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那幼童來到了一條繁華街市,卻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處拐角,只探出半個腦袋去看。
東明亞拾眼望過去,只看見那街道一處圍滿了人,人頭攢動,看不清裏面在幹什麼,但從時不時傳出來的歡呼聲可以猜到應該是賣藝的。
又看向小男孩,怯生生地望着,眼中滿是渴望,東明亞以為他是想上去湊熱鬧,很想帶他去看看,奈何她碰不到這裏的東西。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夕陽西下,人群漸漸散去,他才一步三回頭地悄悄離開,手裏仍然端着剛才要到的食物。
東明亞這才看清那邊,確實是在賣藝,只不過是一個瘦弱的女子,她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只能勉強遮羞,卻着實不能禦寒。
但她脊背挺得很直,昂首挺胸,正踩在一根離地面半米高的細繩上,地面上則鋪滿尖利的碎石,她就在那根繩子上翩翩起舞,引得眾人喝彩,只是要到的錢卻少得可憐。
見沒什麼人了,她緩緩從繩子上跳下來,小心翼翼地去撿起地上那些銅板,嘴裏念叨着:「今晚可以給玄兒多買一個豆沙餡的包子。」
東明亞:「」
她恍然大悟。
原來剛才那個幼童就是天宮玄。
原來他方才在那裏偷看並不是渴望看表演,而是擔心。
心裏頓時五味雜陳,這母子倆都偷偷瞞着對方,一個會找遠一些的地方賣藝,生怕兒子看見了會傷心,一個又會在母親離開後偷偷跟上來,一家一家地討吃食,自己只吃一小點,剩下的大半留給母親。
畫面一轉,東明亞看見天宮玄的母親在細繩上跳舞的樣子。面若春風,腰若扶風,即使穿着襤褸,卻依然抵擋不住她的美貌。
周圍一下就圍滿了人,只是大家的熱情卻不那麼高漲,興許是一個表演再新奇有趣,看久了,也都會膩。
她在上跳了很久,卻沒有要到半個銅板,不免有些失落。
這時,人群中突然炸開一道響亮的聲音。
「真沒意思,要是有本事就光着腳在地上跳。」
他說的在地上跳指的是在繩子下面的碎石上。
那些碎石每一塊都鋒利無比,若是光着腳踩在上面,想想都知道是什麼結果。
這是,周圍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來。
「對呀,在下面跳才最有意思呢!」
「有本事就下來跳。」
「你要是光着腳在下面跳,爺就賞你一錠金子。」
不知是誰說了這句話,在嘈雜的人聲中顯得格外清響。
原本還猶豫不決的女子抿了抿純,黛眉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揚起乾巴的小臉,終是妥協道:「好。」
她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走下細繩,站在了不滿尖利碎石的地上,尖銳的碎石瞬間扎破腳底的皮膚,鮮血汩汩流出,開出一朵朵刺眼的鮮紅血花。女子踩着血花上,舞動身姿,雖然動作緩慢遲鈍,但依然能窺見她曾經的風華。
一曲舞完,女子幾乎是不受控制地離開了碎石地面,癱軟在牆角,因為疼痛,臉色蒼白,額間滲出細密的汗水。
人群中有人在嬉笑,有人露出鄙夷玩味的目光,也又偶爾幾個向她投去憐憫,默默搖頭嘆息,而這些她都不在意。
她只在意方才人群中一個男子許諾給自己的一錠金子。
目光巡睃,停在了那個男子身上,她對其伸出手,輕聲道:「我的金子?」
因為不確定,她語氣中帶了些不易察覺的疑問,也正是這一絲疑問,讓那男子捕捉到,他頓時眉頭緊鎖,鄙夷道:「老爺我不滿意你剛才的表演,三個銅板,不能再多了。」
說着就從腰間的荷包里掏出三個銅板,顛了顛,然後扔在了她面前。
說好的一錠金子變成了三個銅板,她自然不會願意,掙扎着起身去拉那男子的衣袖,語氣里有氣氛和不公,但更多的是哀求。
「你別走,你剛才明明說只要是跳了,就會給一錠金子的?」
被這樣質問,那男子臉上掛不住,猛地抽出衣袖,啐道:「媽的,老子分明說的是只要你跳得好才給你一錠金子,可你自己看看你跳得好嗎?」
說着看了女人一眼,下一秒兩眼放光,臉上露出一個十分猥瑣的笑,勾起女人的下巴,諂笑道:「不過你舞跳得不怎麼樣,長得倒是不錯,要不然你跟老爺回去,把我伺候好了,別說一錠金子,想要什麼都可以。」
女子頭一歪,從他手上滑落,無力地閉了閉眼,然後默默轉身離開。
然而卻冷不防被對方一把拉住,緊接着一用力便被帶進一個懷裏,散發着惡臭。
她受不了,拼命掙扎,叫喊着。
「你幹什麼,放開我,放開我」
但她長期在外奔波,時常飢一頓飽一頓,再加上腳受了傷,反抗看起來和撓痒痒也差不多,反而給人一種欲擒故縱的感覺。
這無疑激起了那男子的獸性,更加賣力地拉扯女子,很快便拉出去很遠,見反抗不過,她試圖跟旁邊的人求助。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但一切都是徒勞,她絕望地望着這群冷漠的人,眼角流下了兩顆豆大的淚水。
就在這時,人群中忽然衝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像風一般,一下就吹到了她身邊。
是天宮玄。
