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白衣扶搖上,手持摺扇玉臨峰。
崔器見過很多書生,有溫文爾雅的,有風度翩翩的,有才華橫溢的。可今兒這位,他卻是第一次見。
比女人還要俊俏的書生,比崔白還要兇殘暴力的書生。只用拳頭講道理書生。
上得山來一句話不說,掄起拳頭就干。還好乾的不是他崔器,而是那隻齜牙咧嘴滿身石甲的猴子。
崔器本以為,今兒個就算不死也得脫成皮。卻未想到,一聲長嘯天降書生救他於水火。
長刀斜指,凝神壓陣。崔器做好隨時出手的準備,卻發現自己有些多餘了。
只見那書生,摺扇在手背於身後,平平無奇地轟出一拳。
下一刻,小拳頭撞上大拳頭,肉眼可見的波紋盪開。
石拳崩碎,臂甲崩碎,一路隨波紋碎裂下去。大猴子一身石甲,眨眼間碎了一地。
崔器眼中的書生,衣襟都未曾飄動一下,而小山般的身子卻倒飛出去,撞進黑漆漆的洞穴之中。
書生動了,追入洞穴之中,隨後崔器耳畔便傳來一聲聲悶響,還有大猴子的慘叫聲
崔器驚大了雙眼,如遭雷擊。他很確定,那個書生只有宗師境,距離宗師之上還有很大一段距離。不然剛剛那一拳,猴子是要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的。
都是宗師境,這差距就有些駭人了。崔器自問,若是那一拳打的是他,現在怕是也要倒地哀嚎,任人暴錘了。
洞裏的聲音漸漸小了,直到猴子沒了聲息。崔器很想過去瞧上一眼,卻見此時,一襲白衣手搖摺扇走出洞來。且身後還拖着一個沒了動靜的大猴子
救命之恩,當要拜謝。
崔器忙搶上兩步,拱手作揖:「小子李銳,多謝高人搭救。不知高人貴姓大名,有朝一日小子也好銜環相報。」
感謝是真心感謝,問名也是真心問名。
白衣書生微微一笑,頓時月明山靜,清風徐來。
「屍山,玉山君。」
崔器眼珠子差點沒掉到地上,玉山君竟然女扮男裝下山了。
知道是玉山君,崔器心中立馬浮現一字「殺」隨後又浮現三個字「殺個屁」。
他崔器就算三頭六臂,也不夠人家打的。
師傅還真是師傅,沒有一件差事,不是想要他命的。
崔器忙擠出笑來:「久仰山君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謙恭,守禮,慎言
玉山君對眼前的年輕人很滿意,所以臉上一直掛着笑,如沐春風的笑。
「轟!」
一聲悶響。
玉山君一隻手便將身後朱厭掄了起來,狠狠的砸在地上。
「裝死,我便送你去死。」
下一刻,大猴子忙爬了起來,不停地跪地叩頭
崔器愕然。姥姥的,這妖獸原來能聽懂人言。
卻見這時,玉山君再次開口。
「打服你的是我,救你命的是他。是死還是活,求我一人無用。」
大猴子忙轉身又拜,且把地面磕出坑來。
玉山君板着臉,冷聲道:「知恩要圖報,猴子你可懂。」
朱厭為了證明聽懂了,把頭磕得更密,且越磕聲越小。
崔器看着眼前大傢伙,磕個頭身子縮小一圈,轉眼間化作一個身高不過膝的小猴子。
由大轉小,眼前的小猴子,看起倒是來很像一隻白頭葉猴。
崔器有些摸不准玉山君的意思,不由笑道:「山君這是何意。」
玉山君笑道:「殺了可惜。這猴子機靈,除了不會說話,該會的都會了。留下當個打手,是很不錯的選擇。」
「當然,它在本山君這裏,就是個累贅。牽馬墜蹬,也不需要它。」
崔器疑惑道:「山君的意思,讓猴子跟着我。可我怕他反噬主人啊。」
玉山君笑道:「跟了別的人,興許會出岔子。跟了你,它不敢的。你說對嗎。」
這最後一句,玉山君是跟猴子說的。
只見那猴子用力點頭,隨後眉心有一滴精血落在崔器手心,滲入皮膚不見。
忽然崔器覺得腦子裏多了一個外來戶,好像就是那跪地不起的猴子。
「恩人在上,給恩人磕頭了。」
玉山君笑道:「那是它的一縷精魂,現在關在你的世界裏,是殺是留只需一個念想。」
腦子裏那個猴子,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崔器的確有種生殺大權在握的感覺。
既然不假,崔器就更糊塗了。這是啥情況,天上掉餡餅嗎。沒有付出就有收穫,這種事,怕是會找後賬吧。
崔器忙躬身道:「還未報答救命之恩,卻又承山君好處,小子」
玉山君揮手打斷崔器,騰身朝山下飄去。
