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感覺出這些異樣的時候,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他要記住每一張臉,在這一張張臉中,把他們分成兩類。有朝一日再回到飛鋼的時候,要對這兩類人,採取不同的對待方式。是的,在這裏,他曾經是一個王,可他沒有王者的胸懷。
崔立國剛進入辦公室,董少言就跟了進來。雖然,這些天崔立國沒有來辦公室,可董少言每天都把他的辦公室收拾的乾乾淨淨。要說這一次的撤股,在心裏上打擊最大的就是董少言了。
通過崔立國,他似乎已經鋪設好了自己的人生之路。他每天都在嚮往着自己的未來,都在設計着自己的人生,做着自己那飛天的夢。可這突然的變故,對於他來說,那就是天塌下來了。
這些天,他一直沒有睡好覺。有幾次給崔立國打過去電話,崔立國也沒有接,這讓他的心裏更加的沉重。他變化着時間給崔立國打電話,崔立國也沒有接聽,那就不是不方便,而是崔立國故意的不接他的電話。
崔立國沒有接他的電話,是知道他想問什麼?可他在電話里沒法和他說。如果告訴他,自己馬上就走了,他一定會更加的失落。如果說這只是戰北方的一個權宜之計,那又泄露了集團的核心秘密。
除此之外,崔立國沒有什麼和他好說的。因為,在這個時候,無論說什麼,也彌補不了他心靈上的創傷。通過這兩年多時間的接觸,崔立國知道,董少言這個年輕人很優秀,也是一個值得自己信賴的人。
董少言這些天受到的打擊,不僅僅是崔立國就要離開飛鋼的打擊,還有來自於一些奇怪目光的打擊。因為,他是崔立國的秘書,平時,大家都會高看他一眼,會主動的和他說話,也很羨慕他的幸運。
現在,他失去了主子,那他就成了一個棄子。當然,也失去了身上的那些光環。其實,在社會當中,無論你是在哪一個群體中,都會有這樣的現象發生,這就看你怎麼去對待,怎麼去接受。
很多東西,不是別人的目光給你的,而是你自己給自己加上去的,是你太在意別人對你的態度,太在意別人看你的目光。所以,你就背負了沉重的枷鎖。很多時候,人一旦走出來,就再也回不去了。這,就是我們平常人的悲哀。
董少言走進崔立國的辦公室,儘量去放鬆心情,儘量露出一個笑臉。然後,說道:「領導,你們是昨天晚上回來的嗎?」
崔立國坐進了自己的椅子上,又往後倚了倚。說:「昨天晚上,到這兒都七點多了。」
董少言仍然有點不相信的說:「領導,你真的要離開飛鋼了嗎?」
崔立國說:「是啊!挺突然的吧?其實,這次回去,我也感覺很突然。」
董少言知道他說這話是認真的,知道這是一個不可能更改的現實。可他還是想從崔立國的嘴裏,聽見那不想聽見的結果。其實,他更想聽見崔立國說,這是一個謊言,這不是真的。可事實上,崔立國沒有說出他想聽見的那句話,而是把活生生的現實,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摔在了他的面前。
董少言不解的說:「戰總,集團怎麼會突然的就放棄了飛鋼?」
崔立國說:「企業家的想法,往往就是和我們常人不同,不然,我們不都成了企業家了?」
董少言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崔立國說:「領導,如果你離開了飛鋼,能不能也把我給帶走?」
聽董少言說完這句話,崔立國用嚴肅的目光,定定的看了他有一分鐘。在這一分鐘裏,董少言心裏格外的忐忑。因為,自從他當了崔立國的秘書,崔立國還從沒有用這樣的目光看過他。
董少言無法用自己的思維來解讀,這一刻,崔立國的目光。那目光好像是一種審視,又好像是在洞察,也許,兩者都不是,就是崔立國在思考,在決斷。
那目光開始的時候,有一點冷,後來,又一點點的變暖。雖然,那目光只有一分鐘,董少言卻覺得有一個季節那麼長,就像這北方二月的冬末,到五月的陽春。
崔立國溫和的說:「你真想離開這裏嗎?」
董少言堅定的說:「想。」
崔立國笑了笑說:「想要離開這兒還不容易嗎?想跟我走,那是多簡單的事啊!其實,這話不用你來問我,我也應該為你想到。」
董少言聽崔立國這樣一說,好像壓在身體上的一塊大石頭,瞬間的就放下了。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非常的輕鬆,輕的就像一個羽毛,一股風就能把自己吹起來。
董少言哭喪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就像連雨天之後,天上的一條彩虹。而更讓他激動的是自己的心情,就像一潭死水裏,突然,開出的一朵蓮花。那美麗的蓮花上,托着他的希望,他的前途,還有他美好的未來。
