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的,林瑜抬起臉來,看向朱容湛。他不知為何也低頭看向她,與她對上了視線。
林瑜心頭一剎閃過了許多念頭:朱容湛意識到當年自己墜馬一事有所疑點嗎?他懷疑到她身上了嗎?他想起李螢了嗎?
朱容湛抬起手,比了個手勢。她渾身一緊,下意識以為他下令讓身後的隨從將她扣下。
但他說的是:「派兩個人過去,看看元青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兩名侍衛領命而去了。
朱容湛看着林瑜,這才重新慢慢俯下身,向她接近。
她連忙垂下眼帘,不再直視他的面容,視線之中只能看見一截白皙的脖頸,喉結彰顯着男性的荷爾蒙,裹在潔白的絲領之中,襯得如同象牙雕琢的精緻藝術品。
這藝術品朝着她靠近,她視線垂的越低,能瞧見他交疊的衣領勾勒出平坦寬闊的胸膛,而緊束的腰帶勒出勁瘦的纖細腰肢。
她看見他身姿挺直,衣襟處幾乎毫無皺褶,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撫過他的身體,將他的衣物整理的一絲不苟。
但那雙手如果真的存在,又怎麼會放過他的腰與腿?
那是一雙瞧見朱容湛,就會忍不住被人幻想出來的一雙手。
因為人人都希望那是自己的一雙手。
朱容湛的昳麗,從來就不僅僅只限於俊美無雙的長相,還有他芝蘭玉樹般的身姿與風華萬千的儀態。
大約是因為保持着這高舉的姿勢太久,林瑜高舉着馬鞭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
朱容湛修長的手指搭在了她的雙手之間,握住了她手中的馬鞭。
他的手掌寬大,十指修長,但與她的雙手放在一處,仍然明顯看出男性的手指更為粗而有力。
林瑜想,她大概沒預留出足夠的位置,所以朱容湛的手幾乎佔滿了她兩手之間空出的餘地。
他的皮膚好像貼到了她的皮膚。
這對他們現在的關係來說,有些越界。
不過好在那溫熱觸感一瞬即逝,因為朱容湛握住馬鞭之後並未停留,徑直將它從林瑜手中拿走。
林瑜不敢遲疑的迅速鬆開了手,隱隱約約的嗅到了朱容湛衣領與袖口處逸散而來的沉香香味。
她聽見他又喚了一個人:「剛才忘記了這馬鞭,再叫個人送過去。」
一名內侍恭敬上前,從朱容湛手中接過那馬鞭,匆匆離去。
這時,朱容湛身邊的近衛已經少了一小半。
他們又沉默了一會兒。
林瑜想,朱容湛為什麼還不走?是等那個送馬鞭的內侍回來嗎?她是不是該識趣一點,自己找個藉口離開?
一直這麼待下去,倒像是她不想走,故意留在朱容湛身邊一樣,實在有些尷尬。
可是她擔心朱容湛會遇到暗算,就算現在離開,還是要跟在他後頭,倒不如直接跟他說說試試看?
「殿下」
「你」
他們居然同時開口了。
林瑜和朱容湛都是一愣。
「是?」
「何事?」
第二次開口又撞到了一起,這下,兩人又沉默了。
眼見着那送馬鞭的內侍已經快回來了,林瑜終於再次開口道:「殿下,也要參加遊獵嗎?」
朱容湛語氣突然生硬的頂了回去:「不要多想,與你無關。」
林瑜原本也沒往這邊想,被他這麼一說,頓時愣了愣:「是,只是」
「只是?」
只是,我擔心你遇到危險。
尤其是戍寅離開後,羅元青就墜了馬,林瑜對星門觀更加忌憚,也對朱容湛的安危更加擔心起來。
可她知道話不能這麼說,但要怎麼說才好?
