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收徒這件事,天宮玄一向抱着隨意的心態。
他一個人住在不近軒,也清冷慣了,又不善與人交際,若是突然闖進來一個人,多少還是有些不適應。
我偶爾夜深人靜,空蕩蕩的不近軒,有一丁點人煙味,他也會感到孤寂。
是人便會感到孤寂。
沒有誰是永遠不需要陪伴的。
所以每年的收徒大會,他都會去。哪怕僅僅只是坐着,看着久違的人氣,短暫的闖進鬧市,等人潮退去後,就會默默縮回自己的殼子裏。
所以,此時此刻,他說不出是喜悅多一些,還是擔憂多一些。
或許都有吧。
沒有經驗的天宮玄,默默將拜師帖拿了過來。
見此,千藥臉上露出了一個不加掩飾的驚喜的表情。
笑容比剛才更加璀璨。
「流光長老,您是接受我了嗎?」
當然,這份驚喜是他裝出來的。
天宮玄輕輕嗯了聲,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來自哪裏?」
天宮玄這是第一次收徒,總覺得應該禮貌性的問一些問題。
千藥一一回答,當然,你依然是編的,除了名字外。
「流光長老,我叫千藥,來自淵州。」
淵州是離魔界最近的一州,經常遭到魔族的侵擾,所以這麼說,她認為並無不妥。
天宮玄並沒有懷疑,只是將自己的玉牌給了她。
每個長老都有相應的玉牌,蘊含着靈力,除了代表其弟子身份外,還有一個功能,那就是讓其弟子能夠在天鳳門任何地方自由出入,除了禁地。
因為這個功能,只要佩戴上這玉牌,身上無論何種氣息,都會被一一掩蓋,漸漸被淨化,縈繞着的皆是仙門氣息。
千藥看着手中晶瑩剔透的玉牌,表面上笑得人畜無害,心裏已經高興到抓狂。
沒有想到,居然這樣輕易就達到了目的。
天宮玄沒有看出她的身份,甚至還收她為徒,立馬就將她想要的玉牌遞到手裏。
這一切來的太過突然,太過順利,以至於她竟還有些恍惚。
「多謝師尊。」
她語氣中帶着淺淺笑意,溫柔的對天宮玄說。
千藥是個極聰明的人,長相也頗為伶俐,立馬就改了口。
天宮玄第一次被這麼叫,一激靈,心裏咯噔一下,竟然有些小緊張。
維持着清冷穩重的形態,默默轉身離去。
「明日一早,到不近軒找我。」
他邊走邊對千藥說。
回到不近軒,還在想方才發生的事,自己莫名其妙,居然多了個徒弟,一時之間,還沒辦法立馬轉變身份。
他寡了這麼多年,總算是有人願意親近了。
剛開始出於慣性,他並沒有太過驚喜,對一切都是那麼淡薄。
可回到不近軒,細細的回味,那種喜悅才如滴落在紙上的墨水般一點點暈染開來。
有了這份對比,他恍然間覺得,自己之前的日子過的確實孤寂了些。
到底還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而是修為再高深,也難免還有些少年心氣。
突然覺得,收個徒弟也還不錯。
他剛才讓千曜明日一早來不近軒,只是隨口一說,因為他不知道怎樣當師尊,覺得應該是要那樣說的,他之前聽吳念長老對新收的弟子這樣說過。
為了明天能夠更好的教學,破天荒的天宮玄沒有在卯時入睡,而是開始拿出自己的劍譜和功法類的書籍,太多太多了,他有些手忙腳亂。
明日,究竟該先教她些什麼呢?
