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着【懷瑾草堂】牌匾的小院裏是有三處極好景致的。
除開鵝卵石鋪陳的曲幽小徑和浮在大水缸里的兩朵佛蓮外,便是院中那棵一到四月便掛滿榆錢兒的老榆樹了。
如今的時節是三月。
老榆樹上已經開滿了紫色的花蕊,再沾上些清晨的白露,自然就有了一樹紫玉掛滿金堂的風光。
若是再遇上個遊歷於此的詩聖,怕是得多少吟上一句:「草堂少花今欲栽,不問綠李與黃梅。」
只可惜,小院的老榆樹上,今日卻掛了個布衣青衫的少年郎。
誰幹的?這是謀殺!
李歲酒也顧不得思考,為什麼好端端的在電腦上寫着畢業論文,結果一睜眼就被掛在了樹上。
他拼命的蹬腿,可麻繩卻越勒越緊。
於是,他又嘗試着用兩隻手抓住麻繩,卻無力將自己提起來,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腦袋儘量後仰,以拖延時間。
來人啊,誰來救救我。
我的論文還沒寫完!
就在李歲酒的意識逐漸模糊,即將陷入絕望的時候,他看到小院門口,一個膀大腰圓的過路婦人,一邊挑着兩桶水還一邊哼着歌。
然後,四目相對。
李歲酒的眼睛凸得快要掉到地上,裏面儘是期盼與血絲。
而婦人在愣了一下後,則猛的發出一聲尖叫:「快來看啊,李秀才上吊啦!!!」
說完,也不管肩膀上的兩個水桶「哐啷」落地,就瘋了一樣的往前跑。
回,回來我還沒死!
雖然,李歲酒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肯定有些恐怖,可確實他還能再搶救一下。
萬幸的是,婦人的聲音足夠響亮。
很快,隔壁小院一個瘦干老頭走了出來。
他同樣看到了李歲酒,在揉了揉眼睛後,也喊道:「不好啦,李秀才真的上吊啦,大家快來看啊!」
我知道我上吊了,但你們能不能先救人?!
李歲酒不知道是不是被氣到了,他居然有些想笑。
這都什麼現實反應,看到有人上吊不是選擇先救人,而是叫更多人過來看?
當然,兩人的叫喊還是吸引了不少人過來,吃瓜群眾們衝進了小院,圍在老槐樹前,朝着樹上的少年郎指指點點。
甚至他還看到小院門口一個六歲的孩童,用脖子掛着一個木板,上面放着油紙小包,大聲的叫賣着瓜子花生。
「還真是李秀才!」
「好端端的,怎麼就上吊了呢?」
「可憐的孩子」
大家都表現出了悲天憫人的一面,對李歲酒的悽慘遭遇表達了深切的同情,但就是沒有人動手。
不對,有人動手了!
吊在高處的李歲酒隱約看到一個賊眉鼠眼的傢伙,趁機把手伸進了院裏的大水缸,並從裏面摸出了一條紅尾鯉魚?
趁火打劫是吧?狗賊,放開那條魚!
李歲酒兩眼翻白。
他知道如果再不動一下,不止是魚沒了,自己估摸着也要被活活『看』死。
於是,他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再次蹬了一下腿。
「咦?我眼花了嗎?李秀才的腿好像動了!」有眼尖的人叫了出來。
「瞎說,吊這麼久肯定死了!」
瘦干老頭以自己老辣的經驗否定。
李歲酒在心裏默默的把這個住他隔壁的老頭記下了。
沒有辦法,他只能再蹬了一下腿
「真的還在動!」
「快,大家快救人!」
「」
吃瓜群眾終於驚醒。
一群人蜂擁而上。
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一個個使勁的往下拉扯,直扯得李歲酒兩眼發黑。
用刀啊!艹!
李歲酒再也支撐不住,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救下來,就徹底昏死過去。
是夢?還是現實?
迷迷糊糊中,李歲酒感覺到有什麼堅硬的東西塞進了他的嘴裏,接着,口裏就被灌入一些溫暖發燙的汁水。
「???」
李歲酒不由自主的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女。
上身穿着一件淺黃色的刺繡綢衫,下身套着一件水藍色的蓮台八幅裙,細緻烏黑的長髮披在柔弱的雙肩之上。
雖然,臉上還有些許的嬰兒肥,但五官卻精緻非凡,一雙晶亮的眸子明淨清澈,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着,薄薄的雙唇如玫瑰花瓣般嬌嫩欲滴。
特別是皮膚,細膩白皙的如同羊奶凝脂一樣,胸前的起伏造型優美,已經是頗有了一些規模。
當然,最有特色的還是少女的氣質,眉目嬌羞,暗含春波,這讓李歲酒不由的想到了一句話『水仙踰月駐芳馨,人物誰堪眼共青』。
只是,少女這一身古裝是怎麼回事?
「瑾郎!你終於醒了,倩兒聽聞瑾郎上吊自殺,心裏真是好生好生的擔心」少女看到李歲酒睜開眼睛,語氣中帶着關切。
瑾郎?這是在叫我嗎?
