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京都郡主府。
府中的氣氛也頗有些壓抑,蕭文君雖御下嚴厲,但待自己人又是極好的。是以大家滿面愁人,卻也是安守本分,沒有生出亂子來。
王九淵帶着明修翻牆進來時,後院裏一個人影也沒有,只主屋裏亮着燈,兩人熟門熟路的朝正屋走去,敲響了門。
屋子裏春夏和秋冬正紅着眼睛,為蕭文君打點行囊,兩個小丫頭替主子難過,自家郡主為皇室做了這麼多事情,賞賜沒有幾個,一句話沒說好,陛下便翻臉無情。
也不知道這一路上,郡主要吃多少苦頭。小丫頭們一邊絮絮叨叨,一邊逮着東西就往包袱里塞,不一會兒,已經整理出大大小小七八個行囊,還有繼續增加的趨勢。
被趕着坐到一旁的蕭文君滿臉尷尬的看着,知道她們心裏不好受,也由着她們折騰,直到春夏拿出一套茶具,蕭文君才忙出聲阻止。
「我這是去逃難,又不是去郊遊,帶茶盞做什麼?」
「郡主,你酒罈帶得,茶盞怎麼就不行了?不都是喝的嗎?」春夏不服氣地反駁。
「這這茶盞容易碎,我不方便拿。」蕭文君摸了摸鼻子,心虛道。
「酒罈就不容易碎了?況且,有馬車,又不是要郡主您背着。這一去不知道路上多麼艱苦,奴婢又不能在您身邊伺候,只想您能好好喝口熱茶」說着說着,春夏眼圈又紅了。
蕭文君扶額,怎麼又哭了?
聽到敲門聲,蕭文君如蒙大赦,噌的一聲站起來去開門。
屋子裏的人轉過頭來,也看到了立在門口的主僕二人。兩個小丫頭也不哭了,放下手裏的活,惡狠狠地盯着王九淵兩人。
王九淵被看得一臉莫名其妙,而他身旁的明修,卻是皺眉盯着蕭文君,臉上的敵意很是明顯。
兩位正主相視一眼,都從中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錯愕,這幾人吃火藥了,抽的哪門子瘋?
「你們這是怎麼了?」蕭文君疑惑問道。
「郡主,您不說奴婢們也知道,為了王公子,您才會被陛下斥責,趕回蘭陵。這一路上到處有流民,天氣又是這般惡劣,指不定要吃多少苦。」秋冬恨聲道。
春夏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揍明修。
「誰告訴你們是因為九淵的?」蕭文君無奈問道。
「上元節王公子對您的大膽求愛,早就轟動全城。京都都傳遍了,就是因為您要陛下賜婚,才會惹怒了陛下,這才不得不離京。」
「哎!此事與九淵無關,都是我的主意,你們錯怪他了。」
「聽到沒有,是你們主子連累了我家主子,反倒還先對我們蹬鼻子上臉了!」明修早就想開口爭論幾句,也擼起袖子像是要大打出手般。
「閉嘴!主子都未存有這些心思,你們怎麼還先急上了?我與郡主相知相守,沒有埋怨對方的道理。」王九淵一錘定音,不再就此事爭論。
還未出發,自己人先鬧出隔閡,毫無益處。
眾人這才住手,春夏將屋子簡單收拾了一下,上了茶便站到了蕭文君身後,臉上猶掛着不服氣的神色。縱使主子之間沒有嫌隙,她們也只能感嘆,造化弄人,一對苦命鴛鴦。
「東西都收拾好了?準備什麼時候啟程?」蕭文君含笑問道。
「嗯。」王九淵指了指明修背着的行囊,「趁着夜色,越快越好。」
「王閣老他還好嗎?」蕭文君有着大齊最厲害的情報組織,自然第一時間收到了王閣老脫離宇文臻,向皇帝請辭的消息。
「父親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比我們想像中更加豁達。」王九淵頓了頓,忽地從懷中小心拿出一對玉佩出來,笑着道:「而且父親承認了我們的關係,這是他讓我送給你的。」
聞言,蕭文君有些意外,看着王九淵手掌的一對龍鳳配,玉質剔透,雕工精美,定是花了許多心思,才能找到這樣一塊玉石,雕出一對兒來。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和未來兒媳婦的。」
「可你才送了我一支手鐲,現在又送如此貴重的禮物,況且意義還是如此重大,暫時先放你那裏吧。」蕭文君臉上難得露出羞赧的表情。
「此行兇險,我怕是顧全不了你的周全,需要你自己動手。這就當作是我食言的補償,也是我對你的承諾。」王九淵的紈絝勁兒又上來了,死皮賴臉地將玉佩塞到了她手中。
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必莫辜負。
正當蕭文君猶猶豫豫要不要收下時,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屋子裏的人面容一肅,心道:這時候還會有誰過來?
順勢之下,王九淵滿意地看着蕭文君將玉佩掛在了脖間,藏到了胸口。
這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賀泓領着一名籠罩在黑色外袍中人,進屋後,那人掀開黑色的帽子,露出熟悉的臉龐。
不是別人,正是皇帝的貼身太監,安公公。
安公公掃了一眼屋子裏的人後,徑直走到蕭文君身前,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勞煩郡主屏退左右,陛下有密旨到。」
「無妨,都是可靠之人。」蕭文君笑道。
儘管如此,春夏還是自覺守在了門外,以防人偷聽,不過她卻是想多了,在蕭文君和賀泓的鐵腕管理下,郡主府早就是鐵桶一塊。
見狀,安公公無奈,將皇帝親手書寫的聖旨宣讀了。內容便是那日蕭文君和皇帝所密談:命蕭文君為欽差大臣,王九淵代表拱衛司對其輔佐,調查江南糧草失竊之案,監督治水公文的執行情況。
宣讀完畢,安公公從後背解下尚方寶劍:如朕親臨,對奸臣賊子有先斬後奏的權利。
直到此刻,鬧彆扭的下屬們才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皆是一臉的不可置信,自己當真誤會主子的心上人了,不約而同地選擇冰釋前嫌。
唯一表現不同,便是有着冒險精神的賀泓,他雙眸亮得嚇人,滿臉興奮,躍躍欲試,心道:此行定會十分刺激,上次錯過了秋獮,這一次定要好好發揮!
蕭文君兩人接了旨,面上的表情依舊是淡淡的。
安公公看着這一對年輕的男女,心底生出欽佩之情,這份定力,身居高位的那些老臣,都未必有。面前這女子好深的城府,能讓皇帝陪着她演戲,竟是把自己也騙了過去!
「蘭陵郡主、王同知,若是沒有別的事情,老奴就先告退了。」安公公看了蕭文君半晌後,才開口道。
「安公公留步,文君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郡主請說,辦得到的,老奴一定不會推辭。」安公公心中一喜,蕭文君如今深得陛下信任,為人也十分敞亮爽快,若是能讓她欠自己份人情,便是再好不過了。
「我們走後,我在京都的產業,還請公公能照拂一二,回京後必有重謝!」
「郡主為國事操勞,老奴能為郡主盡綿薄之力,已是心生歡喜,不敢要謝禮。」安公公連忙拒絕,話說得十分漂亮。
蕭文君瞭然,送安公公離去。
價值連城的珍寶,也未必比人情值得。
一文不值的物件,也可能比人情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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