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一座方圓超百里的商貿之城,耗銀何止千萬。
可是現在,江離卻只肯出銀百萬。
其餘耗銀全都要着落在商賈身上。
白起着實驚得不輕。
「什麼?」
「陛下,您確認不是在玩笑?」
他蹭的起身,駭然問道。
可是話一出口,立時就意識到失言。
「臣失態,還陛下恕罪!」
「只是陛下,此事恐怕不妥啊。」
「商賈之銀,恐怕逼不得。」
商賈雖然不是皇朝之根本。
可是行上走賈之人,基數甚大。放眼整個鳳凰王朝,至少有數千萬之多。
如果強征銀賦,將這些人逼反。
那天下可就真的大亂了。
江離神色淡然,笑而示意,讓他冷靜。
「白卿!」
「你可知道,戶籍之度延續百年,百姓各有其籍。可是為什麼已然冒出數以萬計,乃至百萬計的流民來嗎?」
白起一愕。
他不明白,流民之事與國貿之城有什麼干係。
但是他依舊思索移時,正色答道。
「戶籍之度雖然早定,可是天下之間,土地兼併可謂嚴重。」
「天下流民雖多,可是多為農戶。」
「農戶失去了土地,就成了無根之草,只能隨風流竄,為患全國。」
「若能以銀糧賑濟,或可能緩解一二。」
「可是現在,國庫之中空空如也。」
「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流民為害。」
「黃巢之所以能夠迅速聚攏五千精兵,與此不無關係。」
「只是臣不明白,這與商賈納銀之間,有什麼關係?」
江離含笑,視線仍盯在棋盤之上。
就見他思考良久,手中的雲子吧嗒落地。
白起下意識低頭望去,赫然發現江離落子之處的奇妙。
一盤死局竟然被他盤活。
直到此刻,江離才長舒一口氣,仿佛吐盡胸中塊壘。
「流民源自土地兼併,可是其為患四方的根源就在於既無產,也無錢,不足以養家餬口。」
「朕大興土木,就是為給四方流民一個掙銀活命的機會。」
「這座國貿之城至少能養活十萬流民三年之久。」
話雖如此。
理也說得通。
可是白起已然不明白,這跟商賈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商人不是聖人。
指望他們出銀賑濟,簡直就是痴人說夢。
白起臉上浮沉着猶疑的神色。
江離仿佛已經洞悉了他的思維。
「朕出錢買地,將京西數百里之地打造成自由商貿之都。」
「凡來此買賣商貿者,朕之土地無償供其使用,不收一錢一銀。除了買賣之外,其餘任其開發。」
「先到者先得!」
「只是,地面房屋瓦舍之所,朕一概不管,讓眾商賈自行解決。」
「如此施治,白卿你覺得,會有多少商人去到京西開埠?」
此話一出,白起仿佛被電擊了一樣,驚呆在了當場。
「陛下格局深遠,臣概莫能及。」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江離的真正打算。
想到此,白起忽然記起,江離所締造的豹房就在京西。
此前,他縱狗吃人。此事傳遍京城,駭人聽聞。
現在的京西,已經是有名的凶煞之地。
別說佃戶人影了,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
那裏的田畝已經荒蕪。
此時若是有人高價收購,地主必然急於脫手。
現在收地正是時候。
想到此,白起不禁愕然望了江離一下。
「陛下,難道您此前就已經想到」
江離默然不語。
但是那眸光中閃爍的深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朕早就說過,鳳凰一朝的國運之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任朕如何勵精圖治,也無以為繼。」
「所以,必須開闢新的疆土,方才能夠讓國運延續。」
「疆土!不僅僅是土地!還有錢!」
「商貿之道遠比土地生財更快。」
「放着數以千萬計的商賈不用,豈不是暴殄天物。」
白起心中慨然驚嘆。
的確。
江離此舉不失為釜底抽薪之法。
如此施治,必然會吸引無數商賈前往京西開埠。
到時,瓦舍建築,商鋪搭建,那將是一項無比浩瀚的工程。
既然白白使用土地,那商賈自然樂得自己出銀,締造地面建築。
屆時,朝廷不花一錢一銀,就能白得一座國貿之都,何樂而不為。
如此一來,不但生財,就連流民之事也一併解決了。
海量的工程必然需要海量的徭役。
朝廷不會出人。
那麼,商賈自然不吝小錢,僱傭那些流民。
而流民衣食有了着落,果腹有望,當然也就不會再無事生非。
到那時,任是誰人鼓動慫恿,流民們也不會在跟隨裹亂。
此舉就連赴京趕考的數萬工匠的生計開銷問題,也一併解決了。
一舉而四得!
