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時辰內,牟斌極盡詳細地問遍了陸淇所知的前情後果。
「據陸主簿所說,此案確實是沿海官軍與海盜、倭寇勾結所致。」
牟指揮使點了點頭:「不過我倒也好奇,當時監軍谷大用,谷公公也在先鋒船上,那傅國未從主將軍令,執意揮軍登島時,谷公公竟無一言出?」
陸淇回憶了一下:「呃當時谷公公也有出言阻止,但被傅國勸動。而後我未注意,仿佛是傅給了谷公公一件物什。」
「也就是說,傅國或有賄賂谷大用之嫌疑,只是你沒抓着證據,才說得雲裏霧裏?」牟指揮使捻着鬍子喝了口茶。
「這」陸淇額頭見汗。
這個牟斌看着不顯山不漏水的,實則是個狠角色。有些細節陸淇怕得罪人不願明說,他瞬間便能猜到,還逐字逐句地摳出了許多陸淇不知道的細節。
果然,能在錦衣衛里做到首領之位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吶。
突然牟斌話鋒一轉,笑呵呵地說道:「唐解元的畫藝已臻至境,這京城中也有不少人慾求一幅。」
陸淇愣了一下,牟斌為何突然提起唐寅的畫?
此人口中少有廢話,所以應該不是閒談,要麼他們翻過陸淇的行囊,要麼早在余縣時就已經關注着陸淇了。
錦衣衛的眼線果然無孔不入。
離開北鎮撫司,又去刑部、大理寺處報了到,出來時已經飢腸轆轆。感受着初夏熾烈的陽光,陸淇不禁眯起眼睛。
錦衣衛可不會好心把她再送回客棧里去,此時租個馬車也不現實,陸淇唯有邁動雙腿,一邊問路一邊趕過去。
鳳棲客棧離得竟不遠,沒多時,陸淇便看見了店門口迎風飄揚的梧桐樹,也算是一塊活招牌了。
進了門,店小二熱絡地上來替陸淇撣塵,引到櫃枱前:「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吶?」
陸淇左右看了看:「我與娘子同來住店,方才娘子乘車先到了。」
店小二忙伸手:「喲!您便是陸老爺?尊夫人方才已經進了天字二號房,這邊請!」
陸淇隨他拾階上樓,進門便看見一扇素屏風,繞過去是臨床的小坐榻。
陳銀兒呆呆地坐在窗邊,往下面街道張望着,此時聽見動靜看過來:「淇」
陸淇「咣」地把門合上,快步上前輕摟住她:「娘子!」
「欸?」陳銀兒埋在陸淇的肩頭,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這兒只有我們倆」
「娘子收聲。」陸淇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們正在別人的眼皮底下,最好還是不要用本來的稱呼。」
陳銀兒會意,坐下來倒了杯茶:「夫君去了那麼久,可要叫飯?」
「好。」
吃罷飯,陳銀兒已經把鹿兒燈捧出來掛在角落。
陸淇閒不住,便帶了些銀兩自下樓去,沿着街道慢慢溜達,北京城的繁華便如畫卷徐徐在她面前展開。
沿路走去,臨街食肆鋪子種類繁多,門口都站着吆喝的人。有燒茶沏水的小茶寮,也有門庭高挑的大茶樓,飄着幌子的飯堂,或是懸着酒招旗的酒店。
正走着,突然聽見有個門面樸素的茶寮里傳來了醒木響聲,陸淇頓時豎起了耳朵,卻聽見有個蒼老的聲音正講到「那倭寇,黑面黑牙手拿利刃」
原來是說書的。
陸淇自嘲地笑笑:「一聽見醒木聲就犯職業病了。」
嗅見空氣中飄散的茶香,這家小茶寮雖然門面普通,用的茶倒是不錯,陸淇抬腳走了進去。
店內茶客寥寥,陸淇點了壺新茶坐下,台上的說書人正繪聲繪色地描述着:
「是夜,天降大霧,四野朦朧!倭寇賊軍悄沒聲兒地划着船,沿江而行。誰知此時!」
陸淇聽着聽着便感覺到不對
這怎麼像是在講她的事?
