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成功地沖淡了屠亮的傷感情緒。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縣大老爺,搖頭道:「不是,事情沒有那麼複雜。是我正在精雕的時候,聽到徐掌柜在院子裏喊我。
我就走出去。結果看到院子裏躺着一個十幾歲的年輕男子,身上全是血,不過胸膛有起伏。
我的確是想救人,就上前去,想把對方扶起來。摸到了一手的血,身上也沾上了血。
我扶着他就去院桌邊坐下。
這時候,徐掌柜就端了杯茶水進來,一見我那樣子,就摔了茶盞大聲呼喊:『殺了啦、殺人啦』。
喊着就跑了出去。
我很納悶:我沒殺人、這人也沒死,徐掌柜的幹嘛這麼喊?
官府的官爺來得好快,我還沒有想明白,他們就沖了進來,二話不說便將我硬給鎖去了縣衙公堂里。
那人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但是官爺審我的時候:說我殺了人。說人贓並獲。
我就想:那人可能真的死了。
公堂上,我努力辯解。但沒人聽我的,縣老爺也更不聽。就指着我手上、身上的血跡,認定人就是我殺的。
我嗓子都喊啞了,也沒用。後來的事情,你們就都知道了。」
屠亮說着,看向了地面。
那時候滿心激憤、悲涼的情緒又再次襲上了心頭。
官府的官爺們、本應是他最後的希望,卻成了將他踏進絕望深淵的巨石。
所以他知道:朴贊的死、一定就會讓自己難以辯解。他就不想說話了,一個字都不想再說。
「你知道『錦榮布莊』的東家是誰嗎?」
狄映也不忍見屠亮那滿面的哀絕之色,他問向了一旁的程挺。
「不知道,」
程挺搖頭回道:「我是這次審問屠亮、調閱他的檔記的時候,才看到的那個布莊的名字。
找衙差們打聽了一下,他們說那個布莊在屠亮入獄後不久、不知道什麼原因就轉手賣出去了。
新東家是個香料商人,叫唐成海。開的也不是布莊,而是就賣起了香料。
我也查過他,沒查出什麼問題。」
狄映聞言,笑了。
微笑着問他:「沒有問題?你確定?」
這話、這表情,把程挺給問懵了,反問道:「能有什麼問題?他就一個長年各地跑的、到處收集和販賣香料的行商。畢竟香料是比較貴重的物什,需得他」
程挺沒說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恨恨一跺腳道:「買得起香料的、全是貴人!媽蛋的,老子怎麼早沒想到?!」
程挺氣得直爆粗口,渾身的軍人血氣也散發了出來,抬腳就要衝去找人算賬。
狄映一撐額角,問道:「你找誰去?」
程挺:「」
他腳下一個急剎,又跑回來。
問:「對啊,我找誰去?人家賣香料又不違法。開新鋪子也沒過錯,就憑他是個和貴人們打交道的、你就認為他有問題?他到底哪兒有問題、你告訴我、我才能知道要去找誰。」
「不急,」
狄映放下手站起身,大大地伸了個懶腰。
把程挺氣得直瞪他。
這還真是急中風遇到個慢郎中。這要是他手底下的兵、他早把人給扔到屋頂上涼快去了。
不,只要不是狄映,他都敢扔。
狄映卻不看他,放下手時、還順便把他給扒拉到了一邊。
程挺:「」
他在認認真真考慮扔出狄映、還是扔出自己。
狄映則走到屠亮面前,問道:「你知道那『錦榮布莊』的東家是誰嗎?」
還沒等屠亮回答,程挺就拋掉了雜思,追過來,奇怪地問:「你問他幹啥?他就一木匠。」
結果,話音才落,就見木匠點了頭。
回答道:「草民知道。」
程挺:「你怎麼會知道?」
屠亮:「草民家原就在縣城裏,以往也總接精細的貴重活計。那『錦榮布莊』的東家、草民隨爺爺送貨的時候、就有見過。
聽爺爺說:他是州城富商、孫家的大老爺。」
「孫群!是不是叫孫群?」程挺急問。
屠亮點頭:「是叫這個名字沒錯。聽說孫家在州城內主做的就是布料生意。草民的爺爺說,孫家的鋪子到處都開的有。」
程挺聽完,開始在屋裏轉圈圈兒。
口中一邊急急地道:「孫家能把生意做大,和黃榮桂脫不開干係。好好的生意突然撤出儀恩縣,這就是在掃尾。
香料商人唐成海,一定與黃榮桂也有關係。只是他們到底是因為什麼、要拐這麼大的彎進行掃尾?
僅僅是為了冤枉一個小木匠?當時儀恩縣的縣令可是個貪財的傢伙,也肯定與黃榮桂有聯繫。
用得着拐這麼大的彎?布莊用得着關門轉賣嗎?其中到底還關聯着什麼?
是屠亮他們仨兄弟看到的、那兩個女子很重要?」
說到這兒,程挺立刻想到了什麼。
他問向狄映:「你會畫畫像嗎?會的話、讓屠亮說,您幫忙給畫出那兩個女子的相貌,我再找人去打聽打聽。要是您不會的話、我這就去找個畫師來。」
「噼哩啪啦」地說完,眼見狄映點了頭,程挺就馬上將書案單手扛起、擺到了狄映的面前。
還動手磨起了墨。
狄映:「你也不嫌重,我能自己走過去的。」
「哎呀,走啥走、重啥重?你磨嘰死了。哪有我搬一下來得快?」程挺頭也不抬地回復。
狄映不出聲了。
他鋪好紙、提起筆,問向屠亮:「你還記得那個渾身是血的人、長什麼樣子嗎?」
程挺頓住了,梗着脖子看向了牆壁。
就聽屠亮描述起了那人的相貌。
狄映開畫。
沒等畫完,僅憑聽、聽了個大概,豎起耳朵、手沒停磨墨的程挺、就脫口而出:「林憲俊!」
狄映沒接話。
他沉默着,繼續畫。
在屠亮的描述下,狄映將年輕時候的、林憲俊的容貌一筆一筆、細緻地畫了出來。
狄映其實並沒有見過林憲俊,他也不懂為什麼林憲俊、會編寫自己的故事讓說書人傳揚。
或許是林憲俊聽說了自己的事、欣賞自己?不得而知。
狄映也不會去追究這個。
他只是看着林憲俊的畫像在想:十五年前、此人的受傷,和去年十一月的失蹤、一定有關係。
「屠亮,看得出來,你的記性不錯。你在陳述事情的過程中、提到那兩名女子的時候、有說過:你以為事情過去了。
你是不是已經猜測到:你的被冤可能與那兩人有關?你還記得她們的相貌嗎?」
狄映放下林憲俊的畫像,再問向屠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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