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審此案。
這次最高席上坐着的是朱厚照,他已經無法再相信別人審出的案情了,藺琪與大理寺卿在下首坐着,劉瑾侍立在側。
其他聽聞消息後,急匆匆趕來的三位大學士、各部尚書,便與大小官員一同皆在外側坐着,王瓊與陸淇立在堂中。
劉文泰則跪在階下。
不等藺琪拍驚堂木,朱厚照便冷冷地說道:「你是要先自己說,還是先大刑拷問一番再說?」
劉文泰微微抬起頭,看了外側的官員們一眼:「罪臣自己說吧。
那日罪臣不注意下錯了藥,竟然將先皇害了,當時把我嚇壞了」
隨着他的訴說,時間仿佛回到了弘治帝駕崩的那日,天色極其陰沉,空氣沉重得難以呼吸。
見皇帝的面色逐漸蒼白下去,劉文泰頓時大驚失色。經過張瑜提醒,他這才注意到麻黃的量恐怕太多,但藥效已經起來了,再削減藥量恐怕趕不及。
倘若皇帝因此出了什麼事,他這個撰方用藥之人必定會被殺的!
但好在劉文泰還有一個神醫幫手,他猛地向張瑜喊道:「快去請高御醫!」
看着張瑜驚忙出去喊人,劉文泰心中的不安也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強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劉文泰在京中還有位親兄長劉文瑞,就住在城內,兄弟倆長相頗為相似。兄長已是眼花耳聾的年紀,近年來更是記憶力大不如前,別人問他什麼都只會說對對對。
一個大膽的計劃,便從劉文泰的腦海中升起。
「先皇駕崩後,我便以兄長替死,自己假託兄長,畏罪潛逃了。」劉文泰流暢地說完。
朱厚照已是聽得滿頭青筋。
「陛下,此人還有所隱瞞。」牟斌上前抱拳道。
劉文泰的眼睛都瞪大了:「我沒有隱瞞!陛下,我說的句句屬實,只求速死!」
牟斌唇角露出深沉的笑意:「哦?沒有隱瞞?你不說說是誰把你與劉文瑞交換,又是誰買通押送流放衙役,將你放走的?」
終於,劉文泰沉默了。
「來人!」朱厚照一拍桌子:「把他拖下去,用刑!」
衙役們齊聲應是,反倒是牟斌伸手攔住了他們:「陛下不必急,交給卑職吧,我們錦衣衛幹這行手藝更嫻熟。錢寧!」
錢寧早把皮質護腕摘下來了,聞言捲起袖子:「是,大人。不知劉院判有沒有聽說過,咱們錦衣衛的琵琶刑呢?今日您可有幸領略一二了。」
這邊把鬼哭狼嚎的劉文泰拖下去。
那邊,藺琪已經帶着順天府的一幫衙吏拜在堂下:「陛下!劉文泰被掉包一事,臣等實在不知啊!」
朱厚照瞥他一眼:「無能的廢物,這也不知那也不知,要你們何用?!」
藺琪嚇得遍體出冷汗,哆哆嗦嗦地不敢多言。
「當日核查犯人的是誰?」朱厚照環視一圈底下的官員們。
刑部主事詹文低着頭出列:「陛下,當日是微臣任監斬官。」
「來人,拿下!」
待處理了這些人,朱厚照又把眼睛轉向縮在角落裏,囁呆呆發着愣的王景隆:「誣告朝廷命官,險些令朕失去一名心腹之將,你該當何罪?」
王景隆見全場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更有兩名衙役朝他走來,連忙向王瓊求救:「父親救我!」
實在叫得太悽厲,即便是已經釋然的王瓊也聽不下去,哀求的老眼閃着淚光,望向朱厚照:「陛下」
朱厚照根本不想聽他說話:「王景隆,罪犯誣告陷害,着令除去功名,流放瓊州!」
瓊州,也就是海南。
路遙且險,王景隆身上棒瘡未愈,又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去這麼個氣候酷熱、瘴氣肆虐的地方,只怕活不到抵達瓊州的時候。
「陛下,還望看在往日情面」王瓊的顫抖已經遏制不住。
劉瑾卻突然拍拍手,兩個小黃門押着一個身着宮服的太監上來了:「劉公公,奉命抓捕御藥房提督賈賢,已經帶到!」
賈賢像是挨了一頓打,鼻青臉腫的被拖到堂上。
「嗯?」
朱厚照疑惑地看過去:「這是怎麼?」
「萬歲爺,王尚書之事,不妨問問他。」劉瑾微微躬身。
再看過去,賈賢已經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他所知曉的全部說了出來:「萬歲!奴婢不是想欺瞞萬歲,只是那日御馬監苗公公突然找到了奴婢,身後便跟着王尚書」
聽完這番話,衙役突然來報。
「報!門外有三名壯漢,自稱陸筠陸參將的親兵,帶了一個叫趙二的人來,說要呈與陛下作為證供!」
看了陸淇一眼,朱厚照伸手:「宣。」
成鳧山便帶着人進來,與陸淇對視一眼,這個渾身緊繃的漢子才放鬆下來:「您沒事就好。」
「你們再把趙二帶來,卻是為何?」朱厚照看向陸淇。
陸淇兩手抱臂:「是我讓他們帶來的。當日苗公公找到你的時候,是怎麼和你說的,不妨講講吧?」
剛被成鳧山逮住時,趙二還滿不在乎,畢竟這件案子已經過去了。他收了苗逵的銀錢的事,天知地知,誰還能知呢?
但成鳧山早就收到了陸淇的信,把趙二與苗逵的事揭露得清清楚楚。
「我我」趙二還哆嗦着,不敢說話。
便聽刑房那邊傳來一聲慘叫,把牆面都震得往下落灰,看來錦衣衛那邊也開始了。
這一下把趙二嚇得不輕,正好朱厚照也等得不耐煩了,乾脆揮手:「這個也不肯說?把他也拉下去動刑!」
成鳧山應了一聲,躍躍欲試地拉住他的胳膊,趙二嚇得膽都要破了,一疊聲喊道:「我說我說我說!」
「說吧。」
趙二這才把那天晚上,自己並沒有看清雲卿和陸淇的臉,苗逵又是如何威脅自己,迫使他誣陷陸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至此,終於把前因後果都理清楚了。
朱厚照長長地出了口氣,望向已經把頭上的烏紗帽摘下來的王瓊,雙眼冷徹入骨:
「王瓊,你為了救兒子,勾結御馬監苗逵,擅改藥方、串供趙二、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微臣知罪。」
見已經不再掙扎的王瓊,李東陽還想為他說句話,卻被劉健攔住。
罪證已明,朱厚照判了王瓊革除功名、罷官免職,還是看在老臣的面子上,才沒有殺他,只是打發去守皇陵,為弘治帝贖罪了。
苗逵和趙二被投入大牢,判了斬監候。
而被關押多日的雲卿終於放了出來,終於見到天空時,他百感交集,乾涸已久的眼眶逐漸湧出熱淚,仰天痛哭。
高廷和已死,他的家眷也多在流放路上或病或死,冤屈雖然已經得雪,可究竟有沒有意義?
最後只餘下陸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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