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母女倆搬離2號樓,不再有人扒他們房門聞飯香,或莫名其妙找麻煩了。
他們也樂得清淨。
「祈舟。」某個睡不着的夜晚,池玥坐在飄窗台邊,循着光的來源往窗外看一眼,忽而喃喃出聲:「我想離開基地了。」
聞祈舟並不意外。
自打他們遷移到罕薩岳開始,他能看出,她逐漸厭倦被困在一方天地的生活。
「暫時離開還是?」
「不確定。」她接過聞祈舟遞來的玻璃杯,淺抿一口水:「我只是覺得被困在這裏數日子很沒意思,更想換一種活法。」
比起在壓抑的氛圍中,等待不知何時會出現的下一輪天災。
她寧願在或許有限的時間中,告別乏善可陳的生活,以更肆意更自由的活法,填補內心深處的惶恐、不安以及焦慮。
「我懂。」
聞祈舟何嘗不是一樣。
與其當砧板上的魚,還不如游向更寬闊的海域,尋求來自精神和靈魂的撫慰。
他環抱着池玥纖細的腰肢:「但外面肯定還有很多倖存者,如果只有我們兩個人外出,太容易遇到不可控的危險了。」
自由誠可貴。
但也不能把生命不當回事。
「那我們問問其他人?」想必,定然有兩三個人,願意和他們踏上「探險」的路。
「可以。」他貼近池玥的側臉,呼吸噴灑在她的耳垂上:「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等沁瑤生完孩子吧。」
「好。」
距離葛沁瑤生產還有一個多月,他們先告知其餘人離開基地的計劃,給他們一定時間考慮,再一起談及考慮的結果。
不久後,除了葛淮兄妹、譚淙及上學的尋崧雲麒以外,其餘人全來到他們家。
「你們想好了麼?」不等眾人給出答案,聞祈舟再次強調:「離開基地,說不定會遇到很多未知的危險,所以我希望你們能三思而後行,不要輕易做出決定。」
池雲彥:「知道。」
謝長瀟慫肩:「我們的決定已經告訴你了。」他們提及要離開時,他和池雲彥僅是詫異一瞬,便毫不猶豫做下決定。
至於其他人──
明彰不想丟下醫療區的工作,再加上尋崧和雲麒還得上學,沒辦法跟他們走。
溫雅嫻和顏碩不願奔波。
抑或是說,他們和明彰一樣更喜歡安定的生活,不願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下。
倒是姚成圩、趙澎及孫蕊,出於不放心他們的前提,及習慣在外奔波、嚮往更自由的生活,而決定和他們一起離開。
「基地雖然安逸,但待久了挺沒意思的。」姚成圩攤手,如實道出心裏的想法:「比起成天在工廠埋頭苦幹,我寧願在外面當魯濱遜,至少能過的更快活。」
孫蕊:「就是。」她回想着自己如機械人一樣的生活:「我踩縫紉機都踩頹了。」
基地很壓抑。
尤其是在新的天災降臨時,人們的恐懼、及低迷不振,容易壓的她喘不過氣。
她內心其實是厭倦的。
「你們確定嗎?」池玥的目光在他們身上遊走,以說笑的語氣道:「如果要跟我們走,以後很有可能找不到另一半了。」
謝長瀟:「我無欲無求。」
池雲彥:「同上。」
姚成圩:「另一半是什麼?又不能吃。」他們根本沒考慮過自己的終身大事。
皆準備孤寡一輩子。
「你腦子裏除了吃還有別的嗎?」趙澎掀了掀眼皮,睨他的眼神帶着點點嫌棄。
姚成圩:「還有喝。」
說着,他雙手捧着聞祈舟給他倒的檸檬水,大口往嘴裏灌。
愣是把其他人逗笑了。
即將分離並未影響活絡的氛圍,他們仍像往常一樣,歡笑聊着彼此身邊發生的趣事,及離開前需做的準備,一直到臨近午時,才意猶未盡回到各自的家中。
*
極晝沒有結束。
外面的世界仍在不斷惡化,越來越多的動物,也因為極晝的影響而暴屍荒野。
「甜甜圈」內部一片平和。
清晨,剛吃過早餐的池玥和聞祈舟準備進入空間,給飼養的家禽及動物餵食。
還沒付諸行動,防盜門猝不及防傳來一陣「叩叩」聲,他們唯有暫且擱置計劃。
聞祈舟給人開門。
多日不見的葛淮,滿臉喜色地站在門外:「小玥,祈舟!瑤瑤昨天晚上生了!」
