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聽了沛芳的話,拿出鏡子照了又照,只覺得這幾個水痘十分礙眼,原本就發着燒的她更覺得心煩氣悶了。
這些年來,為了給弟妹做個好榜樣,她一向沉穩,不管何時何地都能克制住自己,但是對於女兒家來說,相貌是極其重要的,安安也不能免俗。
「沛芳,殿內好熱,把窗戶再打開一些,額娘不是說,要通風散氣,病才好的快嗎?」安安拍了拍胸口,有些氣悶的說道。
「公主,窗戶都開了,要不奴婢再讓人送點溫水來給您擦拭身子吧。」沛芳低聲說道。
「真熱,好想吃冰的東西。」安安一邊說着,一邊嘆了口氣道:「可是太醫是不許的,額娘也是不許的。」
「公主您再忍忍,過幾天您的病好了,想吃什麼都可以。」沛芳連忙說道。
「哎。」安安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公主您要去哪兒?太醫說您不能出這偏殿門的。」沛芳大驚失色,趕緊跟了上去。
她家公主出的是水痘,是會過給人的,如今公主身邊的奴才大多避開了,她是出過痘的,所以才能留下來伺候,然後內務府又派了幾個出過痘的宮女來幫忙。
按照慣例,得了會傳染的病症是要搬去宮中的偏僻地兒避疾的,若是天花那樣的重病,更是要挪出宮去。
她們家公主是因為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疼愛才能留下來的,但是太醫也千叮嚀萬囑咐了,不能讓公主離開偏殿。
「我就在門口站着透透氣,片刻進來。」安安見沛芳這麼急,就想逗逗她,一邊說,一邊往外跑去,本來打算到了門口就停下,不到院子裏去的,哪知道整個人一下子就撞到了門口站立着的鄂常安身上,只覺得頭都震暈了。
「公主。」鄂常安呆愣了一下,想伸手去扶一下安安,又礙於男女有別,不敢伸手。
「公主,您怎麼樣了?」沛芳嚇了一大跳。
「沒事。」安安真的挺鬱悶的,她從來都是穩重的大家閨秀風範,好不容易起了點玩性,卻不想竟然就撞了人,真是夠鬱悶的。
看來人有時候倒霉都是自己作的。
「你怎麼跟個木莊子似得杵在門口?撞得我渾身疼。」安安緩過神來後就衝着鄂常安發脾氣了,瞪大眼睛說道。
鄂常安聞言又是一呆。
三公主不是一向最端莊大方,又講理了嗎?今兒個是怎麼了?
然而,還不等鄂常安說些什麼,安安已經轉身進去了。
鄂常安有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他是奉了皇帝之命過來的,公主不需要他講什麼雜書,他便守在這殿外,哪知道竟然會被跑出來的公主給撞到,倒是他的不是了。
他還真擔心三公主會撞壞了,他一個男人,皮糙r厚的,被那麼一幢一點兒事兒都沒有,三公主卻好像有點頭疼了。
鄂常安想托人去瞧瞧公主如何了,回頭看了看四周,卻發現這些宮女都面生的很,一個也不認識。
「頭兒……。」東盛從院子一側走了過來,看着鄂常安笑道:「快到用膳的時辰了,我來守着吧。」
「不必,今兒個傍晚我就要出宮回府了。」鄂常安搖頭說道,吩咐東盛去用膳了。
明兒個又到他沐休了,今天傍晚便可以回府去。
鄂常安做事向來認真,一直到天都快黑了,有人來接替他,他才出宮回府去了。
鄂府的人並不知道他尚未用膳,因此並未準備。
「爺,奴才叫人給您做幾個好菜,爺稍後片刻。」馮管家弓着腰說道。
「不必麻煩了,讓廚娘煮碗面就是。」鄂常安倒是不挑剔,軍中待了多年的他,什麼樣的苦沒有吃過?如今這樣的日子,對於多年來在刀口上討日子的他來說,已經很幸福了。
「是。」管家應了一聲,便吩咐下去了。
鄂常安坐在椅子上等着,雖然有些餓了,但還能忍住,他隨手從一旁的小几上拿起上次回府時沒有看完的書看了起來。
「爺……。」馮管家小跑着進了屋。