李歲酒隱約記起來,他昏迷前曾被人掛在了樹上。
當時,院中並沒有其它人在場,還真有可能是自己上吊?
再就是路過的挑水婦人和隔壁的瘦干老頭,好像也都是一身古裝打扮,只是他那時並未思考這件事情。
如今再看屋子裏陳列的各種古代裝飾,還有身上蓋的厚厚的棉被,似乎都在向他宣示着一件事情。
他大抵是穿越了!
只是,他極盡的思索起【往事】,卻只能回憶起以前世界的生活,還有他未寫完的論文,除此以外什麼【記憶】都沒有。
糟糕,穿越沒有記憶!
沒有記憶,他就知道眼前這個少女和他到底是何關係。
故而不敢妄動。
而就在這時,倩兒又將一個木勺子徑直的伸了過來:「瑾郎剛剛醒來,先不要說話,把這碗薑湯喝了吧。」
噢,剛剛是在餵我喝湯啊?
還好不是餵藥!
李歲酒的嘴裏成功的又被灌了一口汁水,這一次他喝出了味道,確實是薑湯。
倩兒一邊餵着李歲酒喝薑湯,一邊又繼續說道:「瑾郎為何這般想不開呢?你十五歲便考上了秀才,是【銀華府】有名的才子。
這三年來瑾郎夜夜苦讀,不就是想在秋闈時考上舉人嗎?
是倩兒的錯,這些時日未來照料,以後倩兒會夜夜過來陪伴,只望着瑾郎不要再有輕生的念頭,倩兒生是瑾郎的人,死是瑾郎的鬼
瑾郎張嘴,先把這薑湯喝完了,倩兒再給你去拿些雞蛋羹過來。」
少女雖未明說,但李歲酒卻聽明白了。
眼前這個美得如水仙的少女,似乎是自己未過門的娘子?
這樣一想,自己這個穿越的開局還不錯?
雖然沒了電腦硬盤裏的5tb,但有了一個秀才的功名,還有一個好看的娘子,亦該是滿足了。
就是不知道這是哪個歷史朝代?
當然,不管是哪個朝代,作為一名成績優異的漢語言文學專業的研究生,李歲酒都有足夠的自信,憑藉着滿腹的經倫考上舉人。
只要能考上舉人,那就能當官。
未來再買一府大宅子,置上百畝良田,養十幾個水靈靈的小丫環,這日子即使算不上大富大貴,卻也稱得上幸福安康。
「倩兒,我想要」
李歲酒想說自己尿急,想小解。
但倩兒卻是一愣,接着,臉頰生出紅暈,一根纖纖玉手按在了他的嘴唇上,眼中溢滿了嬌羞:「瑾郎,我們還沒有正式成親,不可多想的」
說到這裏,又似乎覺得不該如此,馬上又細如蚊聲的補了一句:「而且,瑾郎現在身子虛弱,若是強要,怕會傷了身子」
真是把一個少女的羞澀與嬌羞,演繹到了極致。
而且,因為靠得過近的緣故,淡淡的處子幽香更是撲鼻而來。
李歲酒一時間還真有些頂不住。
他感覺到了唇間的縴手細膩而光滑,倩兒的皮膚正如看到的一樣,吹彈可破如同羊奶凝脂一般,讓人心中生出一些蕩漾。
唯一的問題是,有些冰冷發涼。
但他真的只是想小解而已。
「對不起,是我不好」作為一名看過不少言情小說的男人,李歲酒知道這個時候解釋只會讓倩兒難堪。
「瑾郎,切莫如此自貶!」倩兒聽到李歲酒道歉,立即就慌了:「瑾郎的才華是得了『楊府尊』親口誇讚過的,倩兒這輩子都只認瑾郎,如果瑾郎現在真的想要,那那就要了倩兒吧。」
說完,倩兒竟然主動撲入了李歲酒的懷裏,同時閉上眼睛,臉紅如三月桃花,一副任君採摘的模樣。
感受着柔軟入懷。
李歲酒一下僵住,想要就真給啊?
感受着倩兒身上的冰冷,本着別把娘子凍壞了的磊落思想,李歲酒伸出雙手將倩兒輕輕的抱住。
倩兒的身體就顫抖得越發的厲害,看起來是有些害怕。
別怕,哥哥疼你!
在心裏騷了一句,李歲酒手上卻已經鬆開:「倩兒,你既心疼我,我又豈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沒有順水推舟,自然就不好老漢推呃!這肯定跟他現在身子虛得沒有動靜無關,主要還是他心有正義,並不會真去做有違倩兒意願的事情。
至少要等兩人真正相熟一些。
倩兒似乎松出一口氣。
一雙嬌羞的眼眸深情的望了李歲酒一眼,接着就兔子般的跳開:「那那倩兒給瑾郎拿雞蛋羹來。」
「好。」
李歲酒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倩兒的表情。
倩兒的樣子,並不像是偽裝。
而且,這屋中的陳設都相對普通,故作曖昧再圖謀家產的事情大抵是不存在的。
所以,這是剛穿越,就遇到了愛情嗎?
就很棒!
