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想到一個辦公室助理出來卻直接說:「是劉主任啊,太不巧了,書記去縣裏開會了。這位是新任的陳書記吧?鎮長特意交代了,您直接去組織部報到就行。」
其實劉富完全可以直接帶陳陽去組織部報到,之所以多此一舉來敲一下鎮長的大門,無非就是想看看鎮長對這個陳陽什麼態度。
陳陽昨天才從縣裏下來,他心裏清楚得很,縣裏哪有什麼鎮長會啊,八成就是鎮長不想搭理他,冷着他而已。
鎮長在不在劉富當然也知道,現在也已然知道了鎮長對這陳陽的態度。
沒想到陳陽剛從縣裏下來,就接連吃了兩次下馬威,一次村里,一次鎮裏。
劉富笑道:「這樣啊,那行,不打擾各位工作,我直接帶小陳書記去組織部。」
組織部是必然要接待的,無論願不願意,這是行政流程。
陳陽也清楚得很,組織部主任姓劉,叫劉海,是劉富的同族遠房族弟。
進了組織部主任的辦公室,劉富就如同進了自己家一樣,大馬金刀地往小沙發上一坐:「海啊,那啥,我帶小陳書記報到,你趕緊辦一下啊。」
劉海比劉富小几歲,是個發福的地中海胖子。
鎮組織部主任本也是副科級,跟陳陽算是同級,可畢竟職務不同。
「小陳書記,別着急,下面去辦理手續了。富哥,單位里,咱就公事公辦了,有些話,我還是要替組織上跟小陳書記談談的。」
劉海呷了口茶,隨即不緊不慢地開口:「陳陽同志,組織上至今對你還是信任的,你曾經做出過的成績,組織也是認可的。雖然犯過些桃色錯誤,但年輕人嘛,組織依舊沒有放棄你。」
「如今政策大好,省里每個縣只有一個第一書記下鄉的名額就落到了你身上,這充分體現了組織對你的信任。」
「你要用實際工作來證明自己,不要辜負組織對你的信任,希望在未來的時間裏,臨江村在你和劉富老書記的帶領下,能更上一個台階。」
劉富此時才明白,原來這姓陳的小子是犯了錯誤被貶下來的,還貶到省里都出了名窮的臨江村。
自己族弟劉海明明是跟陳陽同級,卻以這種口吻跟陳陽談話,說明上面已然就放棄陳陽了。
那你可就沒什麼出頭之日了,以後也就用不着在乎你了。
劉富心裏想着。
臨走時,組織部主任劉海還親切地跟陳陽握了握手:「陳陽書記,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希望你這三把火,把臨江村的經濟建設燒得更旺!我們拭目以待。」
曾經的陳陽完全不懂這些,可此時他只是微笑着說了聲:「謝謝,我不會辜負組織的信任。」
但此時陳陽心裏已然認定,劉海是個笑裏藏刀的傢伙。
因為劉富也已經意識到,劉海在提醒自己:陳陽是犯錯誤下來的,他想重新爬上去,就得在村里做出成績。這個想法越強烈,他的一些做法也許就會越偏激,他的三把火千萬別讓他燒起來,否則村里指不定被他鬧騰成什麼樣。
回去的路上,依舊無話,但陳陽和劉富卻已各懷心思。
劉富想着,你一個犯作風問題的,我是不可能讓你禍禍村裏的。
而陳陽則想着,無論鎮上對他什麼態度,他想最終以成功者的姿態走出臨江村,最先要搞定的就是村里威望最高的前村支部書記、現村主任劉富,前世那種對立的態度是完全不行的,那只會讓自己萬劫不復。
心下大定,陳陽已然計上心頭,畢竟前世跟劉富共事了五年,也糾葛了五年,他對劉富太了解了。
陳陽這些天一直在找機會想請村主任劉富吃頓飯,他想主動破冰,在村里想做出成績,沒有劉富的支持簡直難如登天。
而且他充分吸取了前世的教訓,前世自己當了五年村支書,最終身敗名裂被踢出了幹部隊伍,心灰意冷地去偏遠山區當了名支教老師,就是因為當初跟劉富的關係鬧得太僵。
其實如果刨除前世陳陽和劉富兩人的私人恩怨,單就客觀評價劉富這個人的話,陳陽對他甚至還稍微有那麼點點欣賞。
劉富今年五十二歲,是個脾氣很沖也很強勢的人,在村里威望很高。可以說村里人都以他馬首是瞻。
客觀上來說,他對村裏的投入和付出,陳陽還是認可的,畢竟,在他了解過的那麼多農村當中,能把日子過得像劉富這麼拮据的村長也確實不多。
劉富每個月在村里拿一千八百塊錢工資,雖然零七年還未如十幾年後那般發達,但再怎麼窮的村子,哪個村長不是富得流油?就只有劉富,除了工資,也就家裏幾畝地的收成了。
甚至他老婆還得到鎮上一個饅頭店打工補貼家用。
當然,人是不可能完全客觀的,但陳陽已經決定放下前世的成見和恩怨,真正地跟劉富破冰。
但劉富一直在忙活家裏地里的活兒,直到這天中午,陳陽去曬穀場統計農機庫,見兩個六七歲的小孩兒在圍牆上攀爬。
「誒!下來下來!小龍,帶你弟下來!多危險啊。」
說着,他上去把倆孩子抱了下來。
「你倆吃沒吃飯呢?」
倆孩子搖搖頭。
「你們父母呢?大中午也不給你們做飯,也不看着你們點。」
小虎吸溜着大鼻涕奶聲奶氣的:「下地幹活去了。」
「那走吧,上我那吃去,你倆想吃啥?」
小龍機靈一點:「陳叔,我們,我們想吃乾脆麵!」
陳陽搖了搖頭:「乾脆麵有啥好吃的,韭菜炒雞蛋,紅燒雞腿,行不行?」
小虎依舊吸溜着大鼻涕:「陳叔,雞蛋不好吃,雞腿也不好吃,乾脆麵好吃。」
「走吧,我那有乾脆麵,但得先吃飯才能拿乾脆麵。」
路上,倆小孩兒興致勃勃的,終於有乾脆麵吃了,平時家裏都不給買,說沒營養,還不就是父母太摳!
倆小孩兒憤憤地想着。
回屋的路上,小龍忽而好奇地問了個問題,這讓陳陽猛然覺得遇到了危機。
「陳叔,你是大學生麼?」
「是啊,我不光是大學生,我還是研究生呢。」
「陳叔,那你知道啥是搞破鞋麼?」
「小孩子家家的,打哪學的這些亂七八糟的,長大你就知道了。」
「我媽說的,我媽跟我姑說,說你搞破鞋,才到村里來的。」
陳陽一陣尷尬,甚至脊背發寒。
他當然不會跟兩個童言無忌的小孩兒計較,但自己作風問題這事兒,到底是誰傳到村裏的?
貌似這事兒只有村主任劉富知道,難道是他?
不應該啊,以陳陽對劉富的了解,他不應該是背後嚼舌根的人啊。
那會是誰呢?
最關鍵的,這事都傳到村里了,這不是明擺着讓他在村里沒法做人麼!
看來請劉富喝酒這事,得抓緊了。乾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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