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拉扯,這些事情不用我去動手的。」岑相思回手把案几上的公文拿起一冊,與手裏的那本《瘋婆子傳》和在一處,對着外面說道:「影。」
「主人。」那是一個毫無特色的聲音,忽然出現在外面,甚至不能分辨他是男人還是女人。姜暖看見門外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立着一個影子。若不細看那人真如融在月色中一般。
「查查那本書是怎麼來的。」他把手中的東西一起丟了過去。
「是。」影閃身接了聲音遠去。那個身影居然在姜暖的眼皮底下就消失不見了。
「這些人也太厲害了!」姜暖看得目瞪口呆,一轉頭看見岑相思又穩穩地坐在了自己身邊:「我以為你要自己出去……」
「出去做什麼?」岑相思不疾不徐地拿起那些公文一本一本地看着,而且看得很仔細,從第一頁一直翻到左後一頁。
「些許小事用不着我出面的。」他看一本扔一本,讓那公文長長地散開攤在地板上:「這些人都是我的影衛,只效忠於我。」
「那要是你皇兄說話呢?」姜暖特別小聲的靠近他說道。
岑相思把頭慢慢的轉向姜暖,頭上的一縷髮絲垂在額角擋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他們只有我一個主人。」
「懂了。」姜暖點點頭站起身來走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她端着茶壺和茶杯走了過來,托盤上居然還擺着一隻精巧的泥爐,幾塊燒的正旺的木炭上架着一柄造型古樸的紫砂壺,壺中的水大概已經快要煮沸,正從壺嘴中冒出一股氤氳的霧氣來。
「暖暖要煮茶給我喝?」岑相思伸手接了她端着的托盤,臉上帶着開心的笑意:「我沒想到你還喜歡此道。」
姜暖把托盤上的小火爐墊着布巾端了下來放在門口處,她自己也靠着門坐了下來,搓着手說道:「我只是喜歡喝茶,也喝不出好壞,更不懂此中的各種講究。就是覺得天氣冷了,想泡杯熱茶喝。」
「嗯,這麼說確實如你。」岑相思把托盤放到地上,挨着姜暖坐了,把她的手拉過來捧在自己的手裏湊近唇邊呵着熱氣:「你是何苦來的。為什麼這麼不聽話。尚武莊再往西幾十里就都是山了,才入冬就這麼冷,要是再過幾日你這麼怕冷,還能出這個屋子麼?到我府里去住吧,哪怕過了冬再回來也好。」
泥爐上紫砂壺裏的水已經滾開,姜暖用布巾墊着提起壺,把裏面水注入茶壺中,隨即一股濃郁的花香飄散開來馨香盈室,讓清冷的冬夜也溫馨的味道。
「這是什麼茶?」岑相思探過頭來輕闔上雙眼聞着那花香,他濃密的睫毛羽扇般微微顫動,不經意的這一垂首竟是風情萬種。
「你又發呆……」手上的紫砂壺已經被他素白的柔荑接了過去,岑相思紅着一張俏臉在『嗤嗤』地笑:「色女……」
繼而他忽然魅惑地俯身依偎上她:「暖暖,你既然被我的美色所迷為何不肯和我回王府呢,若是隨了我回去,我便天天給你看好不好……」他用單薄的肩輕輕地撞了她一下:「想怎麼看都可以……」緋紅的臉色配上他緋糜的聲音,讓姜暖目眩神迷就差忙不迭喊出:我願意!
姜暖貪婪地在他的臉上身上毫不客氣的吃着豆腐,然後又把他舉了半天的紫砂壺接了放回泥爐上:「我還喜歡吃豬肉呢,你說我是不是要養頭豬在家裏?」
岑相思的身子僵住了,靠在姜暖身上成了半截木頭。他發現姜暖就是有這種本事,一句話就把他費了半天勁營造的氣氛給破壞掉,讓他也沒了興致……
「我知道你想護着我,我又不是不懂好歹的人。」到了一杯新泡的花茶,姜暖雙手捧着遞到他的唇邊:「你嘗嘗,這個是我摘得新鮮的茉莉花熏的茶,茶不好,就是今年才到的秋茶,味道有些苦。」
岑相思瞥了她一眼,還是伸手接了,抿了一小口細細地品了品:「宮中有進宮來的茉莉茶,是炒茶,喝起來和你這個很相似,略清淡些。」
「那當然,宮裏的貢茶來自南方,那裏產茶葉產茉莉,卻不產我這樣喜歡這個味道的喝茶人,所以啊,這茶,以後只我們偏北方的人喜歡呢。」姜暖自己手上也端了一杯,不飲,只聞那茶香。濃濃地茉莉茶香里有她上一世的記憶。
千百年後,今晚兩個人促膝談天的話語就成了事實。那時候最早出產茉莉花茶的地方的人多數並不喝茉莉花茶,而遙遠的北方這種花茶的濃香幾乎成了家家戶戶都有的味道。
不過此時的岑相思並沒有把姜暖的話聽到心裏去,他甚至以為姜暖的這番『預言』永遠也不可能變為現實。南方離帝都路途遙遠,每次進貢來的茶葉就是走官道用快馬,也要個把月。更不要提只是普通的商隊要走多久。那這茶葉運到此處的費用都已經是驚人的了,凡人小戶又有幾家能飲用的起?所以肯定沒有商戶願意做這樣的賠本生意的。
「這紫砂壺倒是出自名家的手下。」岑相思一挑下巴,「你怎麼捨得花這份銀子?」
岑相思暗裏已經把姜暖的家底查了個清清楚楚,知道她是捨不得亂花一文錢的。
「不知道是我祖父還是父親留下來的。搬來的時候我瞅着好看,就都帶了來。」姜暖忽然想起在馬車上他說的要入朝輔政的事,於是她試探地問道:「你閒散了這麼多年,以後每日都要去早朝,會不會太辛苦?」
「會,會很辛苦!」岑相思忽閃着一雙桃花眼控訴着姜暖的狠心:「有人就是一點不心疼我,非要等到那個名份才肯吃我的飯用我的銀子,我又說服不了她,如今只能出此下策去求皇兄了!你說她的心為何這麼冷硬呢?」這話真是說到了他自己的痛處,若不是為了早日解除那該死的的婚約,他是說什麼也不願被皇兄束縛住的。
「這是我們必須要爭取的,如果今天我就這麼說不清道明的隨你回了王府,以後這個問題就會更難解決。」姜暖說出了冰冷的事實,誰會從心裏尊重一個無媒無聘私自苟合的女子呢?在那樣一個社會,像姜暖這樣沒有娘家勢利的女子也很難被官宦宗室人家接受。所以既然要在這裏生存,她便必須要搏一個身份。哪怕不為自己,她也要為阿溫還有將來會有的子女去謀劃這些。
世俗如此,誰敢免俗?
