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到雍親王府時,四阿哥尚未回府,靳水月本想款待一下皇帝身邊這個老紅人,可惜人家拒絕了,此刻,梁九功正乖乖的站在書房外頭,就等着她家四爺回來呢。
靳水月已經記不得自己從窗戶偷偷往書房外頭看了多少次了。
梁九功一直是皇帝最忠心的狗腿子,伺候皇帝多年,在宮裏就像半個主子一樣,朝臣們更不敢得罪他,逢年過節孝敬他,那是家常便飯的事兒。
就這樣的太監,但凡親自出馬,都是大事,他一出現,靳水月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也暗中派人去通知她家四爺。
四阿哥得知梁九功在王府等他後,並沒有急着趕回去,依舊不緊不慢的處理公務,直到離午時不遠了,才回府了。
「王爺,梁公公在書房等您。」蘇培盛見自家王爺走的不是去書房的方向,而是往寢房那邊去了,連忙出聲提醒。
「你這奴才,越來越囉嗦了。」四阿哥真想賞蘇培盛一個爆炒栗子,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
蘇培盛聞言瞪大了眼睛,隨即嘿嘿笑着,跟着自家四爺往後院去了。
「回來了。」靳水月遠遠就看見了自家四爺,她正陪着女兒在院子裏玩,兩個小的在屋裏待着,畢竟他們還小,天又冷。
四阿哥一一看過自家孩子們後,才對靳水月道:「皇阿瑪此番召我進宮,多半是為了那些銀子的事,咱們那些銀子,都夠他養西北那些大軍幾十年,徹底平定亂局了,皇阿瑪肯定心動,你記着,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擔心,不要急。」
「我知道了。」靳水月輕輕頷首,心裏卻十分擔心。
這世上果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無意之中得到了重寶,事實上也是運氣使然,要知道那天也是極其危險的,只差一點,她和孩子就葬身火海了,這些天也沒見那些所謂的皇家親戚們來問候一聲,一聽說有銀子,倒是個個偷雞摸狗似得派人來府里查,真是不要臉,就連老皇帝也是一個德性。
看着自家四爺快步離去,靳水月忍不住捏了捏自己手裏的錦帕,倘若皇帝真的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來,傷害到了她家四爺,她可不管皇帝是不是她家四爺的阿瑪,惹毛了,天王老子她都不怕。
「王爺萬福。」梁九功在書房外面站的腿都軟了,早就後悔不已,應該聽福晉的,去小廳喝茶等候才是,他比較年老了,身子不比從前,此刻看到四阿哥過來,老臉上立即露出笑容。
「梁公公來了,公公不必多禮,今兒個衙門事多,讓公公久等了。」四阿哥笑着說道。
「不久不久,王爺,奴才奉旨前來,皇上請王爺進宮用膳。」梁九功躬身說道。
「那就請公公帶路吧。」四阿哥笑着點頭。
他家皇阿瑪竟然請他去用午膳,恐怕和鴻門宴差不多吧。
自打他上次拒絕了自家皇阿瑪,不願意去盛京守陵,且暴露了一些實力後,皇阿瑪是很忌憚他的,而且還病了,恐怕早就對他十分厭惡,恨不得把他也丟進宗人府圈禁起來吧,只是尚未找到機會而已。
再則……皇阿瑪行事時,沒有萬全的把握不會輕易行動的,所以他暫時才得以清淨了。
如今這飛來的銀子倒是成了導火索,不過他可不後悔弄走了那些銀子,那種情況下,不要就是傻子。
乾清宮中,諸多奴才已經按照皇帝的吩咐,準備了豐盛的午膳。
四阿哥踏進乾清宮時,只覺得臉上一陣冰涼,他下意識抬起頭,只見天空中有零星的小雪花飄了下來。
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終於來了。
輕輕抖了抖衣袍和大氅,四阿哥笑着進了正殿。
「胤禛來了。」皇帝正坐在桌前,桌上放着御膳房才送過來的珍饈美味,銅鍋子裏面煮着東西,熱氣騰騰的。
「皇阿瑪萬福金安。」四阿哥走上前行禮。
「不必多禮了,坐吧。」皇帝輕輕擺了擺手。
「是。」四阿哥應了一聲,坐到了皇帝左側的桌子上。
宮中規矩,皇帝賜宴時都是分桌而坐的,不過,和皇帝特別親厚的人倒是可以同桌而食,早已長大成人的四阿哥,自然不在這個範圍內。
「天冷,朕特意讓人用銅鍋子煮了一些熱菜,你多吃點。」皇帝對四阿哥笑道。
「多謝皇阿瑪。」四阿哥笑着道謝,開始動了筷子。
古人云,食不言寢不語,四阿哥此刻倒是秉承了這個傳統,一句話也不說。
皇帝幾次想開口,最後還是忍住了,這種時候,父子倆誰沉不住氣,便是誰吃虧了,反正皇帝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準備拿出半日的功夫和自家兒子耗着,想到這兒,他倒是不着急了,用膳時都覺得格外香。
皇帝不着急,四阿哥就更不急了,不緊不慢吃着東西,他心裏雖然有些擔心,但也不會傻到去問他家皇阿瑪,您老人家是不是看上我的銀子了?
