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伸了個懶腰,然後躲起來了,月亮慢吞吞的還沒有出來。
夜色抹去了最後一縷殘陽,夜幕就像劇場裏的絨幕,悄悄地拉開了,罩住了房屋、樹木。遠處處的房子,近處的樹木,都由清晰變的模糊。高高的天空裏,星星一顆一顆地跳了出來,那麼亮,又是那麼遙遠。
水月庵的夜晚,不僅靜的出奇,也黑的出奇,除了天空中零零碎碎的星光外,幾乎是黑漆漆的一片。徐姑姑借着天空中微弱的亮光,慢慢悠悠的走到了惠英師太的房間門口。
徐姑姑想抬手叩門,但是她的手卻又不聽從她大腦的指揮,感覺此時的手有千斤重一般,根本抬不起來。她在惠英師太的房門外來回的踱步,內心深處顯得有些躊躇不安。
惠英師太此時還沒有休息,她正端坐在佛像前念誦佛經。當她誦讀完一篇佛經想要歇息片刻之時,她突然察覺到自己房門口有人,於是她便起身去開門。
當惠英師太打開房門看到是徐姑姑站在她房門口之時,她沒有感到一絲的吃驚與意外,她撇了一眼徐姑姑,然後轉身回到了佛像前。倒是徐姑姑,她看着惠英師太的背影,臉上突然露出了少年時期才有的羞澀感,這種感覺實屬和她此時的狀況完全不搭。可惜徐姑姑的這個表情惠英師太並沒有看見,如果惠英師太看見了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休息?你偷偷摸摸的站在我房門口乾什麼。如果讓外人看見了又要說閒話的。」惠英師太背對着徐姑姑緩緩的說道。
從惠英師太這句話的語氣中,徐姑姑聽出了責怪之意。但是徐姑姑完全不在意,畢竟此時的她心中滿是疑惑與懷疑,這些事情就像是巨石一樣一直堵在她的心中,令她感到莫名的煩躁,她必須要把這些雜亂不堪的思緒理清楚,不然她會瘋掉的。
「水月庵又不是王府,怕什麼。再說了,如今的水月庵哪裏還有什麼外人。」徐姑姑在房間裏隨意找了個凳子坐下,然後望着惠英師太的背景滿不在乎的回道。
「為人師表,就要做到表率作用。你時常教導穀子說話做事要小心謹慎,如今看來你也不是個謹慎的人啊。你這個樣子怎麼給穀子做表率啊。」惠英師太突然轉身,然後盯着徐姑姑不滿地說道。
徐姑姑沒有想到惠英師太會突然發火,為了掩飾此時的尷尬,臉上立刻露出了些許討好的神情,「自從你告訴我司清姑娘和主子一樣,都來自其他的世界後,我的心情就一直都無法平靜,所以我才迫不及待的來找你詢問清楚,不然我會睡不着的。」
徐姑姑見惠英師太沒有搭腔,便自顧自地說道,「我已經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着了,今天晚上必須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
「有事不能白天說嗎?為何非要等到晚上偷偷摸摸的跑到我的房間裏說?」惠英師太望着徐姑姑臉上露出了十分不悅的神情,「如果這件事情被傳到了皇后耳中,皇后又會覺得你和我又在密謀什麼事情呢,到時候又要拖累王上了。」
惠英師太見徐姑姑低着頭沒有說話,她知道徐姑姑肯定有些懊悔了,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按着自己的脾氣性子來的,特別是在這個特殊且敏感時期,如果她們走錯一步,肯定會拖累顧景辰的,為了顧景辰的安危,今天晚上她必須要把事情講清楚,於是她繼續說道,「當年就因為耿七月和在齊國為官的兒子書信往來多了些,王皇后就說王上有謀反的意圖,耿七月為了不拖累王上,最後選擇自縊了,而耿七月的兒子也被皇后下令給處死了。這些事情難道你都忘記了嗎?」
耿七月是徐姑姑來到陳國後一手調教出來的一等內府女官,算是她的心腹。當年所發生的事情宛如發生昨天,那些事情直到現在徐姑姑還歷歷在目,永遠也不會忘記。
徐姑姑無奈地嘆了嘆氣,對着惠英師太微微地點了點頭。此刻坐在惠英師太面前的她,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弱小無助,完全沒有了白天時的風采。
「好吧,那我明天再來找你。」徐姑姑望了一眼惠英師太,她見惠英師太沒有應聲,便打算起身離開,今天晚上確實是自己冒失了。
惠英師太見徐姑姑要離開,立刻出言阻止,道,「既然都來了,走與不走都被別人說閒話的,還不如今天晚上索性把話說清楚,以免你整天想着這事情。」
惠英師太見徐姑姑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的微笑,繼續說道,「你如今還病者,老是跑老跑去的,對你的身子也不好。」
「青竹,在這個世界上就你和主子對我最好了。」徐姑姑走到惠英師太的身旁,然後拉起惠英師太的手,聲情並茂地說道。眼中充滿了妹妹對姐姐的那種依賴之情。
李青竹是惠英師太的俗名。這麼些年了,她似乎都快忘了這個名字。如今再次被人提起,她的內心深處顯得五味雜陳。