「本山君看着討喜的,金山銀山送之何方。本山君看着討厭的,一拳打死舒暢」
崔器看着白衣遠去,聽着傳來的那些話,還有剛剛發生的那些事,好像做了場夢。
他有種感覺,玉山君是專為他而來。如果是,那麼玉山君是為了李銳而來,還是為了崔器而來。
還有,師傅讓他殺的人,一個變成了朋友,一個成了恩人。這怎麼弄,殺還是不殺。
殺,無情無義,恩將仇報。
不殺,十年之約會不會變成七年。
崔器腦子很亂,有很多謎團解不開
摸着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這是崔器現在能做的,至於會走到哪裏,這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現在來看,多了一個宗師級的妖獸幫手,鳳凰山搶回坐騎的幾率卻要大上許多。
「主上,以後有老子在,即便天塌了,老子也能搬來一座山,替主上頂住」
崔器腦子裏有個聲音在獻媚,不由板起臉來,低頭看了一眼嬉皮笑臉的猴子精。
「打住,一口一個老子,你是哪個的老子。信不信老子敲開你的腦袋,焦上熱油一勺一勺的吃。」
猴子精頭上白毛炸開,驚恐地看着崔器
崔器彎下腰,盯着猴子說道:「裝凶的是你,耍賤的還是你。從今往後,老子就叫你潑猴。」
「你也不用左一句主上,右一句主上,聽着怪彆扭的。叫我一聲器哥好了。」
潑猴顯然不是什麼好話,可尾巴在人家手裏握着,不乖怕是要吃苦頭的。
潑猴認栽了,跪地叩頭,感謝器哥賜名
「器哥,以後您動口,潑猴動手。可別血氣上涌,人前顯聖,那是會出大事的。」
崔器歪着頭道:「怎麼,你知道了。」
潑猴苦聲道:「潑猴啥也不知,潑猴只知替哥哥分憂。」
崔器點了點頭,起身道:「走吧,下去看看」
潑猴三兩下爬到崔器肩上蹲下,卻見崔器前腳剛邁出去,後腳就停下了,且扭過頭看着它。
「不對啊。走哪都帶着你,我又不是耍猴賣藝的。再說了,你蹲我肩膀上,咱倆誰是主誰是仆,你說是不是有些不妥。」
潑猴撓了撓頭,忽然化作拳頭大的石猴,掛在崔器腰間。
崔器笑了笑,忽然說道:「宗師境的妖獸都有這個本事嗎。」
「器哥說笑了。潑猴萬年前可是大妖,只是關的太久落了修行。」
崔器微微錯愕,心中罵了一句「娘的,果然是猴子精。」
大妖,那可是比肩宗師之上的存在。崔器忽然覺得,自己的命又沒那麼不堪。興許,逆天改命這種事,也並非可望不可即。
「大妖,那你的本事很大了。說說看」
形勢比人強,潑猴想擺架子,卻也不敢,只能乖乖聽話。不然眼前這個心黑手辣,說罵就動刀的,很有可能一言不合就弄死它。
尊嚴是什麼,那是活下來才有的東西。大妖怎麼了,大妖該裝孫子的時候,也得裝。畢竟它是猴子精,可不是豬腦子
麒麟寨外,數百名臉色蠟黃的孩子,被剝皮鬼裝進籃子裏放到馬背上。
一切妥當,剝皮鬼回頭看了一眼山寨,無奈的搖了搖頭。
「起貨。」
「且慢。」
一道青色身影,打月色中射出,落在剝皮鬼身旁。
剝皮鬼沒去看人,而是低頭看了眼青衫影子,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下一刻,卻又面露驚恐之色,往山寨方向望去。
「那妖獸」
崔器冷笑道:「塵歸塵,土歸土了。」
剝皮鬼驚愕地看着崔器,眼睛裏寫滿了難以置信。
崔器見狀笑道:「世間有妖獸,自有捉妖人。剛剛那聲長嘯聽見了吧。」
剝皮鬼信了崔器的話,面色立馬由陰轉晴,轉身望着一眾嘍囉笑道:「回寨。」
崔器歪頭看着剝皮鬼,說道:「去四方城,以後的路會有很多條。若是留下,就只剩一條,跟大寨主那些人死磕。」
剝皮鬼猶豫了,捨棄寨子他心有不甘。不過,若是眼前小子說的是真話,能搭上南宮家的大船,誰願落草為寇。
崔器見剝皮鬼難以取捨,不由笑道:「寨子沒了可以重建,人沒了,可就一切都沒了。信兄弟的,帶着孩子去南宮家。」
「葉家主可是眼裏不揉沙子,我怕」
崔器拍着胸脯道:「提我好使,二寨主儘管放心。」
四方城,溫泉宮。葉秋水泡在溫泉中,正享受着葡萄美酒夜光杯,卻忽感耳根子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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