借着茶博士來上茶,陸淇悄悄問道:「勞駕,這齣書講的是什麼故事?」
「您聽得少了。」茶博士放下碟瓜子:「這一出正時興呢,是南邊兒來的回目,叫《火龍燒江》,講的是江浙那邊兒有個陸郎,施妙計退倭寇的故事。」
真是講她的!
陸淇尷尬的把腦袋埋進了茶杯里,本想就這樣離開,但是花銀子買的茶怎麼着也得喝完再走,她於是吭哧吭哧地喝起茶來。
正喝着,突然聽見身後那桌客人傳來了個不和諧的聲音:
「哼!區區倭寇,竟敢犯我大明疆土!我看這陸筠智謀也不足,倘若換成我,倭寇一來,我便將那餘江前後都堵上,看他們如何跑脫?」
「噗」陸淇沒忍住笑,把嘴裏的茶噴出來了,忙拿桌上的布帕子擦擦。
那人明顯是聽見了:「你卻笑什麼?」
陸淇咳嗽兩聲:「沒有沒有,小生方才不小心把茶吃進肺里去了。」
回頭看去,那桌上只坐了兩人,年長的眉目清秀,身形微有些發福,頷下鬍鬚更襯得面色白皙,雖是一身尋常衣裳,卻光是坐在那就讓人只覺端莊持重。
年幼的那個不過十幾歲年紀,皮膚黝黑、身形纖瘦,一雙靈活多轉的眼睛正不滿地盯着陸淇,剛才的話就是他說的。
「照兒。」年長的眼神示意。
那年幼的不情不願地坐回凳子上:「是,父親。」
看來這是一對父子。
「只是這位小友所言,小生以為不然。」陸淇突然起了逗一逗這個少年的心思。
「哈?」少年果然又跳了起來。
陸淇乾脆把自己的茶杯搬到他們桌上,抓起一把瓜子:「你瞧,這串瓜子就是倭寇的船,而這條水痕便是餘江。
前端遇阻,後端的倭寇見勢不妙便會退去,若兩端受阻,那就必定跑到岸上來。」
「岸上有大炮、火銃和數百軍兵,他們敢上岸?左右是個死罷了!」少年倨傲道。
陸淇點點頭:「是啊,既然左右是個死,他們何不多殺些大明軍兵?多殺一個就賺一條命呢!」
那少年突然怔住幾秒:「我們有火銃啊,火銃隔兩百步就能射人」
「且不說火銃射兩百步的命中率如何,單說這每次裝填發射的時間太長,這就夠要命了。
原也有三波連射的三段擊,還得多謝那些毫無軍事素養的衛所兵,這點本事也沒有。」
陸淇一邊搖頭一邊喃喃自語:「你的思路是對的,窮則戰術穿插,達則火力覆蓋,炸他娘的!
可是我們窮啊!整個縣城就一口大炮,還是個比衙內所有人都年長的百歲老炮。火龍燒江算什麼妙計?多污染環境啊,那都是被逼出來的!」
正好此時台上醒木聲響,書說完了。
少年皺着眉坐下來:「怎麼會這樣那你說該怎麼辦?」
陸淇磕着瓜子侃侃而談:「我認為還應該改進火銃等火器,比如一次性往銃里裝填個十幾顆彈丸,就掛在銃外,叫它彈匣吧。
除此以外還應該加強各沿海地區的軍備,訓練人員,以防今後其他倭寇,但如此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那個父親此時站起身來:「書聽完了,咱們回吧,照兒。」
少年還若有所思,聽見他父親呼喚,忙拉着陸淇的袖子:「下回咱們再聊,你同我說說那個什麼彈匣的主意」
兩人離開了,陸淇把茶水一飲而盡,也溜達着回客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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