父子倆各懷心事,各有打算,一頓飯吃的很慢,直到最後覺得許多菜都冷了,才相繼放下了筷子。
梁九功動作很快,迅速讓奴才們把膳桌手下去了,廳里也變得寬敞起來。
皇帝起身坐到了羅漢榻上,招了招手示意四阿哥過去。
一旁伺候的奴才立即上了熱茶。
「咱們父子,許久沒有說說體己話了。」皇帝端起熱茶,看着四阿哥笑道。
「皇阿瑪日理萬機,為我大清殫精竭慮,兒臣因不能為皇阿瑪分憂解勞,心裏十分愧疚,又怎敢時常進宮打擾皇阿瑪?」四阿哥一臉恭敬的說道。
冠冕堂皇的話,他也會說,從前總覺得在自己至親之人面前不該說這些,但是今非昔比了。
四阿哥一番話讓皇帝微微一愣,以他對這個兒子的了解和從前的印象,還真是沒聽過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他這個兒子,即便他再不喜歡,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從小到大就不是那種油嘴滑舌,口不應心的人,旁人幾句恭維的話說的很順溜,可這孩子是從不屑如此的,但是今天,卻仿佛不一樣了。
他們父子之間,隔閡是越來越大了。
「朕這些日子的確是殫精竭慮。」皇帝順着四阿哥的話說了下去,嘆息一聲道:「準噶爾叛亂並未完全平定,總有餘孽在喀爾喀作亂,沙俄人也虎視眈眈,西北又不安穩,朝廷可謂內憂外患。」
「皇阿瑪已派十四弟前往西北,十四弟是難得的將帥之才,他不會讓皇阿瑪失望的。」四阿哥輕聲說道。
「你十四弟當然不會讓朕失望,朝廷不缺兵士將領,即便要一舉壓制住所有的叛亂,也不在話下,只是我們大清開國至今,實屬不易,雖然積累了幾十年,可用兵多年,國庫空虛,實在是難以長期支撐下去。」皇帝嘆息一聲說道。
四阿哥聞言忍不住多看了自家皇阿瑪一眼,許久沒有這樣注視過自家皇阿瑪,他發現自家皇阿瑪頭上的銀髮比過去多了許多,人的精神頭也比不過從前,憔悴了不少。
皇阿瑪是他的親生阿瑪,他如何能不在意?如何能不孝順?可是太在意的後果便是……吃虧受罪的永遠都是他老四。
一時不公平,他可以不在乎,可永遠不公平,他不能不在乎。
別的皇子多次觸怒皇阿瑪,皇阿瑪可以原諒,可他呢?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皇阿瑪對他從未寬容過,猜忌永遠比疼愛多,或許在皇阿瑪心裏,他首先是一個臣子,再是他老人家的兒子吧。
此刻,皇阿瑪說了這麼多話,無非是要銀子,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嗎?
皇帝見四阿哥久久不語,當即有些沒耐心了,他這兒子也是聰明之人,這個時候不是該順着自己這個皇帝說下去嗎?莫非他真的要獨吞那幾百萬兩銀子,藏起來養大軍,謀反?