不多時。
倩兒捧着一碗雞蛋羹小跑了回來。
裙彩飛揚,翩若蝴蝶。
被餵下一碗雞蛋羹的李歲酒感覺體力恢復了不少。
於是,開始試探着和倩兒聊一些家長里短,最先說起的,自然就是院裏大水缸的那條紅尾鯉魚。
李歲酒直言,待到明日恢復一些,便去討要。
倩兒一聽大水缸的紅尾鯉魚被偷走,也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氣得小臉微紅,胸口起伏蕩漾。
又握着小小的拳頭說:「這個『趙四』着實可惡,竟趁着瑾郎上吊行此盜竊之事,瑾郎身子還是有些虛弱,討要紅尾鯉魚的事情便交由倩兒去做。」
原來那傢伙叫趙四?
李歲酒就笑了起來,看着倩兒生氣的模樣甚覺嬌俏可愛。
不由自主的,他又將倩兒抱在了懷裏。
倩兒這次似乎是適應了一些,只是低着腦袋,羞羞的往被窩裏鑽。
當然,李歲酒最終還是拒絕了倩兒的提議,這種事情豈能讓一個柔弱的娘子去做?
他自有辦法!
再往後,兩人又聊了一些銀華府中的趣事,同時,他也知道了隔壁院裏的瘦干老頭姓孟,平日裏大家都稱一聲孟伯。
至於他自己的名字?
姓李,名歲酒,字懷瑾。
這是在他的【秀才名藉】上找到的,竟是和他本名一樣。
李歲酒有些恍惚。
巧合嗎?
還是說這就是他的前世,又或者黃梁一夢?
只是不知這夢能否千年?
第二日清晨,驚蟄。
李歲酒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倩兒已不知何時離開。
桌上擺着溫熱的早點,三個饅頭,兩個荷包蛋,再加一碗小米粥,又用竹框罩住,防止蠅蟲叮咬。
按照倩兒的說法,她白日裏並不能前來,畢竟,兩人還未正式成親,總要避閒。
古代閨閣少女都是極注重名節,李歲酒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快速的用過早點。
李歲酒套上青衫,踩着布靴走出屋子,在長滿青草的小院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貪婪的嗅了嗅空氣中殘留的幽香。
一夜過去。
他的身體恢復了不少,正該要去找那個趙四,討要自己的那條紅尾鯉魚。
按照倩兒的描述,趙四就住在街角對面的小巷裏,平日裏遊手好閒,偶爾還行些盜竊之事。
李歲酒已經準備好了手段,決定來一招以德服人。
他打算先給這貨來一記正義的悶棍,再來上一發撩陰腿,定要打得他主動獻魚,再賠上幾吊銅錢也不算難事。
誰說秀才就不動武?
前世的李歲酒雖就讀於名牌大學,卻是出身山野。
說一句『窮山惡水出刁民』是有些過了,但自小也是跟着山裏的獵戶養出了一身匪氣,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
正待出門。
他就發現隔壁的老頭孟伯,同樣在院中活動筋骨。
只見孟伯兩手握拳,呼吸吐納間不斷打出長拳,短拳,擺臂拳,而且,整個過程中,他的樁功都顯得極穩,足見有一定功底。
難道是什麼隱世高人?
李歲酒思索了一下,決定試試孟伯的深淺。
於是,便說道:「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萬劫陰靈難入聖。」
作為漢語言文學的研究生,李歲酒的研究方向便是古文,裏面自然包含了道家的一些經典修煉秘藉。
雖沒親自練過,可理論知識相當紮實。
「咦?」
正打着拳的孟伯一聽,目光也看向了李歲酒。
他知道李歲酒是銀華府有名的才子,十五歲便考中了秀才,可是,卻並不知道李歲酒還懂修煉?
心中雖有疑惑,可李歲酒的這句話又確實透着一些『玄奧』,而且,似乎直指修煉的弊病和方向?
李歲酒自然是不作解釋,只是繼續說道:「舌抵上齶,目視前方。」
「什麼?」孟伯不解。
「我說舌抵上齶,目視前方。」李歲酒重複道。
「噢」孟伯其實不知道李歲酒想幹什麼,但想了想後,還是依言照作。
「收腹提臀,吐納天地。」
「好!」
孟伯這下聽明白了,這位秀才似乎真的是在指導他修煉。
看到孟伯開始配合,李歲酒嘴角微揚,繼續說道:「雙腿收攏對,就是這樣!身體側傾我說側傾,對再傾再傾單腿獨立」
「撲通!」
孟伯栽了個狗啃泥。
資質竟如此之差?李歲酒一臉失望的嘆出一口氣,還以為是什麼高人,原來這樁功也不怎麼樣嘛。
讓你丫的昨天見死不救!
趁着孟伯栽倒,一臉憂鬱的時候,李歲酒哼着歌兒出了院門。
「那一夜,你沒有拒絕我,那一夜,我傷害了你,那一夜」
正唱到激情處。
就又撞見昨日那位挑水路過的婦人。
婦人今日倒是未再挑水,但神情卻是和昨日相差無比,一邊急急走來,還一邊大聲的叫喊。
「不好了,趙四上吊自殺了,大家快來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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