕跡。她沒有說話,他卻聽到了她在說:「瞧你,給老娘惹的禍。」
挨了一腳,他卻差點沒壓住嘴角的AK47。他來自三一的情聖學長,曾說過一句至理名言,會打你女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和你很親近的女性。還有一種是潑婦。
林懷恩心想:學長是不是沒有考慮到對方是「殺手」這種可能呢?
鄒老師明明看見了徐睿儀踢了他,卻視而不見,肅穆的問道:「有沒有問題?」
「好。」
「好。」
林懷恩和徐睿儀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彭冉安扭頭看了看兩人,抬手擦了擦眼淚,小聲說道:「沒問題。」
「那現在你們三個趕緊商量一下。」鄒老師說,「我看你們的表現。」
徐睿儀第一個轉頭向放雜物的地方走。林懷恩轉身跟上。彭冉安遲疑了一下才慢慢的朝着他們走。
林懷恩沒有看徐睿儀的背影,他看着腳下的草坪,踩着不存在的腳印。天空蕩漾着幾抹不那麼孤獨的雲朵,午後的太陽將人的影子濃縮成了一個點,也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刮來的一縷薰風,將低垂的那些彩色旗幟吹的飄了起來,也吹起了徐睿儀的披着的髮絲和裙角。這感覺就像是夏天突如其來,吹動了湖邊亭亭的桂樹,吹起了站在樹下少女的草帽。
即便她和你之間,就像是有一道海報彩頁和真實之你一樣無法跨越的鴻溝,可喜歡這種事情,並不是手中的按鈕。
你沒有這按鈕。
「你這是幹嘛啊?明明隨便應付一下,鄒老師也不會說什麼。」徐睿儀頭也不回,沒好氣的說。
「我媽媽從小就教育我,真正的紳士就是在所有人不敢說真話的時候,勇敢的去說真話。就是在你的朋友需要你說謊的時候,拒絕說謊,但和他站在一起直面真實。」
徐睿儀回頭看向林懷恩冷哼一聲說:「林懷恩,你這樣會沒有朋友的!」
林懷恩搖了搖頭,他剛準備開口,徐睿儀就搶答了。
「你可別說什麼如果我的朋友因為我說真話,而選擇不和我做朋友,那麼是她的損失......」
「不.....」林懷恩又搖了搖頭說,「我本來就沒什麼朋友。」
「那還真是可憐啊!」徐睿儀停下腳步笑的幸災樂禍,「我朋友可多啦!」
林懷恩也停下了腳步,他目不轉睛的凝視着徐睿儀低聲問:「你真的有朋友嗎?」
世界這一秒仿佛陰了下來,就像是一片烏雲不識趣的遮住了太陽,然後夏天消失了。
燥熱的天氣,迎來了一場措手不及的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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