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一個任何一位受過規訓的大家小姐都會心生猶疑的提議。
可林瑜乾脆的答應了:「好啊。」
她望着李螢,雖然臉上仍帶着淚痕,情緒卻明顯已經恢復了常態,語氣輕快:「那你會照顧好我嗎?」
李螢沒想過她真的會答應下來,他瞪大了眼睛,驚喜萬分道:「當然會!」
林瑜微微一笑,「那我相信你。」
她也知道,前往林府別院只有一個好處,就是保住自己的清譽。
但李氏今早在朝會上彈劾太子與臣奪妻,如今整個士族大概都已經傳遍。她現在的名聲早就和李螢捆綁在了一起。
雖然她與李螢兩情相悅,和她與李螢尚未成親便私自住在一起,完全是兩個概念。可李螢說的對,林氏絕對比林瑜更不想這個消息傳出去,他們一定會幫忙遮掩。既然如此,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和這點好處相比,去林府別院的風險的確更高。
雖然遠離了林衍和徐香,卻還在他們的管控範圍之內,隨時有可能被他們抓回去。
只是她總不能主動跑來找李螢,然後又主動提出住在他的府上。
總得要他自己提出挽留才好。
還好他提了。
林瑜心中暗暗鬆了口氣。
與其浪費時間和那對夫婦在這種無用功上對抗,她現在的確更想把時間花在李螢身上。
這是她選擇的將要共度此生的人選,她更想和他待在一起,早一些摸清他的底細,試探清楚他的底線、雷點、逆鱗——以及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秘密。
這才是更有效率,對她也更有益處的做法。
比如說,她透露林衍想打她,他沒有說什麼孝道為先的大道理,也沒有勸她忍耐,更沒有責備她跑出來躲避父母的責罰是不孝,而是問她有沒有被打到傷到。
他的確是真心關心她——至少在此時此刻,林瑜能感覺得到,他是真心的因她的出現而感到開心,沒有一絲敷衍和虛偽的掩飾。
李螢是奉獻型人格麼?
被父母漠視,甚至當做污點,被隱藏被遮掩,甚至都沒有人誇過他因為從小缺愛,所以如果有人願意依靠他、依賴他,他不會覺得麻煩,反而會覺得這能體現自己的存在感、重要性,而顯得格外有責任心,願意負責到底?
他喜歡哪種女性?
喜歡什麼樣的相處方式?
無依無靠,只有他可以依傍,沒有他照顧就活不下去,所以他不能放手不管的那種柔弱型?
因為對方如果是藤蘿,攀附着他的時候,他便會感覺自己是一株高大的喬木?被人需要,存在重要?
那麼,林瑜現在的情況倒是正好。
她與林氏生了齟齬,有家回不得,雖然是出身高門的貴女,但離了家族,也不過是個孤立無援的無助女子,既無去處,也無歸處,身上又沒有攜帶多少銀錢,除了依賴李螢,別無他法。
林瑜看着李螢一臉明顯的喜悅之情,吩咐侍女去為她收拾屋子,準備被褥衣物等一應用品,心中默默的估算自己的行為,嗯,大概正中紅心了吧。
她重新閉上了眼睛,明明才剛醒,卻又感到了一絲疲倦。
這時,之前請來的大夫開的藥方,已經有侍女煮好端了過來。
李螢接過藥碗,親自端到了林瑜面前,見她又閉上了眼睛,連忙哄道:「阿瑜,你想休息了嗎?先把藥喝了吧。」
林瑜撇過頭去,閉着眼,雖然虛弱、疲倦,但任性:「不要。」
她想,自己吐血,絕對是和第一世的死法有關,不然怎麼兩次都在她想起第一世時發作?