「我也會努力,為自己多備一些嫁妝,好配得起你。」那個時候女子陪嫁的多少直接反映了她娘家的實力以及她在娘家的地位,因此貴族女子出嫁,哪怕是皇后嫁入皇室,娘家都是要操辦一批豐厚的嫁妝以抬高新娘的身份,這些嫁妝基本就是這個女子在自己婆家的價值了,所以很多貴女都是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積攢這個財富。
「就靠這些大白菜麼?還是靠落花生?」岑相思心裏算着一筆小賬:你忙活一年才能有多少結餘呢?等着你攢過了上萬兩銀子的嫁妝,我要等到多少歲才能把你抬回家?
「主人。」門外又響起了那毫無特點的聲音:「屬下已經查清。」
「說吧。」岑相思把已經見底的茶杯放到地板上,姜暖不待他伸手,已經又給他倒上了一杯。
「趙公誠,跑馬鎮駐守左營衛把總。子承父業十五歲入伍……」影背書似的把趙把總的方方面面都說了個清楚,甚至包括他後背上有一處傷疤,那不是如他所說的小時候練武與比自己大幾歲的堂兄過招被砍傷的,而是他都十七八歲了還爬到鄰居家的棗樹上去偷棗。被人家發現,他一心慌就從樹上掉了下來,被帶刺的棗樹枝子劃了一道深深地血口子後留下的疤……
「那些文書都是趙公誠差了他老婆收的,他老婆不識字,就把家裏帶字的書冊都收到了一起,中午趙公誠派人去家裏取的時候,那女人就把那本書當做公文一併交了出去,而趙公誠又沒有再次檢查就讓那兵士送到了尚武莊。」
岑相思一條腿支起膝上搭着一條手臂,而另一條腿筆直地伸展着,他坐得姿態隨意卻又張揚:「嗯。下去吧。」
「等一下!」外面那影子是他的手下,姜暖知道人家是不會聽自己的話的,於是她轉向岑相思小心翼翼地說道:「東西還沒有還我呢。」
岑相思低頭看着她,抬起撐在地上的手衝着屋外一伸,姜暖才覺得身後微風掃過,他的手已是收了回來。
「嘿嘿,謝謝!」姜暖眉開眼笑地就要伸手去接,誰知從那個妖精手裏接過來的就只剩了一冊公文,明明看到了是兩冊啊!姜暖用眼睛在他身邊搜尋着。
岑相思任她賊眉鼠眼地東看西看也不點破,端起茶來慢慢地飲着:「已經決定去接手趙公誠手裏的土地了?」
「沒有。我要先細細地看看這些公文再做定奪。無利不起早,若是管着那些地方那些人,收的銀子還不如我的三十畝地多我是不會去的。」
岑相思放心了。剛才聽影的敘述,那個把總屯田種地實在沒什麼本事,每年地里的結餘連他手下的兵士吃喝都不夠,怎會有銀子給她?
「以後每個月我會過來幾天。」他輕聲說道。
「幹嘛?」莫不是真把自己當成了大姨夫?每個月都來幾天……
岑相思猛的扭頭瞪着她,明顯對她這話的態度不滿:「你做事沒有誠信還好意思問我幹嘛,說了,讓你每個月都把阿溫送到我的府里去,我好教他武功,你做到了麼!」
「嘿嘿,我這不是忙麼……」姜暖心虛地把眼睛望向別處。是啊,這個也不怪人家埋怨,自己也該為阿溫多打算的。他再過了年都七歲了,也只入了書院沒有幾天的時間。這樣可是不行的。再耽擱下去真成了文不成武不就了。
「我再忙完這陣,收了太多的白菜,我沒有算計到銷路和入冬的存儲問題,如今是務必先要把這些菜給打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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