他語氣摻雜着激動和喜悅。
乍然聽見好消息的池玥,也跟着展露出笑顏,好奇問一句:「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兒!」
向池玥他們報完喜,便告辭去往其他家,臨走前還不忘往他們手裏塞幾顆糖。
聞祈舟摩挲着糖果。
他和池玥結婚時,挺希望有一個他們愛情的結晶,不論男孩女孩都好,奈何如今的世道,無情打破了他心底的希望。
孩子誕生在這樣殘酷的世界。
他捨不得。
「聞先生想要寶寶了?」池玥無意間瞥見他眼底的遺憾,心頭有些難言的酸脹。
「沒有。」
聞祈舟否認。
他順手剝開一顆糖果,餵到池玥嘴邊,眸光溫和道:「我們先準備嬰兒用品?」
「嗯。」池玥不曾拆穿。
他們默契地掠過要寶寶的話題,進入空間,挑選給葛沁瑤和寶寶準備的禮物。
以前在荊市那會兒,他們解決鍾宸和周文雯時,在某棟大廈找到一間專賣嬰兒用品的工作室,故而搜集得數量不少。
除了最基本的嬰兒裝、尿不濕、奶嘴、奶瓶、玩具等,池玥還專門找出啟蒙書、童話書,及一系列適合閱讀的書籍。
聞祈舟:「奶粉不拿麼?」
「超市不是有賣的嗎?空間裏的奶粉過期太久了,他們估計也不敢給孩子吃。」
他們不知道空間。
更不知道空間的靜止區,能讓所有放進來的物品保持原狀。
況且,葛沁瑤和呂卉不同。
呂卉沒有選擇,哪怕是過期的嬰兒奶粉,她仍會給孩子食用;葛沁瑤有很多選擇,她的公婆更不會讓孩子沒奶粉吃。
「也是。」他把嬰兒用品裝入蛇皮口袋,又跟着池玥裝幾樣給葛沁瑤吃的補品。
估摸差不多了,他和池玥才拎着蛇皮口袋走出房門,前往醫療區看望葛沁瑤。
住院部在4樓。
因基地的生育率較低,葛沁瑤住的四人間僅有她一人,倒是方便他們看望了。
他們進入病房,剛睡過一覺的葛沁瑤還很虛弱,此刻正半躺在床上看着熟睡的嬰兒,臉色蒼白,但難掩溫柔和愛意。
「沁瑤。」池玥靠近病床,眸光落在葛沁瑤身上,關切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一看見他們過來,葛沁瑤示意譚淙調整床頭的高度,緩慢倚靠在兩隻軟枕上。
她臉色仍有些蒼白,精神氣兒倒是不錯:「生她那會兒有點疼,現在好多了。」
「你今天吃東西了麼?」
「吃了。」她反握住譚淙搭在手背上的手:「你放心吧,淙哥把我照顧的很好。」
譚淙凡事親力親為。
自打葛沁瑤懷孕,更恨不得把她當眼珠子疼,他有多妥帖,他們也看在眼裏。
「孩子取名了嗎?」池玥的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幼崽身上,頓時有種奇妙的感覺。
她很小一隻。
紅紅的臉蛋兒皺巴巴的,一雙黑亮的眼眸像沾着水珠的葡萄,瞧着可愛的緊。
「取了,叫譚一芮。」她戳戳譚一芮的小臉蛋兒,忽而道:「你要不要抱抱她?」
「我不會。」
「很簡單的,我教你。」升級為奶爸的譚淙,已經學會抱孩子的要領,隨即繞過床尾,給池玥示範一下怎麼抱最妥當。
池玥小心翼翼接過襁褓。
一芮在她懷裏不哭不鬧,葡萄眼轉了轉,似乎有些好奇地看她一眼,恍然能從一芮的眉眼間,捕捉到葛沁瑤的影子。
「太乖了。」
聞祈舟也靠近看一眼。
擔心細菌會帶給她,他和池玥都沒有碰她的意思,僅是輪流抱一會兒逗逗她。
一芮還不會笑。
無論他們怎麼逗,她頂多給他們一個眼神,或者咿呀兩聲,發出萌萌的奶音。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生?」葛沁瑤一有寶寶,也操心起聞祈舟和池玥的情況了。
「還說不清楚。」
「早點兒生恢復得更快,等你年紀大了,恐怕要受罪了。」
池玥:「我知道。」
她沒過多談論類似的話題,陪着葛沁瑤閒聊一陣,發覺她精神不濟地聳拉眼皮,一副快睡着的模樣,便不再打攪了。
他們把蛇皮口袋拿給譚淙。
