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植來到車間,發現工人早已不知去向,所有設備都被故意打開,嘈雜的聲音充斥着每一個角落。
「嗯!什麼味道?」。
他嗅了嗅鼻子,空氣中傳來的氣味讓他有些噁心,這四處蔓延的臭味,就如同茅坑裏發酵過的屎,他又聞了一下,這濃烈的惡臭讓他胃裏翻漿倒滾,差點就吐了出來。
「這是誰拉在車間了嗎?」
葉明植有些無語,他捏着鼻子徑直走到車間中心,這個部門是金處的,旁邊就是焊接室和噴砂室。
他隨手摸了摸桌子上的灰塵,拿起被拆得零碎的電磨機,知道這是他們在抗議,要工資無可厚非,但這個做法實在有些過分。
他看着幾米外那一堆屎,眉頭擰成了疙瘩,尤其是用拖布沾着屎寫的兩個大字,給錢。
他很難想像是什麼人才能做出這種事。
就在葉明植轉身離開的瞬間,他瞥到了石膏組有人在收拾衛生。
如果說義齒工廠最髒的地方是哪裏?那一定是廁所和石膏組,但現在這個房間被這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收拾得乾乾淨淨。
「你怎麼還沒走?」
這位年輕人被突兀的聲音嚇了一跳,抬頭看到是葉明植後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怯懦地笑了笑,「您好葉總」。
他在昨天的全員大會上,見過這個新來的總經理,也記得他的豪言壯志,那些話說得人熱血沸騰,但現在看來也就那樣吧。
他雖然不信葉明植能為公司創造未來,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
「葉總,我工作還沒做完,等做完了我再下去」。
葉明植面帶微笑地看着他,顯然被他的態度所打動,尤其是他從靈魂散發出的渴望,這是一種想要往上爬的野心,就如同他一樣。
他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他要找的。
而李明友送走彭禹後,拿出一盒煙靠在窗邊抽了一根又一根,空氣中瀰漫的尼古丁讓他不禁咳嗽了幾下,他看着手機上的電話猶豫了很久。
從主觀意志來講,他希望這輩子都別見到此人。
但從現實角度來說,他知道葉明植是對的,三個月的工資加上水電共計七十多萬,如果不及時解決,恐怕公司馬上就要破產。
而現在願意借他錢的,或者希望見到他落魄四處借錢的,也許只有此人了。
李明友抽完最後一根煙,艱難地站起身,拍了拍僵硬的臉頰,撥通了這個號碼。
嘟嘟嘟。
電話僅響了十幾秒,便傳來一陣笑聲。
「哈哈哈,小李啊,怎麼想起打給我了」。
小李這兩個字讓李明友臉色突變,一股戾氣從心中生出,眼中透着凶光,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但很快理智戰勝了憤怒。
他努力恢復平靜,笑盈盈地說道:「於總,很久沒拜訪你了,現在也不是很忙,想着約您一起吃個晚餐」。
「哈哈哈哈,好啊,你來我這裏吧,晚上就在我會所吃個飯」。
「晚上七點我準時到您那裏,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李明友笑着掛斷電話,只一瞬間臉色變得鐵青,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憤怒,握着手機的手指,因用力過度已然泛白,他心中那股怨氣愈演愈烈,也許有得選的話,可能永遠不會開口向這個人借錢。
晚上,李明友開着公司的別克來到了會所,當他開門後看到早已等候多時的於金川,三步並兩步走了過去。
「還說着早點來,免得讓您久等,沒想到還是來晚了,請多多包涵」。
於金川笑盈盈地看着李明友,並為他倒上一杯茶,「無妨,自己的地盤沒什麼早點晚點,你從香洲過來也不容易,聽說你公司今天差點出事,一會兒多喝兩杯」。
然而,這不知是無心還是有意的一句話,讓李明友心中大驚,員工討薪,這件事只在小範圍內發生了動亂,但絕對沒有出辦公樓,更不可能傳到他這裏,他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李明友心裏雖然在想這些事情,但表面的熱情不減,隨口說道:「都是一群兔崽子瞎鬧,已經沒事了,沒想到這點小事還驚動了您」。
於金川輕輕冷哼了一聲,便也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就在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時,一道道豐盛的閩南菜被服務員端了上來。
於金川指着幾道招牌菜說道:「這個廚子是我從台北請來的,離開老家這麼久了,你也嘗嘗家鄉菜」。
李明友聽他這麼說,只能表現得很高興,「好久沒吃家鄉菜了,今天得於總關照有口福了」。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同時表現出久違的滿足感,但此時,他對這些食物提不起絲毫興趣。
幾杯白酒下肚,李明友也沒有了最初的拘束,而於金川的架子卻越來越大,言語中有一種指點江山的感覺。
於金川現在有些微醉,酒氣讓臉色變得微紅,他拿起酒杯對着李明友說道:「小李啊,別看你在這個行業這麼多年,但你壓根就不懂如何做生意,你搞技術可以,但管理公司差遠了,你也別不服氣,如果你行,今天怎麼會被員工逼得賣車」。
李明友聽聞此話,心裏咯噔一下,暗道:壞了,他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有人透露消息?但為什麼要跟他說?
