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暖強壓住已經快跳出來的心臟,不緊不慢地走到了麻袋旁邊,低頭看着裏面裝的那些『麻屋子紅帳子』,裝模作樣地帶着不解問道:「這個生着就能吃麼?」
「能……能吃麼?」聽到『美人』這麼問自己,那個衙差把手裏的花生捧到了眼前也認真的研究起來。這東西自從昨日送到這裏,他只是瞄了那麼一眼,至於能不能生吃他還真拿不準。
看見姜暖走了過去。青山娘她們也趕緊圍了過來,每個人都伸了腦袋盯着那一麻袋眼生的東西相面。
在姜暖才問了這東西能不能生吃,而衙差也只是拖長了聲音回了一個『能』字的時候,見了吃的永遠吃不飽似的如意已經抓起幾顆全部填進了口中用力嚼了起來,大家耳中只聽見『咔嚓咔嚓』的幾聲脆響正琢磨着要不要也吃一個嘗嘗味道呢,小胖墩已經咧着嘴口齒不清地嚎了起來:「娘……好痛……嗚嗚」
低頭望着麻袋的眾人聽見他的哭喊聲都扭了頭望去,這才發現小東西張着的口中已是流出血來!
「哎呀!這是咋了!」如意娘一下子便慌了神,她連忙把兒子扯到院子中間一邊用手抹着他不斷滲出嘴唇的血跡一邊急急地說道:「快吐了!吐了!讓娘看看到底是哪裏破了……」
看着孩子痛的用小手捂嘴,姜暖心裏也是一抽,她知道那孩子連皮一起放進口中愣嚼,必是被花生殼扎破了口腔,雖無大礙但小孩子沒輕沒重的,吃東西都喜歡大口大口的吞咽,這下怕是要受點罪養上幾天了。
女人孩子又都圍到了院子中間,全伸着腦袋盯着如意的嘴巴看,吵吵嚷嚷咋咋呼呼的聲音讓那個衙差煩躁起來。
他把手裏的花生又丟回麻袋,也不捆上,拿起窗台上的賬冊就往回走去:「出了這個院子往左拐有個藥鋪,裏面有坐堂的大夫,給孩子看看去吧,別耽誤了。」語氣中帶着幾分不耐煩,這已經是在往外趕人了。
「這位差老爺。」眼看着這個吃慣了安生飯的衙差有些翻臉,姜暖趕緊丟了一個眼色給青山娘。示意她們到院子外面吵吵去。這個時候無亂如何也要保住這些能生出金子來的種子才是最緊迫的,所以只能先委屈一下小如意了。
「嗯?」那衙差聽見又是這個小姑娘開了口,人家又是尊稱自己為『差老爺』,他心裏總算舒坦了些,隨即把賬本往腋下一夾,背着手轉過身來,正好看見那兩個個嘰嘰喳喳的老娘們領着那咧着嘴乾嚎的屎孩子走了出去,院子裏霎時便清淨了。於是他越發平和的等着姜暖開口。
「這落花生的種子我家可以領麼?」姜暖微低着頭,用小心謹慎的語調問道。
「怎麼不能,這個上頭髮下來就是推給各處的農戶們試種的。姑娘要是有意種着試試,就到屋裏登個記,寫下你家的戶名住處,到時候把這個落花生的栽種情況寫個詳細的記錄交到我們這裏就行。」那衙差痛快的答道。「登了記你尋個能裝東西的傢伙事,我給你稱上十斤就是了。」
「十斤?」姜暖皺起了眉。
「對,一戶人家只能領十斤。而且還必須交上那個栽種的詳細記錄。」衙差點頭說道,並且重點又重複了一遍那個栽種記錄的事。
原來這樣啊……姜暖明白了。難怪這裏沒人來領種子,一方面是推廣的官差並不盡力的給農戶們講解這些新作物的優缺點,讓大家根本摸不清這些作物的品性,不敢輕易的嘗試新的品種,唯恐耽誤了自家田地的正常收入,另一個恐怕就是這個寫栽種記錄了。這個附加條件足以使那些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實農民望而卻步!逼着這些大字不識兩個的人寫長篇大論那簡直比趕鴨子上架還難!所以大多數人明知道朝廷推行新農會白給些種子,也不願意來領。因為寫字太麻煩了……