李青竹這個名字還是顧景辰的母親李師師給她取的。當年由於她們家鄉發生了戰亂,她們一家開始舉家逃難,可是中途她和她的家人走散了,在她絕望無助快要死的時候,幸好遇見剛穿越過來的李師師,李師師見她弱小可憐,就一直把她帶着身邊照顧着。李師師一直詢問她叫什麼,由於害怕,她很久一段時間都不敢開口講話,李師師無奈,便只好給她重新起個名字,時間久了,她也就認可了這個名字,也喜歡上了這個名字。
當年李師師在封后大典上突然消失後,她就明白了李師師肯定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她篤定李師師一定是回去了,不然一個大活人怎麼會當着萬千人的面說消失就消失了呢,而且消失的一點痕跡都沒有。李師師消失後沒多久,她便選擇了出家為尼,她想通過佛法這個途徑去探知關於李師師那個世界的事情,她也想通過佛法這個途徑去把李師師找回啦,因為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李師師。
「燕燕,你說主子還會回來嗎?」惠英師太隨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佛經,死死地盯着佛經,眼神中露出了些許的凶光,然後漫不經心地說道。或許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亦或許是她不願意去承認這個事實。
徐姑姑本名叫徐燕,當年李師師覺得單燕不好聽,而且顯得孤獨,於是又加了個燕字,從此之後徐姑姑就改名叫徐燕燕了。徐姑姑欣喜的接受了,她以為有了李師師和李青竹的陪伴,她這輩子也不會感到孤獨了,沒曾想李師師的離開,讓她在今後的漫長歲月中,總是感覺缺少點什麼似的。
當年李師師特別喜歡顧景辰的父皇顧文昭,哪怕那時候的顧文昭還是個落魄且無人過問的皇子,她也沒有一絲的嫌棄,哪怕那個時候顧景辰已經有了正室夫人,她也毫無怨言地進了王府,成了顧文昭的妾室。
李師師進入王府後,王府便給她撥了一批侍女,徐姑姑就在這批侍女中。
當年的徐姑姑站在人群的最後面,可是她個頭矮,身子瘦弱,寬大的衣服襯的她像個小丑,和那群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李師師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滿是心痛的感覺,於是李師師就把她叫到跟前來伺候,一來是她和青竹年齡相仿,兩個人可以有個伴兒,二來是她到了李師師身邊後就沒有人敢再去欺負她了。
「當我看見司清的第一眼和當年看見主子的第一眼的感覺一模一樣。」惠英師太放下手中的佛經,望着徐姑姑篤定的說道,此時她的眼神尖利而又堅定。「那種感覺錯不了,而且我這輩子也忘不了。」
「你說她願意幫咱們嗎?」徐姑姑的臉上露出了笑意,然後望着惠英師太又感到些許的愁容。
「如果她想回到她的世界,只有那一種辦法。」惠英師太輕輕地敲打着桌子上的佛經,然後望着徐姑姑露出了些許得意的笑容。
「如果她不同意呢?或者她不想回去呢?」
「那不還有我和你嗎?」
此時,徐姑姑和惠英師太四目相對,然後兩人紛紛露出了邪魅一笑,兩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了她們那個年齡獨有的狡詐之情。這麼多年的相處,她們兩人早已參透了心靈相通的奧義,只要對方臉上露出一個細微的表情,她們就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當年主子的離去是不是蓄謀已久的。她真的如此的狠心嗎?」徐姑姑的腦海里一直閃現着當年她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想多了她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這種痛鑽心刺骨,令她感到窒息,「就算主子可以狠心舍下我們,但是她怎麼能狠心舍下王上啊。當年她走的時候,王上還那麼的小。」
「當年的事情肯定是個意外,估計主子也不知道會發生那樣的事情。」惠英師太拍了拍徐姑姑的手背,不停地安慰道,「當年主子翻閱了大量的古籍文獻,尋訪了很多奇人修士,但是她一直都沒有找到回去的辦法,後來有了王上後,她想要回去的心就慢慢的淡了。或許她也不知道封后大典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如果她知道,她肯定不願意當皇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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