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來人,掌嘴
「格格,該喝藥了。」丫鬟端上一碗濃得像墨的藥汁。
呂雉在世年輕時也吃了不少苦,但後半生榮極一時,自是高床軟枕、錦衣玉食。死前倒是奉了不少苦藥,她到了酆都也不曾再吃過人間美味,這時看着黑藥,半點也不想碰。
原身名喚烏拉那拉·知袇(音同「染」),是一等承恩公、管步軍統領事內大臣費揚古唯一嫡女。
康熙三十年,清聖祖康熙爺親賜冊烏拉那拉氏為皇四子愛新覺羅·胤禛的嫡福晉。
當時原身不過十歲,備嫁了兩年,如庶妹們所言,不到月余便要嫁入皇家,成為胤禛的四福晉,未來雍正大帝的孝敬憲皇后。
在呂雉看來,這比她上輩子因為阿父的一句面相嫁給大他二十歲的老流氓,可好了不少。
更別提之後那個男人負心薄倖、令人心寒徹骨之事。
但原身不這麼想,她是重生有記憶。
烏拉那拉·知袇不想再嫁給胤禛,那個冷酷絕情的男人。
她愛了他一生,可他的真愛前有連生多孩的齊妃李氏,後有又連生多孩的敦肅皇貴妃年羹堯之妹年氏。
對她這位結髮妻子,唯獨有尊重。
「誕秀高門,稟貞華胄,淑恭中度,懿範成性,孝敬盡於晨昏,承顏養志,柔嘉著於宮壼,惠下肅躬,令德克全。結褵以來,四十餘載,孝順恭敬,始終一致。」
這是雍正眼中的皇后,稱職盡責,不曾抱怨,不曾讓他煩,也不曾讓他上心、在意。
可原身自己呢?她親眼看着他們的嫡子死在她的懷裏,小小的身子一寸一寸變冷、僵硬。
往後她再無子,看着先後入門的妾室們一個接一個的誕育子嗣,原身也逐漸心死。
她每日不是處理宮務,就是日復一日抄着她的大字、念着佛經,在深宮高牆,過完她體面而孤寂的一生。
華美的錦衣之下,都是不曾撓動的虱子,咬得她千瘡百孔,而無人知。
原身,只是太累了。
自知道仍被賜婚皇四子起,原身鬱鬱寡歡、纏綿病榻,在待嫁前一個月,把自己愁沒了。
現在,呂雉來了,這傻孩子。
按後世的體系,丈夫把自己當「下屬」,那把他看成「老闆」,把他熬死不就完事了?
像她,那老匹夫死後,後宮、天下、子嗣哪個不是任她拿捏?
按她的眼光來說,雖說關外韃子入侵中土,心裏多少有幾分不舒服。
但雍正本身是位不錯的接班人,勤勉盡責、屢有建樹,加之他和自己都是被後世評斷心狠手辣的掌權者,難免會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順眼。
目測是位好「老闆」。
在酆都養氣雖也適意,但人間自有人間的一番滋味,呂雉得了機緣,自會好好珍惜,過好烏拉那拉·知袇的這一生。
呂雉沒有搭理背景牆般的庶妹們,自己整理好思緒,抬頭再看着幾位面相實在一般的女娃娃。
要說原身沒了,內因是自己鬱結於心的緣故,外因則是跟這幾位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的庶妹離不開關係,她們一個個都沒少往原身的心口上戳,給未來的雍正大帝潑髒水潑得不亦樂乎,導致原身更加想不開。
呂雉正要開口,屋外又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
「姐,姐,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烏拉那拉家四子,五格手裏提着兩隻肥碩的大雁,一臉喜氣沖了進來。
一屋子的鶯鶯燕燕,紛紛行禮:「四弟。」
「你們怎麼都在這,又來煩姐姐。我不是說過,再過來吵着姐姐養病,就讓你們好看,是聽不懂人話嗎?」
呂雉淡淡的笑,原身有四個親兄弟,待她都十足的好,這樣「團寵」的身份,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四弟,外頭風雪這般大,怎麼穿得這般少,仔細凍着了,額涅又該一邊心疼一邊罵你了。」
「嗨,我剛從山裏打獵出來,不冷。姐姐,看我抓到了,大雁!姐姐出嫁那日的大雁一定要是最精神最好看的。」
大冬天還讓他抓到了兩隻好大雁,確實是個小福娃。
先前被提點的翡翠裙子四妹妹笑道:「四弟,這你就不懂了。這大雁都是男方家準備着,怎麼你倒幫姐姐備好了,這要是皇四子知道了,指不定怎麼想呢?四弟這是想讓大姐姐還沒嫁過去,就先讓四爺對她有怨嗎?」