想到此處,他只覺得這個於金川似乎很清楚公司的事情,這隻有一種解釋,便是公司內部有暗鬼,他甚至有些懷疑今天的事情就是於金川搞的鬼。
「於總,你說得很對,我的確不是做生意的料,只不過這家公司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還指望它翻身呢,希望...」。
「哈哈哈哈...」。
一陣大笑打斷了李明友的話,於金川戲謔地看着他,眼中儘是譏諷,「你也沒喝多啊,怎麼還說酒話,你這個破工廠隨時都可能破產,還指着他翻身?」。
面對於金川的緊逼,李明友深深吸了口氣,以此壓制想要動手的衝動,他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準備把臉和尊嚴扔到地上,讓於金川隨便踐踏。
甚至,如果需要,自己也可以踩兩腳。
李明友站起身端起酒杯,對着於金川深深鞠了一躬,「於總,這家公司是我的夢,我希望您能幫幫我,借我一筆錢,讓我渡過難關」。
於金川看到李明友行如此大禮,並沒有攙扶,而是靠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他,「小李,你這樣讓我很難做」。
借錢?呵呵。
恐怕此時最希望李明友破產的就是於金川了,他為了這一天,整整等了三年。
李明友咬了咬牙,把酒舉過頭頂,對着於金川跪了下去,「於總,以前是我不懂事,得罪了您,求您給我一條活路,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年時間,一年後公司如果還做不起來,我拎着行李來您這兒,給您當牛做馬再無怨言」。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二人誰都沒有再說話,於金川靜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明友,此時他心中雖然高興,但這一跪也讓他動了惻隱之心。
半個小時後,於金川深深嘆了口氣,他雙手扶起李明友,幫他拍了拍腿上的灰塵,拿過他遞來的酒一飲而盡。
「錢,三天內到賬,但只有一百萬,這筆錢給你半年時間,如果還不上,你的公司和你的團隊就是我的」。
「好,一言為定」。
李明友聽到於金川的答覆,深深鬆了口氣,他顧不得半年後的事情,只想解決眼前的問題。
這場酒局,隨着李明友這一跪,也草草地結束了。
這一跪,讓他獲得了短暫的生機,也讓他放下了自己的尊嚴。
面對自己最討厭的人下跪借錢,需要莫大的勇氣,更需要忍受他人的嘲笑。
坐在車上的李明友緊握方向盤,他想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胸中鬱結的怨氣,讓他呼吸困難,無奈只能停下車靠在路邊休息,他顫抖着拿出煙,想要緩解酒勁,也想平復憤怒的心情。
街邊霓虹燈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大雨過後的街道,被市政打掃得乾乾淨淨,三五成群的年輕男女,有說有笑地走在路邊,指着各類行駛的車發下壯志豪言。
李明友把車熄火,趴在方向盤上痛哭,煙蒂掉落到座椅上,僅存的溫度,把仿皮座椅燒出了一個洞。
他沒有管這些,而是用力拍打方向盤,發泄心中的憤怒,半個小時後他緩緩起身,對着後視鏡中的自己笑了笑。
雖然於金川答應借錢了,但是借了錢之後該如何做,他還是沒有思路,更不敢保證能做得好。
用尊嚴換來的短暫的生路,也許是曇花一現,但正是這曇花一現,也許下半輩子可能要受制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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