他此時像一隻發了狠的小野獸,衝上去就對着那男子開始撕咬,咬住就不放開。
痛苦的哀嚎響徹長街。
「啊——!!」
男子劇痛之下鬆了手,怒火中燒,低頭望見腿上的小東西,更是氣得不輕,一腳將人踹開,卻連帶着腿上的一塊肉也被撕了下去。
這一腳用了全力,揣着小傢伙胸口,將人直接踹飛五米遠,撞在牆上,又猛地掉在地上。他蜷縮在地上,面色痛苦,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是想叫出聲,卻因為劇痛喉間反而發不出一絲聲音。
「玄兒,我的玄兒,你怎麼了,你醒醒,不要嚇唬為娘」
女子抱着他小小的身體,哭得撕心裂肺。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神色各異。
而方才那個男子本來還想上去多踹幾腳,但眼見着對方不動彈了,害怕惹上人命不好收場,這才啐了口,捂着受傷的腿一瘸一拐地離開。
看夠了,圍觀的人散的散,走的走,都覺得晦氣極了,偶爾有人感到有那麼一絲愧疚,拿出一枚銅板鄭重其事地放在女子手中,特意提高了嗓門說:「拿着,給孩子好好安葬了吧,這是你應得的。」
人流熙熙攘攘,他們就像是兩片落葉,飄零在無人的角落。
東明亞靜靜地望着,終是不忍心再看,閉上了眼睛。
等再次睜開,眼前的畫面又變了。
入目是高強閣樓,亭台水榭,東明亞猜想他們母子應該是被接回了浮屠皇宮。
此時,天宮玄正坐在長廊上,時而掰着手指頭,時而呆呆地望向天空。
他稍微長大了些,雖然衣服沒那麼破了,臉上也沒那麼髒了,但看起來也完全不像是一個皇子。
或許還有些營養不良,看起來仍舊瘦瘦小小的一隻。
四周安靜極了。
東明亞忽然感覺哪裏不對勁。
她的母親呢?
難道是
忽然,畫面中出現了幾個小男孩,比天宮玄大了許多,衣着華麗,走到他面前,雙手叉腰,圍成一個圈。
天宮玄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眼中沒有一絲懼色。
幾個小孩發出嘿嘿得意的笑,下一秒,其中一個男孩伸出手將人猛地一推,天宮玄措手不及,從長廊上往後仰過去,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他悶哼一聲,撐着手爬起來,想要離開,卻被對方攔住去路。
「別跑啊,我們還沒玩夠呢!」
「就是,你一個野種也配和我們稱兄道弟,真不知道父皇怎麼想的。」
一群人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句,邊說邊推搡着他,天宮玄不自覺被逼到牆角。他記得母親說過,不可以動手打人,只好蜷縮在角落,雙手環抱住自己。
自從被父皇接回宮,他就被迫和母親分開住,浮屠王允許他們母子每個月見一次,為此,他每天都在期待,掰着手指頭數離見面的日子還有幾天。
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和母親分開,就像他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要欺負他。
明明他什麼也沒有做錯,明明他們是兄弟。
耳邊的辱罵聲漸漸嘈雜,身上也被不知什麼液體淋濕了,很難聞,也很不舒服。他這衣服前兩天嬤嬤才給換過,要是弄髒了,估計又得被她暗戳戳掐了。
天宮玄皺着眉頭,忍受着,他從來就很能忍,無論被怎麼欺負,都能做到一聲不吭,這也是為什麼大家喜歡欺負他的原因。但他不敢反抗,他害怕自己一反抗,父皇會覺得自己不聽話,連每個月一次和母親見面的機會都不留給他。
最後,他們欺負夠了,覺得無趣,就像離開,但每次離開總會放一些狠話。
「我聽說你母妃以前是妓子,那你就是妓子的兒子,那你跟我說說,你母妃以前漂不漂亮,她是怎麼做妓子的?在哪家妓院?」
「哦,還有還有,你知道的吧,父皇之所以把你母妃關進冷宮,就是因為這個,擔心她的身份拂了皇家的顏面。」
「你現在要是討好我,以後你母妃死了,我說不定還會舍施你一口飯吃。」
天宮玄聽着這些話,如遭雷擊,渾身顫抖,抬起頭,死死盯住那人的脖子,眼神可怕至極,就像是餓極了的野獸盯着獵物。
他明明披着最單純的外表,說出的話卻腐爛至極,散發着陣陣惡臭。
說話的人完全沒意識危險,還在喋喋不休,下一秒,就被撲上來的小野獸撲倒在地,朝着他的脖子邊撕咬下去。
慘叫聲不絕於耳,響徹皇宮。
鮮血四濺,這些小皇子天天待在宮裏,哪裏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瞬間被嚇得僵住,幾乎手腳並用,十分笨拙地四散開去。
而被天宮玄撲倒的那個男孩就不那麼幸運了,一開始還不停的反抗,到後來,就直接不動彈了。
直到有人來將天宮玄拉開,及時叫來了御醫,才勉強保住了一條命,只是聲帶受損,以後都開不了口了。
他的母妃是位高權重的張貴妃,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天宮玄,再把人打個半死之後拖到了皇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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