皇帝歷來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們手裏有太多的銀子和人,有了這兩樣東西,他們就能生出不軌之心,所以,他對兒子們的賞賜雖然多,但是都控制在自己能承受的範圍內,兒子們私底下中飽私囊,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絕不能太多。
他是皇帝,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一些事情超出他的控制和預期,從前是老八,現在是老四,他當然不能放任下去。
「胤禛。」皇帝看向四阿哥。
「兒臣在。」四阿哥輕輕點了點頭。
「朕知道你前幾天在靈隱寺得到了寺里上千年來積累的財富,步軍營的人已經老實交代了,總共值幾百萬兩銀子,這事兒,不必朕再派人來和你核實吧!」皇帝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
四阿哥聞言心裏並沒有覺得詫異,步軍營那日跟去的人很多,哪怕這些人忠心於他,可面對皇帝的審問,又有多少人能夠置生死不顧,置家人於不顧呢,所以,他不怪他們。
「啟稟皇阿瑪,兒臣那日的確得到了靈隱寺寶庫中的東西,不過,並沒有皇阿瑪所說的那麼多。」四阿哥搖搖頭說道。
幾百萬兩銀子,那得把其中的珍寶賣出好價錢,才有那麼多。
「嗯,那能拿出多少現銀子來?」皇帝開門見山問道。
「兒臣也不知,得回去瞧瞧才知道。」四阿哥笑着說道。
皇帝聞言一怔,正想說些什麼,卻聽四阿哥道:「皇阿瑪,區區靈隱寺,上千年來便可以積累這麼多財富,整個大清朝寺廟那麼多,只要皇阿瑪派人挨個搜,一定能夠得到您想要的東西。」
皇帝聽了差點一口氣上不了,不是所有寺廟都像靈隱寺這樣善於斂財的,這靈隱寺簡直是個異類。
再說了,全國不知多少人崇尚佛法,拜佛念經已經成了老百姓們生活的一部分,若是真的去各大寺廟搜,逼他們交出銀兩,一旦和尚們鼓動百姓作亂,那才是得不償失,整個天下都亂了。
「胤禛,雖然西北大軍一直由蜀中供應糧餉,但是今年蜀中收成欠佳,這快到年底了,來年開春還不知道是什麼光景,你十四弟此番去西北也不容易,你身為兄長,身為大清朝的王爺,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你手上的銀子,朕也不要多了,拿出一百萬兩便是,以後這靈隱寺的事兒,就不必再提了。」皇帝看着四阿哥,笑着說道,一副和藹可親的慈父樣子。
四阿哥聽了心中不屑的很,他若是真信了自家皇阿瑪這些話,那才真是腦子有毛病,以他家皇阿瑪的脾性,不把他手裏的東西扒光,怎麼會善罷甘休,這一百萬兩銀子,不過是個開始而已。
想到此,四阿哥心生一計,不由笑道:「皇阿瑪,現銀子是有一百萬兩的,兒子身為大清朝的王爺,皇阿瑪的子民,自然為我大清效力,只是……說起來兒子還有些汗顏,兒子府上的銀子,無論多少,都是由福晉一手掌管的,這次得到了那筆財富後,兒子就看了一眼,然後就全數交給了福晉,不過請皇阿瑪放心,兒子回去後,一定和水月好好說,她是通情達理的人,不會不給的。」
皇帝聽了自家兒子的話,真想翻個白眼給他,別以為他老人家好糊弄,那麼多銀錢,都給福晉管着,他能信嗎?
雖然老四的福晉,的確是他眾多兒媳婦中最厲害的,他也聽說老四福晉做生意賺了許多銀子,不過,老四這話,太誇張了,他不信。
「皇阿瑪您放心,兒子回去就讓福晉拿銀子,一百萬兩銀子是大數目,準備起來也需要些時日,明年開春之前,一定備好。」四阿哥看着皇帝笑道。
皇帝本想說些什麼的,不過看了看自家兒子,終究還是忍住了。
要一百萬兩銀子,不過是靈隱寺積累的財富中一小部分而已,他家兒子都要拖上兩三個月,若是全部要出來,那不是得等到後年了,遲一天就多一分變故。
「好了,時辰也不早了,朕要小憩片刻,你也回府歇息吧。」皇帝輕輕揮了揮手說道。
「是。」四阿哥應了一聲,笑着退下了,只是才出了乾清宮,他臉上的笑容便消失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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