「這麼快就煮好了……。」鄂常安一邊說着,一邊抬起頭來,只是當他看着出現在馮管家身後的人時,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
門口站着一位身穿青色衣袍的中年男子,這男子身材高大,雖不算年輕,但長得卻很英俊,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細看之下,和鄂常安有幾分相似。
「爺……老太爺他……。」馮管家看了看門口站着的男子,又看了看鄂常安,欲言又止,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這府里只有我這麼一個主子,哪裏來的老太爺?我不是吩咐過,今兒個不見外人嗎?還不快送客。」鄂常安的臉色瞬間冰冷下來了。
「是,奴才知錯了。」馮管家連忙請罪,然後走到門口站着的中年男子跟前,恭聲道:「鄂老爺,您請。」
「滾。」中年男子怒聲吼道,嚇的馮管家一溜煙跑遠了,再也不敢接近正院。
屋內瞬間安靜下來了,無論是鄂常安,還是站立在門口的中年男子,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屋內傳來了一聲嘆息。
「鄂常安,你到底想做什麼?」中年男子開了口,神情頗有些無奈。
「我也想問鄂大人,你想做什麼?我並未請鄂大人過府,鄂大人不請自入,便是私闖民宅,若再不離去,在下便要派人去順天府報官了。」鄂常安一臉冷漠的說道。
「放肆,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阿瑪。」中年男子似乎被觸怒了,厲聲喝道。
他正是鄂常安的生父鄂爾泰,如今已被皇帝任命為從二品的馴服,比起之前來算是連升幾級了,不久後便要去雲南府走馬上任了。
臨行前他好不容易撇下面子過來一趟,這個臭小子竟然是這樣的態度,難道想氣死他嗎?
「高攀不起。」鄂常安冷笑道。
「你這個不孝子。」鄂爾泰覺得這個兒子就是為了氣死他才來來到人世的,不然這麼多年來,父子兩人也不會像仇人一樣互相厭惡了。
「父不慈,所以子不孝,你這些年來做過一個父親該做的嗎?」鄂常安冷笑着問道,還不等鄂爾泰說什麼,又道:「沒有,你從未做到過,你不配以一個阿瑪自居,所以別在我面前礙眼了,趁着我還沒有趕人前,趕緊走吧。」
「鄂常安,你……。」鄂爾泰指着鄂常安,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想說後悔生下我,說實話,如果可以選擇,我也不想成為你的兒子。」鄂常安一臉冷冽的說道。
「你這個混蛋。」鄂爾泰緊握拳頭。
「怎麼?想動手?那我就提醒一下鄂大人,我不再是十多年前的我,也不會站在這兒任由你打罵,我會還手,而你……。」鄂常安說到此微微一頓後笑道:「而你已經老了,不是我的對手。」
鄂爾泰聞言氣的臉紅脖子粗,過了好久才怒氣沖沖道:「我即將去雲南府上任,也不用再見你這個不孝子,臨行前我只是來警告你,伴君如伴虎,你如今在皇上面前當差,必須時刻謹慎,免得牽連了我們,須知我西林覺羅氏一族族人眾多,就是我們嫡系這一隻就有幾百號人……。」
「鄂大人。」鄂常安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一臉諷刺道:「十一年前,你便開了宗祠將我逐出家門,我如今即便犯錯,也和你們無關,我已另外開府,日後更會另外開宗,我與你,與鄂家早就沒有半分干係了。」
「哼……。」鄂爾泰聞言冷哼一聲道:「話雖如此,可你哪天若是犯下滔天大罪,皇上就會記起你是我鄂爾泰的兒子,到時候全家幾百條人命都會被你牽連。」
「你口口聲聲說我會犯下滔天大錯,真是可笑之至,你信不信,我即刻進宮面聖,叫你這個雲南巡撫再也沒有機會走馬上任?」鄂常安真的被激怒了,鄂爾泰憑什麼管他,憑什麼責怪他?