天宮玄是想當個好師尊的,即便之前沒有經驗,但既然已經答應收人家為徒,就應當傾囊相相授,讓人家有所收穫。
為此,他還特意去向其他要好的長老請教。
第二日千藥來到不近軒,依然十分規矩且乖巧,學習東西也很快,基本上天宮玄隨便教一教便能學會,天宮玄能看出,她天資聰,忍不住誇讚。
「你資質上佳,只要肯勤學苦練,修為定能很快突破。」
當然,這句話也是他從無念長老那裏學來,無念長老說出來是為了鼓勵門下的弟子,天宮玄這麼說,是因為這是事實。
千藥還是那麼伶俐,把一切功勞都推到了天宮玄身上。
笑着說話的時候頗有些嬌憨:「都是師尊教的好,師尊真好。」
被這麼一夸,反倒是天宮玄天些臉紅了,偏過頭去,未經思考的嘟囔了一句:「我並不好的。」
前兩年,他連母親最後一面也沒見到,甚至沒有通過龍血洞考驗,未能帶回母親的屍骨,現如今,雖已成年,再次回到浮屠國,確實,連屍骨也找不到了。
他的世界沒有光,沒有熱,雖算不上陰暗寒冷,但絕對是荒蕪一片。
他守着自己僅剩的一絲絲光亮,儘量讓自己保持善良。
可以說,他沒有家人,沒有愛人,沒有朋友,沒有子女
連師尊也沒見過幾面。
整個天鳳門的人都對他畢恭畢敬,吳近軒方圓百里之內沒有一丁點人煙,連小動物都極少有。
他就這樣一個人,生活了這麼多年,似乎什麼也做不成,想要保護的人也未能保護的了。
這樣的自己,下意識便認為不好。
好的人,應該是陽光明媚的,是燦如煙霞的,絕不是像他這樣,像冰塊一樣,又冷又冰。
正當這個觀點無可辯駁時,千藥突然跳到他面前,仰着小臉看他。
氣鼓鼓的樣子,像個河豚。
「誰說的,我的師尊是天下最好的師尊,不僅法術高強,還長的很好看,要是人很好,這樣完美的師尊,我都怕人家嫉妒我了。」
她說的非常誠懇,眼神沒有摻雜一絲雜質,讓人下意識不設防。
太乾淨了。
千藥腰間掛着玉牌,身上的濁氣已經被完全遮蓋,被仙氣縈繞。
最讓她仿佛是從內到外就是這般純粹的。
天宮玄忍不住去看她,忍不住被吸引。
當然,這並不是男女之情,只是簡簡單單的對美好事物的嚮往。
所有人,都嚮往着美好的事物。
他清楚的知道這點。
此時的千藥不過十三四歲出頭的模樣,在天宮玄眼中,就是個孩子,忍不住伸出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唇角上揚的弧度剛剛,不會太誇張,也不會太牽強。
就是那種自然而然,不受控制的會心一笑。
後來的日子裏,天宮玄基本上大部分時間都跟千藥呆在一起。
所做的事也很簡單,就是練練劍,教她一些法術,然後就是一些道理。
天宮玄不得不承認,這段時間他過得非常充足且快樂。
自從來到天鳳門,還是頭一次這樣快,這樣放鬆,這樣有安全感。
而千藥,目的已經達成,成功在天放門呆了下去。
他自從叛逃出魔族,一直在找尋棲身之所,但嘗試了許多地方,都不夠安全。
她本身的法力有限,在途中遇到了一個鮫人,交人臨死前將自己用畢生精力凝結出的浮生花滅世給了她。
她帶着花繼續逃亡,時常被比自己厲害的妖魔欺負,可謂是九死一生。
最後,她決定來天鳳門。
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自己拿到天鳳門,任何一位長老的玉牌,就能夠自由出入其間,完美的隱匿自己。
至於之所以選擇天宮玄,是因為,所有的長老她都不認識,但如果光看臉的話,她最喜歡天宮玄。
畢竟是魔,一開始還是抱着點晦暗的心思,不相信所謂的名門正派,為了保全自身安全,不得已將浮生蔑視花打進了天宮玄體內,想以此來控制他,讓他收自己為徒,並將玉牌交給自己。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她也曾想過收回浮生滅世花,但此花具有單向性,一旦重入,除非寄主身死,否則永遠取不出來。
好在,浮生滅世花顯然對天宮穴並沒有造成多大的影響,這可以說是毫無影響,她便漸漸的放下了這回事。
想着也許是浮生滅世花並沒有傳言中的那麼神乎其神。
又或許是天宮玄修為太過高深,浮生滅世花這樣的邪花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造不成多大的影響。
而且漸漸的,她和天宮玄相處下來,竟然也變得和他一樣,以前那些想要害人的心思,全被拋之腦後,跟着天宮玄降妖除魔,修行,竟然有了一種自己也是名門正派的錯覺。
裝好人裝的久了,她都快忘記了自己以前是個魔。
她很珍惜現在平淡且充足的日子,每次一想到天宮玄體內還有自己曾經打進去的浮生滅世花,說不定哪天就像個定時炸彈一樣爆炸,她就莫名恐慌。
這種恐懼沒來由的洶湧澎湃,去了她所有的心緒。
後來他才發現,這種恐懼是源於什麼。
源於太害怕現在平淡的生活被打破,太害怕失去天宮玄這樣的師尊。
曾經的她,一個人在魔界,也算是孤苦無依的一個魔,因為修為不高,總是被其他魔欺負,也正是因為受不了那樣的待遇,才迫不得已叛逃魔界。
可以說,天宮玄就像她的家人,他很依賴天宮玄,很信任天宮玄。
於她而言,天宮玄亦父亦兄。
總之對她很重要,比自己還要重要,一想到自己當初對他做下的事,就總是做噩夢,被這個噩夢驚醒,久久無法釋懷。
她終於忍不住問天宮玄:「師尊,如果千藥以後做了錯事,你會原諒我嗎?」
天宮玄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子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奇怪的想法。
笑着對她說:「那要看你是犯了什麼錯,有些錯可以彌補,有些錯是卻要付出代價。」
想起自己所犯的錯,隱瞞自己是魔族,對自己的師尊種下邪花,欺騙他,利用他。
簡直罪無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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