譚淙一看有那麼多超市買不到的物資,眼底湧出濃濃感激,不知該說什麼好。
「謝謝」
「應該的。」聞祈舟解釋一番物資的來處,再和池玥叮囑兩句,便離開病房了。
等葛沁瑤出院,回到二號樓坐完月子,他們邀請所有人來到家中,給葛沁瑤夫妻倆慶祝的同時,也正式和他們道別。
*
提前來到1705的人,站在灶台邊幫忙處理雞鴨肉及蔬菜。
葛沁瑤抱着譚一芮,坐在沙發上和溫雅嫻、孫蕊、池玥三人,一通談天說地。
「芮芮快跟姨姨們打招呼。」已經會吐泡泡的譚一芮,正在被她的姨姨們圍觀。
她揮動着小手。
像聽懂媽媽的話,跟姨姨們招手的模樣,看得她們心都化了。
溫雅嫻接過一芮,聞着那股淡淡的奶香,笑道:「我們家芮芮會打招呼了呀。」
一芮「咯吱咯吱」地笑。
她們感慨地盯着譚一芮,如今的世道恐怕只有小孩兒,才能笑得如此天真了。
「她穿的衣服好可愛啊。」孫蕊盯着那件熊熊嬰兒服:「你們在商業街買的嗎?」
「不是,玥玥送的。」
「難怪我沒看見這麼乖的款式。」她之前也想送嬰兒服來着,但逛一圈實在沒瞅到好看的,只能買一堆玩具送給一芮。
葛沁瑤笑了笑。
她目光投向池玥,一想到他們即將離開,凝眉道:「玥玥,你們真的要走嗎?」
「嗯,時間都定好了。」
「那你們還回來嗎?」
她捨不得池玥。
可是,她有愛人孩子和新家庭,不能像以前一樣,不管不顧和他們在外奔波。
想想還蠻遺憾的。
池玥:「會的。」她對上葛沁瑤充滿關切和不舍的眼神:「我們肯定會回來的。」
「那就好。」既然沒辦法阻止,她只能尊重池玥的想法,祈道他們能平安歸來。
傍晚時分,譚淙和葛淮陸續端着一盤盤美食,放在他們不久前取出的圓桌上。
「過來吃飯嘍!」
聽見葛淮的聲音,聚一起說笑的眾人,紛紛起身,圍繞擺滿美食的圓桌坐下。
聞祈舟開兩瓶紅酒。
他往紙杯中倒入暗紅色的液體,依次遞給在座能喝酒的人。
「來來來,我們干一個。」葛淮舉杯起身,視線在要離開的七人身上遊走一圈。
忽而斂下笑意,以極為嚴肅的神情看着他們:「我真心希望,這不是我們最後一次聚在一起喝酒,你們懂我意思嗎?」
離別的氣氛開始蔓延。
葛沁瑤撇撇嘴,圓潤的眼眸浮現出一點淚光,嗔怪道:「好好的,你幹嘛啊。」
眾人頓兩秒。
謝長瀟隨後起身:「我們懂。」他同樣認真:「兄弟你放心,我們肯定全須全尾的回來,到時候再跟你們好好喝一個。」
「行!我們在基地等着。」
葛淮一口悶。
他坐下不久,明彰跟着樂呵呵地舉起杯子,隨即道:「小玥,祈舟,你們路上多注意安全,遇到人能不起衝突儘量不起衝突,沒什麼比你們的性命更重要。」
池玥點頭:「我知道。」
她和聞祈舟豎耳傾聽,他們和顏碩夫妻的叮囑,一一放在心底,給予他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保證,好讓他們放下心。
許是覺得氣氛太沉悶。
姚成圩和池雲彥一人一句,轉移他們的注意,以免他們沒心情享用這頓美食。
等到酒瓶和碗盤一掃而光,一行人做過最後的道別後,便懷揣着不舍的心情,在池玥和聞祈舟的目送下漸行漸遠了。
池玥單獨留下明彰。
她拿出塞滿感冒藥、退燒藥、消炎藥等常需藥品的醫藥箱,及兩隻裝着小麥、水稻、蔬菜種子的布袋,悉數遞給他。
「明師傅,醫藥箱你們留着應急。」她指着兩隻布袋:「如果遇到什麼不能解決的事,就拿這兩袋種子找官方幫你們。」
「還有,我和玥玥剩下的積分已經轉給你了,你們要是有需要,直接用就行。」
聞祈舟補充一句。
他們考慮的太過周到,明彰心頭一熱,掌心拍着聞祈舟的肩:「你們有心了。」
他接過充斥着濃濃關懷的醫藥箱及布袋,又不厭其煩叮囑一番,愣是說到口乾舌燥,才頂着兩道視線邁出玄關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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