發現以自己的立場,其實沒有辦法直言相勸後,林瑜沉默半晌,只能無奈委婉道:「林深路險,望殿下注意安全。」
她話音剛落,朱容湛突然跳下馬來,嚇了周圍人一跳。
他落地時踉蹌了一下,林瑜離得最近,駭然之下,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臂,又下意識的將肩膀靠在了他的懷裏,做出支撐的姿態。
但朱容湛其實不需要別人的攙扶,一個人就站穩了。
他與林瑜對視一眼,這一次比剛才一人在馬上一人在馬下的距離更近。
林瑜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還能在他清亮的瞳孔中瞧見自己的倒影。
她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實在是如果太子從馬上摔下來,倒在自己面前太過麻煩。
林瑜有些窘迫的想要鬆手退後,卻被朱容湛一把拽住了手腕。
「過來,我有事要跟你單獨說。」
他拉着林瑜朝着一旁走去,把那些在他落地時也急忙跟着跳下馬來的侍衛們拋在身後。
聽見太子說的那句話,侍衛們只好尷尬的站在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林瑜怕他離開侍衛太遠,被人鑽了空子,連忙道:「別走太遠!」
朱容湛倒是順從,很快就依言停下腳步。
這時他們仍然在侍衛的視線範圍之內,不過只要壓低聲音,他們的聲音就不會傳過去。
朱容湛盯着林瑜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我必殺李螢。」
林瑜一愣。
「我與李氏,不死不休。」
「為什麼?」
他查到什麼了嗎?
而且
林瑜輕聲道:「為什麼要告訴我?」
「我不是在威脅你,我只是」朱容湛頓了頓:「阿瑜,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尤其不想自己傷害到你,可是你說你心悅李螢,我不想勉強你,但我只能說,若我登基,李氏滿門必滅。」
「」
「你,」朱容湛低聲道:「有什麼想對我說的麼?」
林瑜沉默。
她緩緩搖了搖頭:「我無話可說。」
李螢殺了她,她可以選擇依舊留在他身邊,但他也害死了朱容湛,若朱容湛選擇殺了他,林瑜有什麼資格反對和阻止?
如果朱容湛沒查到真相,也許李螢還能有對他盡忠到壽終正寢的可能,但他之前追查林珙,追蹤湯春,已經觸碰到了真相的邊緣,一旦他發現前世的種種陰謀皆出自李氏,他當然要與李氏不死不休,因為他與李氏,早已不能共存。
李氏不死,他自己就會永遠籠罩在死亡的陰霾之中。
這些林瑜都知道,正因為她全都了解,所以她更為清楚的意識到了一件事情——
朱容湛從前世,到今生,一直都沒有放棄過她。
是她。
是她放棄了他。
林瑜曾確信,為了自己活下去,為了自己活得更好,即便自私一些,也算不得卑劣。
可是看着朱容湛,看着他那雙微微泛紅的眼睛,林瑜反覆問自己:
真的嗎?
真的不卑劣嗎?
當她知道真相,卻選擇了與李螢交易,繼續欺瞞朱容湛,為了她所想要的「自由」,而放棄了朱容湛的時候,她就已經和李螢站在一起,成為了他的幫凶。
責任。
蒼洮說,朱容湛選擇為家人承擔起作為太子的責任,所以他會選擇羅氏女。
林瑜問自己,那她呢?她的責任是什麼?她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太過自私了?
可第二世的時候,她不是也履行過作為女兒的職責,對林氏的責任,入宮為妃嗎?她捨棄了自己的個人意願,選擇了責任,可結果呢?
從那之後,她便認定所謂的「為了家人」、「為了別人」,不過是一種虛偽的道德綁架,為了自己而活——自己的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可如果這是真理,為什麼現在她看着朱容湛,卻會感到如此心虛,如此痛苦?
朱容湛看着她,慢慢的,他臉上浮現出失望的痛楚,原本緊握着她的手,也慢慢鬆開了。
他聲音乾澀道:「是本宮唐突了。」
見林瑜低頭不語,他苦澀一笑:「我以為,你出現在那裏,是跟着我來的。我以為你想見我,我以為你心中還有我。」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林瑜聽見了微弱的吸鼻子的聲音:「是本宮自作多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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