這時,崔立國站了起來,踱步來到了窗前,看着大門前那些來來往往的人流。雖然,他在這裏只度過了兩個多春秋,可他還是愛上了這裏。
在這裏,他找到了一個男人的榮耀,找到了一份尊嚴。他可以用目光來俯視一切,可以站在別人夠不到的位置講話。同樣,他得到了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敬畏。在這裏,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王。
雖然要離開這裏,他卻沒有一點的落寞感,因為,他知道,不久的將來,他還會站在這裏。那時,他就會成為這裏的主宰,就不會顧慮別人的意見。那時,他會比現在更像一個王。
想到這裏,崔立國轉回了身,輕輕的把手搭在了董少言的肩膀上。在總經理辦公室里,這個動作,顯然很不合適。可這個動作,卻讓董少言產生了特別的感念,他覺得自己平時為崔立國做出的一切犧牲,都非常的值得。
可這個時候,崔立國卻說出了讓董少言非常意外的話。崔立國一字一句的說:「少言,我不希望你走,我也不想帶你走,要知道,你對我很重要。」
董少言沒想到崔立國在這一回身的過程中,會出現這樣的反轉。剛剛被他煮沸了的心情,瞬間,就把那火給滅掉了。他望着崔立國的目光,從開始的驚愕,到後來變成了不解。
董少言感到自己的心,剛剛被他從水裏給打撈出來,一瞬間,又被扔進了冰河之中,那寒意直接湧進了他的心裏,他真的感到冷,感到渾身從裏到外的冷。
就在他冷的嘴唇都要有些顫抖的時候,卻努力的說了一句:「領導,這是為什麼呀?」
崔立國看到董少言的驚愕,拽着他坐在了沙發上。說:「少言,你別慌,你聽我慢慢的和你說。」
董少言望着崔立國,使勁的點了點頭。因為,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的救星;他把自己的很多東西,包括前途和未來,都綁在了這個人的身上。
崔立國接着說:「常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沒有什麼事是一層不變的。今天,我們從這裏走了,說不上什麼時候,我們又回來了。你相信嗎?」
董少言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因為,他覺得崔立國在這個時候,和自己這樣說,就是在安慰他。可這一刻,他只能聽崔立國繼續的說下去。
於是,他只好勉強的說:「相信。」
說完之後,覺得崔立國這樣說就是哄他,而他,也只能違心的說了一句謊言。是啊!兩個企業又不是過家家,怎麼會今天分開,明天又合在了一起。再說,分分合合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崔立國不管董少言是真的相信,還是假相信。他接着說道:「把你繼續留在飛鋼,是我想在今後的日子裏,繼續的了解飛鋼的一切情況。畢竟,我在這裏待了這麼長時間,總有一些念念不忘。另外,雖然兩個企業分開了,有些企業間的關聯,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只要你留在這裏,我就能了解到真實的情況。」
董少言頓悟的說:「就是讓我作一個奸細嗎?」
崔立國笑了,說:「還中文系畢業哪?用詞一點也不恰當。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
董少言也笑了,說:「這沒有問題,可將來哪?」
崔立國說:「一年以後,無論我在什麼地方,就把你安排到什麼地方。怎麼樣?」
董少言的心又一次的開始沸騰,急忙說道:「好,好,太好了。」
崔少言相信了,而且,一年的時間也不算長。就算自己在這裏會受到很多的白眼,只要自己低低頭也就過去了。
崔立國說:「把你留在這裏,你的日子會很不好過,但,對你來說,也是一次難得的歷練。人嗎!不能總是順風順水,總要有一段逆境的路要走。」
董少言堅定的說:「沒事,我不怕,只要是有一束光在等着我,我不怕在暗夜裏獨行。一年以後,我期待着和領導的再一次並肩戰鬥。這一生中,能遇見您,就是我最大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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