「那我給我們莊子上的家家戶戶都領上吧。」姜暖笑嘻嘻地開了口,「您這裏總共多少斤啊?」
「這五個麻袋總共一千斤,昨兒才送來的,一份都沒發下去呢。」那官差答道。
「呦!太巧了,我們莊子上正好百十來戶人家,一戶十斤興許還不夠分的呢。」姜暖臉上的笑意越發甜美,眯着眼睛輕聲說道。
「……」聽了這話那衙差一時倒是不知該說些什麼了。總覺得這姑娘說話的內容有點不對頭啊。他皺着眉頭又把姜暖上下打量了一遍,才試探着問道:「姑娘,你這意思是把我這五麻袋落花生都拿走?」
「這還不夠分呢……」姜暖脆生生地答道。連個磕巴都不打。可不是麼,她也沒種過地,哪裏知道自己家的那三十畝沙土地需要多少種子啊?反正這些種子不管夠不夠她都是裝備都包圓的,暫時她還不準備與別人分享呢。
「哈哈!有意思!」那衙差把腋下的賬本捲起隨手就往屋裏的書案上一丟,拍了怕手上的塵土斜着眼盯着姜暖說道:「別打這個主意了。早兩年就有人說是試種,一下子私吞了幾百斤苞米種子,結果被人告發,你知道咋樣?」他低了頭逼近姜暖低低說道:「那個人被拉倒堂上挨了好一頓板子,如今走路都瘸着一條腿……」
一股刺鼻的酒臭氣噴到姜暖的脖子上,噁心的她胃裏一陣翻騰,仿佛中午吃下去的麵條都在肚子裏跳起舞來……
酒鬼!難怪大中午的趴在屋子裏如死狗一般的睡覺!姜暖在心裏暗罵。
不過她的臉上還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甚至忍住了想要後退的動作,迎着那個衙差的調笑眼神正色道:「我說有百十戶就會有百十戶,您放心,都是有名有姓有住處的。而且我保證一粒不少的把這些落花生都會種到地里去,絕不浪費一顆,您可以隨時查看,最主要的,您說的那個栽種記錄我也可以寫出一百份來,定不會誤了您的公事……怎麼樣?」說着她把腰上的荷包解了下來,打開看也不看的就把裏面的銀子都倒在了那衙差的手中。
一兩重的小銀錁子加上零零散散的幾枚銅錢讓那衙差的眼睛亮的像午後的太陽那麼刺眼,他低頭思索了一陣,才抬頭說道:「姑娘能寫出這所有領種子的人名住處麼?」
「陳嬸子,葛嬸子快來!」姜暖歡呼一聲沖了出去,片刻工夫就一手拽着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一個時辰後,衙差的那本賬冊上七扭八歪的已經被姜暖寫了半本人名。拉着青山娘和如意娘把能想起來的三姑六婆七大姑八大姨九叔叔十姥爺等等能想起來的有名有姓的親戚都寫了一遍後看着那個衙差還不說停,姜暖撓了撓頭皮又想起幾個人來,二話不說地也寫了上去。
賬冊又回到了衙差手中,他皺着眉頭一頁一頁的翻看着,那些七扭八歪的字跡也和喝了酒一般的在他眼前晃悠着,最後他指着最後的兩行問道:「竇崖……岑相思……」
竇崖沒什麼問題,問題出在岑相思身上。在大梁『岑』是國姓,任誰看了這個姓氏的名字也要掂量一下的。至於岑相思這個名字那倒沒什麼的。因為大家雖然知道本國有個逍遙王爺,但這逍遙王爺的具體名諱是啥還真沒有幾個人曉得。
「相思啊……」姜暖心裏也是『通』地跳了一下,不過記憶中的美人似乎離自己已經非常非常遙遠了,她眼睛望着已經被拖到院門口去的幾口袋落花生隨口說道:「相思可是我的好姐妹呢……他家地多,怎麼也得給他分個二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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