呂雉聞言,冷着臉道:「來人,掌嘴。」
原身從未如此對庶妹們發過火,屋裏的人都愣了一下,自有手腳麻利的爾嬤嬤率先上來,對着四庶妹左右開弓,「唰」,四庶妹的臉一下就紅腫了起來。
眾人尚未回神,呂雉一字一句:「五格身為我的胞弟,為姐姐添妝是姐弟情意,冬日進山捕獵危險重重,五格身手敏捷收穫而歸,是他勤加練習技藝的結果。
身為庶女,不敬長姐,不友宗弟。剛叮囑四妹妹要修口德,亦當成了耳旁風,今日不罰,來日不知會給家裏添什麼禍事。縱我不日出嫁,身為嫡女,也當為家裏考慮,四妹妹今日禍從口出,禁足三月,月銀減半。都聽清楚了嗎?」
眼前的烏拉那拉·知袇,同樣的病容,同樣的身姿,不知為何,周遭的氣派卻和往日完全不同,只覺她令行禁止、不怒自威,讓人不自覺就想臣服於她的身下。
一屋子的人不自覺都應了「是」。
四庶妹都拖下去了,其餘幾位一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呂雉仍是不搭理她們,上輩子她早習慣一群人圍着她,不過幾個小輩,不打緊,她招呼弟弟:「五格來,不是說今日你和三位哥哥都要去大營,以備上峰檢閱,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還有時間進山?」
五格脫下沾了雪的外罩衫:「本來是要去的,傳消息說是山東那邊雪災災情嚴重,好幾個大營都派人過去,就改日子了。姐,不說這個,不止是我,二哥三哥都去尋了新東西,一會兒他們就到。」
話音剛落,外頭便有爽朗聲音傳來:「五格,不是說了要保密,這樣妹妹到時候還有什麼驚喜?」
「就是,四弟,你那大雁是活物藏不住,我們的好東西可不一樣。」
五格不服:「二哥三哥,你們找到的東西還是我問到的消息,若是哥哥們覺得弟弟說漏了嘴,那你們再另尋好物,我去找額涅,肯定比你們先買下來。」
「哥哥開玩笑的,怎麼就急眼了呢?」費揚古次子富昌摟住弟弟,自發喝了一盞清茶,然後一眼看到放在一旁的藥皺眉道,「妹妹怎麼還在喝藥?是不是之前那大夫不夠好,哥哥再給你找新的來。」
呂雉眉眼一轉,原身是鬱鬱寡歡、心理問題導致一病不起,換成她,泰然接受自身處境,自然不喝藥也能自愈。
不過她接下來要行之事,倒真的需要大夫的助力:「那知袇先謝過二哥。」
「自家人提什麼謝啊。快看,剛進京城的蘇繡,還是雙面的,給妹妹做蓋頭最為合適,正反得宜。定好的另外兩個,董鄂家的、他塔喇氏家都沒搶過我。」
費揚古三子富存是讀書人,走得慢,這會兒才進屋慢慢道:「妹妹,雙面繡確實好,但哥哥為你尋的南海珍珠更好,這可是我交代了一年有餘,好不容易才尋到的一斛,個個一般大,可好看了。放在妹妹的鳳冠霞帔上,定能為妹妹增色不少。」
說着進了屋,富存鼻子靈,也皺了皺眉:「二哥說得對,這藥味確實苦了些,妹妹哪裏喝得下,明日哥哥也去延請別的名醫,妹妹不急。」
「謝謝三哥。」
富存一轉頭看着幾位庶妹,當即冷道:「我說妹妹這病,怎麼去得如抽絲,原來是有你們幾位在。日日不安生,盡嚼舌根?看着你們,那妹妹還能好嗎?也就是妹妹這般好脾氣,換成我,早給你們打殺出去。」
「三哥你是讀書人,我來我來。」五格這時候沖了上來。
剛剛他只是被妹妹一時的氣場震住了,本就該他出手,免得屆時阿瑪責怪,妹妹還得挨罰。
幾位庶妹擠在角落跟鵪鶉似的,一時都忍不住哭了。
大姐姐都把四妹/姐掌嘴了,這三位兄弟還偏幫偏信,她們往後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嗎?
呂雉看着邊哭邊跑的庶妹們,都跑了就沒人圍着讓她打趣了。
回頭讓小系統幫她看看,能不能跟酆都的三位姐妹聯繫得上,這等重遊人間的好事,無人分享,可不是寂寞如雪。
現在,她就先看看原身的十里紅妝,認一認後世的手藝比起大漢進益之處,讓這份快樂來得更飽滿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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