這病突如其來,平時又好像根本不存在問題,尋常大夫什麼也診斷不出來,開的藥方也只是為了交差。
沒有用處,又那麼難喝,林瑜才不要受罪。
李螢不想違逆她的意思,但又覺得不該在這件事情上放任她,頓時十分為難:「可是不喝藥,你的病會好不了的。」
「我喝了這藥也治不好的。」
「總得試試」
「我不想試。」林瑜睜開眼睛,裝可憐的看着李螢,試圖矇混過關:「藥真的很難喝。」
李螢遲疑猶豫道:「這碗藥里有甘草。」
「甘草並不會因為它有個『甘』字就會讓藥變好喝——它自己也是一味很難喝的藥!」她看着李螢苦惱的樣子,望着他雪白的眼睫,忽然道:「你從小,是不是也喝過很多藥?」
「是。爹娘為我找過許多大夫。」
林瑜的眼神不由得帶上了一絲憐憫。
這年頭的中醫是不可能能治好白化病的——現代都沒有辦法。
李螢也不知道「試」了多少次藥。
看到了她憐憫的眼神,李螢以為那是憐惜。
他心中一暖,連忙解釋道:「一開始的確也覺得很難喝,可是後來也許是喝得多了,就覺得也沒那麼難喝了。」
「那你爹娘會幫你準備蜜餞甜嘴嗎?」
李螢愣了愣,搖了搖頭,有些傻乎乎的問道:「不會影響藥效嗎?」
「不吃些甜的壓壓味,藥喝多了會反胃吐出來的吧?」
「嗯一開始會吐一點。」
「這種事情也會習慣嗎?」
「倒也不算是習慣」李螢猶豫了一下,「可能是我的舌頭出了點問題。從我覺得藥也沒有那麼難喝的時候開始,我吃下去的所有東西,味道都變淡了。」
林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
「我向阿瑜請罪!」李螢驚慌道:「我不是故意隱瞞阿瑜的!可是,可是阿瑜不介意我的長相已經很難得了,我怕我告訴你,你就你就不願意選擇我了」
林瑜抬起手來,拉住李螢的衣袖,將他拉到了近前。他下意識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好像覺得她會給他一巴掌。
她坐起身來,有些好笑的示意他低頭湊近。
李螢雖然不解,但還是乖乖的照做了。
「我只是覺得,」她摸了摸他的頭,輕輕的嘆了口氣:「你過的也很辛苦呢」
眾生皆苦,各有各的苦難。
而人人都只能背負着自己難以承受的痛楚,咬牙向前。
除此之外,活着別無他法。
李螢依然保持着低頭任她撫摸的姿勢,一副沒有她開口就不敢抬頭的樣子,可被她撫摸的時候,手中捧着的藥汁,卻輕輕的盪出了一圈漣漪。
林瑜只好自己用雙手捧着他的臉頰,讓他抬起頭來:「那,你還有什麼別的事情瞞着我麼?什麼事情都可以,不管大事小事——現在說出來的話,我就都可以既往不咎哦。」
「我嗯」李螢又紅着臉不敢看她了。
「你,嗯?」
「我可以」
「可以?」
李螢的臉越來越紅。
「可以行房事的」
林瑜:「?」
林瑜:「噗。」
她鬆開了手,看着李螢雙手仍小心捧着藥碗,不敢輕易動彈的樣子,樂不可支。
「好吧。就當是為了陪小時候被藥汁折磨過的你,我喝藥。」
她微笑着接過藥碗,心中卻沉了一沉。
沒有說啊
身上習武的痕跡、粗糙的掌心、關節處的硬繭
「我有習武強身」這種事情,難道不比「味覺有損」、「房事」之類的話題更容易啟齒嗎?
是覺得不重要,沒必要特地說嗎?
「說到這個」李螢猶豫了一下。「我可不可以也問阿瑜一件事情?」
林瑜剛把藥碗遞到唇邊:「什麼?」
「阿瑜昏迷的時候,喊了一個人的名字。」
林瑜的唇已碰到了藥汁。
「阿辭是誰?」
她嗆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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