可謂奇招!
只是,一座國貿城池的建立,遠遠不知商鋪街道那麼簡單。
白起在感慨之時,不無擔憂。
「有一件事陛下不能不慮。」
「那就是國貿之城的秩序安定一事。」
「新城人多事雜,兼職沒有官府管制,天長日久,恐怕會生亂。」
「僅是盜搶賊偷,就足以毀掉陛下的全盤計劃。」
這是老成謀國之言。
然而,江離對此仿佛早已經成竹在胸。
「白卿所慮極事。」
「不過,這有何難。」
「據朕所知,白卿麾下還有數十名精幹將領。」
「擇其一二,以民間團練之名到京兆府立冊,然後再從流民之中挑選青壯強悍之輩,訓為民間團練,綏靖新城治安。」
「前期用銀,就從朕的私庫中出。至於以後,則從商賈店鋪之之中徵收少量稅賦,用以維持團練運作。」
「商賈們為了身家性命、銀財安全,不會捨不得這點小錢。」
「待以後新城建成,再將團練收歸朝廷所有即可。」
白起不禁感嘆江離所想,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偏偏制定的各種方案,可掌控性極高。
白起俯身領命,即將告訴。
「陛下高瞻遠矚,智謀非常,臣所不能及。」
「按此施治,解決京城流民之患,指日可待。」
「至於赴京趕考的工匠,雖然人數眾多,可是本性安善,少有鬧事者。」
「據臣所知,近來多發的治安之案,多為流民所做,少有匠人參與其中。」
說完,即將告退。
可是此時,江離神色一動,仿佛意識到了什麼。
「且慢!」
「白卿所說,是少有匠人參與,還是無一件跟他們有關?」
白起遲疑了片刻,默默回憶着。
「一件都沒有。」
說到此,他也意識到了哪裏不對。
數萬之眾,品性更是良莠不齊。
如此龐大的人口,竟然無一件治安禍亂跟他們有關。
要說這其中沒鬼,那才真是活見了鬼呢。
白起目光霍然一厲。
「陛下!」
「這其中恐怕有異!」
江離點頭,以示同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事中隱藏的妖異,說不定已經大到了驚心駭目的程度。」
他話鋒幽幽,顯然已經對此事頗為關注。
白起立時會意,躬身道:「陛下放心,臣這就去查察此事,勢必將其中隱藏的妖異給它掀個底朝天。」
誰知,江離卻擺手示意。
「不用。」
「朕自來這個世界之後,出了豹房之外,還沒有真正離開過皇宮。」
「正可藉此機會,出去轉一轉,見一見世面。」
白起頓時驚呆。
「什麼叫自來這個世界之後?」彷徨了片刻,他恍然明白過來,「是了,陛下自幼成長於深宮之中,自然算是降世之後,沒有離過皇宮。」
他哪裏知道,江離說的是實話。
他自穿越而來已經數月,幾乎所有時光,都是在宮廷當中度過,幾乎等同牢籠,度日如年。
白起略一思忖,當即安排道。
「陛下請安候幾日,待微臣安排侍衛,周密保護。」
天子白龍魚服,微服於外,性命安危關係到一朝興亡,是天大的事。
自然需要提前部署。
可是誰知,江離卻微一擺手,斷然拒絕。
「白卿!」
「你覺得對朕而言,普天之下,還有比皇宮更危險的地方嗎?」
白起瞬間錯愕。
的確。
深宮之中,諜影重重。
皇帝的身邊,不知道潛伏着多少派系的明諜暗間,甚或黨團死士。
要說危險,皇宮恐怕當仁不讓。
白起尚在猶疑。
可是江離已有決斷。
「白卿不必多言。」
「微服離宮的事就這麼定了。」
「而且,朕很想知道,一旦察覺我失蹤,各派系會有怎樣的反應。」
至此,事成定局。
白起無聲地默默躬身。
他心知,以這位陛下的行事風格,一旦決意了的事絕難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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