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眨眨眼,睫毛掃過星凜手心,帶來麻癢的觸感。
眼前陡然恢復光亮。
沈溪偏頭看去,只見窗簾一角掀起,星凜的身影卻已不知所蹤。
她後知後覺地抬手撫摸上自己眉眼。
仿佛那裏還留有對方的溫度。
她慢慢翹起唇角。
然後慢慢起身踱步離開。
蘇九呦和奎木在樓下客廳研究菜單。
畢竟這是新年的第一餐,是重獲新生後的第一年。
各方面的意義都不一樣。
自然頗受重視。
沈溪下去那會他們已經決定得差不多。
蘇九呦興致勃勃地起身。
一塊忙活大半天后,這一餐飯終於完成。
星凜不知何時回來的,沈溪瞧那樣子在客廳坐了有一會兒了。
雙方視線碰撞,沈溪自覺得他在自己臉上停留一瞬,而後若無其事地移開。
因為太過平靜,反而讓人疑心是不是有些什麼。
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沈溪不敢再深想,匆匆止住思緒,和蘇九呦一起將飯菜擺好。
幾人雖無血緣聯繫,此刻坐在一起卻像家人一般,交付真心。
宴至酣處,護送年禮。
沈溪沒想到,就連星凜也有所準備。
星凜送完年禮回眸撞上沈溪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頭突了下。
少女支着頤,唇角微微勾起,眼眸之間潑灑出一片瀲灩。
星凜勾了勾指尖,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飯後,星凜獨自出門。
112星一年到頭氣候不變,乾燥的空氣中送來一絲涼爽的夜風。
沈溪的聲音在旁響起。
「怎麼跑得這麼快?」
星凜側頭看去,她一語雙關,眸間含笑。
星凜抿唇,「抱歉。」
沈溪慢悠悠走上前,伸手到他跟前,嘴巴輕輕撅起,眼眸里亮晶晶的。
「我的禮物呢?」
她此前不說,是想着星凜不一定會按着人類的禮節來。
但他既然都給奎木和蘇九呦準備了禮物,沒道理沒有準備她的。
星凜怔了怔,繼而失笑,「我放你屋裏了。」
沈溪瞥他一眼,怪神秘的。
「走走嗎?」她忽然伸手,似捧接起了一縷風。
「嗯。」
兩人沿着小路往遠方行去。
家家戶戶的燈光映射出來,時不時有歡悅笑鬧聲傳來。
內容模糊不清,只隱約能感受到其中豐沛的情緒。
「真好。」
星凜側耳聽了會兒,忽然開口。
沈溪知道他想表達的是什麼,「是啊,真好。」
沈溪忽然問道,「從前年節,你在祭樓是怎麼過的呢?」
「從前,不記得了。」星凜輕輕搖頭。
年節時,釋文族會向兩院院長及代理大臣傳達意願。
但那不是他的職責範圍,他在這天什麼也不需要做。
也沒人顧得上他。
大約,會是自己一個人度過吧。
以前那麼多年也是這麼過來的。
星凜從不覺得有什麼。
他忽然想到什麼,朝沈溪伸手,「要去看看嗎?」
「什麼?」沈溪一邊問一邊將手放進他手心。
星力涌動,空間盪出波紋。
一步之後,兩人已站在祭樓頂樓。
誦唱聲自底下傳來。
白玉台階上,沈溪疑惑地看了看星凜。
她湊近他耳邊,壓低聲音問,「這是在做什麼?」
香甜熱氣隨即灑在星凜耳際,蒸熟耳廓白瓷般的肌膚。
沈溪眼角餘光瞥見他耳廓變紅,忙慌亂地拉開距離。
心虛地垂下視線不敢看星凜的反應。
星凜面色如常地抬手往前面一掃。
眼前便出現了底下的場景。
沈溪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中白無聊賴的凜夜。
這讓她對這一群「人」的身份有了猜測。
「祂們在祝禱。」
他聲調如常,想來底下的釋文族是聽不見的。
沈溪覺得奇怪,「釋文族也需要祝禱嗎?祂們祈求什麼呢?」
·「祈求文字,求族中能降下新生兒,祈求釋文族連綿永昌。」
沈溪看見星凜的神色忽然無限悲傷,又含着幾分無奈與絕望。
沈溪仔細傾聽周圍的祝禱聲。
儘管這些聲音一板一眼,不蘊含絲毫情緒。
沈溪卻仍舊覺得心情沉重。
她想這一定是到了很危難的境地。
她心有所動,忽然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手心裏指尖微蜷,星凜側目,已從那種情緒中剝離出來。
「謝謝。」
祭樓第一層釋文族在祝禱。
祭樓外,翼柱廣場上也有人乘着夜色過來許下心愿。
甚至還有沈巍。
沈溪沒辦法想像沈巍在翼柱投下心愿的樣子。
星凜看了她臉色一眼,「想看嗎?」
她抿着唇,眼中閃過猶疑。
星凜見狀便要放掉這個心愿轉去打撈別的。
沈溪忙開口,「等等!」
她深吸一口氣,神色堅定起來,「看!」
畫面展開。
沈巍穿着青黑色的大衣,雙眉攏着,似含着無盡的愁惱。
他雙手合十,緩緩閉眼,隨着心緒的平靜,眉宇間逐漸放鬆。
沈溪聽見他心裏的聲音響起。
「神明護佑我家溪溪平安順遂。」
眼前忽湧起了無盡潮意。
沈溪喉頭哽咽,鼻頭泛紅。
「真是,」她吸了口氣,灌進胸腔,激得肺管子疼。
豆大的淚珠砸落。
一聲悠長嘆息響起。
「真是讓人為難啊。」
星凜充分地感受了她此刻的情緒涌動。
悔恨,懊惱,喜悅,心酸
他抬手按在自己心口,眼眶被催發得也跟着泛紅。
兩人坐在一起重複看了好幾遍。
也跟着一起哭了好幾遍。
待沈溪終於收拾好心情看到星凜腫腫的眼眶,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她眼角還含着淚,指尖伸出去觸碰他發紅的眼尾。
那雙明亮的眼睛裏盛滿好奇和擔憂。
沈溪似有所感,手半空折回,點在自己眼角。
瑩潤指尖盛着一滴晶瑩的淚珠。
她瞅瞅這顆淚珠,又看看星凜紅通通的眼睛。
「釋文族無情無欲,你是因為我才」
沈溪有些不明白這之中的聯繫。
但她有些擔心這不是什麼好的事情。
「不是無情無欲,是情空欲寡。」
沈溪皺眉,重點是這個嗎?
「這是不是對你不好?」她神色立即警惕。
「不會。」
·他揮出星力掃去她的淚珠,轉開話題,
「你舅舅對你關切,當初趕你出沈家或許是有緣由的。」
沈溪挑眉,「你在轉移話題?你確定真的無害嗎?」
星凜無奈,向她保證,「真的無害。」
「況且,我不死不滅,你要如何能害我?」
沈溪陡然聽見他這個說法,心忽地跳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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