眼前這個男人,這個應該被他稱作阿瑪的男人,在他幼年時對他冷漠之至,覺得他的親額娘是為了生他才傷了身子,最後長期纏綿病榻,不治身亡了。
這樣的男人,他原本以為他對自己的親額娘是親深似海的,哪知道娶了繼母后就圍着那個女人團團轉,更是為了那個女人將他逐出家門。
他在西北從軍十多年,鄂爾泰對他不聞不問。
他回京後,除了鄂容安曾來過外,鄂家人再也沒有上門,他們同朝為官,鄂爾泰看見他這個兒子時就像沒看見一樣。
他們早就由從父子變成了陌生人,甚至是仇人了。
「你以為皇上會聽你的嗎?」鄂爾泰一臉憤怒道。
這個機會,是他等了多年才等到的,他鄂爾泰並不是沒有本事的人,只是沒有遇到好的主子而已,所以默默無聞了多年。
後來他好不容易得到了還是雍親王的當今聖上青睞,可是他們君臣之間還橫着一個鄂常安。
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飛黃騰達的機會,豈會讓人阻擋在他面前?
他已經到了中年了,一生之中還有幾次機會?恐怕只有這一次了。
「那我們大可以試試,你和我之間,皇上更信任誰,更需要誰來效忠?」鄂常安倒是不急,他看着鄂爾泰氣急敗壞的樣子,甚至有些高興。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自己羽翼豐滿,這個曾經需要自己仰視的男人,如今看起來也不過如此。
他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可以任由鄂爾泰打罵的小孩子,再也不是那個忍飢挨餓,時刻都要遭人白眼的小可憐了。
「鄂常安,我不想和你多說,我今兒個來就是要告訴你,你作死別連累我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皇上身邊當差膽大之極,都敢欺上瞞下了,欺君之罪可是要殺頭的。」鄂爾泰真的被氣的夠嗆,緊握拳頭,一件憤怒的說道。
鄂常安聞言很生氣,什麼叫欺君之罪?他怎麼不知道?鄂爾泰跑過來發什麼瘋?
「你倒是說說,什麼欺君之罪?」鄂常安可不是能夠隨意被人拿捏的人,當即沉聲問道。
「三公主出水痘,皇上在你們諸位侍衛中選一人留下,你告訴皇上,你幼年時出過水痘,這不是欺君罔上嗎?我可記得你從未出過什麼水痘,如今這雖然是小事,可只要被有心人利用,那便是大事……。」
「夠了。」鄂常安冷冷的打斷了他。
「你自己好自為之吧,反正你已經是被我逐出家門的人了,你的榮光,我鄂爾泰不想沾染絲毫,你若是獲了罪,也和我們沒有絲毫干係。」鄂爾泰說完就往外走去,他怕自己再留下來,會聽到更難聽的話,會忍不住像從前那樣揍這小子。
可是他知道,鄂常安不是十多年前的那個少年了,他已經不再是兒子的對手。
鄂爾泰走後,鄂常安將手中的瓷杯都給捏碎了。
這樣的事明明是小事,鄂爾泰怎麼知道?莫非侍衛之中有人向鄂爾泰傳遞消息?
欺君之罪?
真是笑話,他不過是……不過是看三公主可憐,而且出痘這樣會過給人的病,誰願意留下來給她念雜書?他想着旁人是不會的,而他……拿人手軟,吃人嘴短,他可是吃了兩次三公主送的東西呢。
再則他最後不也沒有內殿待着嗎?這根本就是無關痛癢的小事。
可正是這樣的小事,鄂家人便如臨大敵,鄂爾泰多年不見他這個兒子,如今急匆匆跑過來,無非是怕被牽連而已,而不是還念着他這個兒子。
這還真是諷刺。
幸虧他對所謂的阿瑪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也沒有覺得難過,但是心裏還是憋着一口惡氣。
他遲早有一天會讓那些曾經欺辱過他,苛待過他的人後悔,而在此之前,就讓這些人先得意幾天吧。
……
永壽宮中,靳水月剛剛沐浴完,正坐在妝枱前梳理自己滿頭青絲。
頭髮是下午早就洗了的,如今已經幹了。
皇帝才進殿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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